《一戏》青青雨下

2、贰

　　顾家、许家和沈家是这城里三足鼎立的豪门，顾湘然自然早就有订了婚约的青梅竹马――沈家的小姐沈蔷。对于我，他初时来的勤，往后便渐渐寥落。二十世纪初的华夏，战争频频，比起外面的残忍混乱，我的日子安静的近乎无聊。碰巧离所住不远，有一家战时医院。我可不光是青园的台柱子，在这战乱的年代，我也有学得一手的急救和护理手艺，医院有时忙不过来，常找我来帮忙。
　　我就是在这里碰见许寅初的。
　　我被当做救命稻草一般叫来时，看到的是这样一副景象：头缠绷带的士兵靠在窗下，脸色绝望他疯狂的嘶吼着什么，手中的枪抵着护士的阿珍的颈侧，骨节露出濒死的灰白。护士解释到，他劫持了阿珍，但是我们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傅先生是南方人，听不听得清他在讲什么？我凝神细辨，只是他语速太快，胸气虚弱偏偏又妄图声嘶力竭，我听的恍惚：“阿梅，陪我……为我……最后一次……”
　　“啊，他是要她和他一起死。”有人喊道。他被送进来时只是断了左腿，本来可以做截肢，可是今天医生来看，却发现由感染引发的败血症。怕是活不了几个时辰了。临死之前，绝望之中，拉个做伴的同赴黄泉，似乎也是合情合理。许寅初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我只听到有人喊：“将军！”又惊又喜的语调，便忍不住转头看。夕阳的余烬里，男子背手而立，明明不过二十出头的光景，眉眼间却连一点青涩也无。似是已遍经风霜。因为这内敛的光华，我只觉整个医院的阴霾气息都从他身边褪开。他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我想。
　　周围迅速的安静下来，他只朝那士兵看了一眼，便果断做出决定：“与其这样活着，不去让他有尊严的死。”随机拔枪墙弹，干净利落。“不要！”我使劲吸口气，好让自己可以直面那男子迫人的气势，“让我试试。”我说，我几步越过许寅初，用背影挡住了他的枪口。殊不知，在许寅初眼里，看到的是一个倔强坚定的背影。
　　“今古江山无定剧，画角声中，牧马频来去。满目荒凉谁可语？西风吹老丹枫树。”我唱出这段戏，众人都怔住。然而，说也奇怪，士兵的眼中戾气如片片雪花飘落，渐变无声。他放下枪，艰难的伸出手，唤：“阿梅。”我倒也不怕，刚刚被放开的护士惊慌失措的逃离，我一片安然的迎了上去。握住了满是血污的手，我心中庆幸，虽听不清他的具体要求是什么，但是我看懂了他那濒临死亡的眼睛里溢出的爱意，急切而慌乱。阿梅，也许是他出征前的恋人，也许是他相知的红颜好友但是伤痛早已让他分不清阿珍阿梅，他或许也已经听不出我此时唱的是什么，但那都无所谓，他要的只是人间最后的温情。他的手慢慢的松开了，雪落无声。我的泪滴落在他嘴角沁出的恍惚笑容上，慢慢的氲染出凄美的颜色。一方雪白亚麻手帕递到眼前。见我怔怔没有反应，那人亲手用手怕擦去上面的血污。我方才连忙抽回手，泪眼朦胧间也没看清此人面目，只低头道了声谢。那人沉声开口：“应当是我向你道谢，你让我的士兵死于柔情，而不是我的子弹。”我终于抬头仔细看他，却悚然心惊。我平时看报，常见许寅初的照片――那个杀人如麻，却已经夺得半壁江山的少年英雄。但是到底只是照片，不够清晰明朗，我竟到这时才认出他来。我一片慌乱，只得狼狈夺路而逃。很久以后，当一切云出月明，许寅初单单只问我这出，是否也是戏中的一部分。我哑然，当年戏中的人物，到最后，谁又能真正分得清那些剧情哪些是戏里，哪些是戏外，就像我越来越糊涂到底哪些感情是曲中人物的，哪些又是戏外出自自己的内心。

作者有话说

　　这里就是如是和许寅初的见面了，还有如是的身世其实也不是表面一个戏子那么简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