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囊妙妻（重生）》佳熠

7、007

　　乔唯走了一路，想了一路——自己究竟是如何死的？

　　她虽知自己死在那碗有毒的甜羹上，却不知究竟是谁下的毒，又是受了谁的意。

　　雍府里谁最恨她？

　　她想来想去觉得这事儿与夫人李嬛有脱不开的干系。

　　府里下人再看不起她，再作践她，至少不会要了她的命。而只有夫人……夫人是有理由恨她的，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因乔唯被打的连声儿都发不出，心火盛怒之下起了杀心也是有的。

　　但乔唯仍不明白，她若恨自己也就罢了，何故让大桃儿端来一整盅的甜羹，万一喝那第一口的人不是她，而是雍长璎该怎么办？她又该如何去向雍闵其解释？

　　乔唯越想越觉得这事儿说不通，不禁咂舌自叹：雍府里的事儿波谲云诡，让人实在看不真切。

　　下午太阳下山之前，乔唯终于踏入城门。来到这里，她竟觉出了几分久违了的熟悉。京中虽大，可布局四四方方，并不容易走错路。乔唯按着记忆中的那家药铺位置走去，刚拐过街角，抬眼见不远处悬着一张布帆，帆上写着“荣春堂”三字。三字迎风扯动，吹得摇摇荡荡，哗哗作响。

　　从前在雍府的时候，乔唯给璎哥儿抓的药都是来自这家铺子，乔唯来过几次，偶尔与伙计闲聊得知这里的老板姓季，原籍在江南，少年时跟着父辈迁居京中。他家虽世代以开药铺为生，但自小耳濡目染，医术倒是渐渐更出众了些，经常上门给人瞧病，瞧一次便收人家一两银子，倒还真有不少人爱找他。乔唯不禁咂舌暗叹：这位季老板倒不像个大夫，而更像个实打实的商人。

　　好在乔唯是个懂行情的，自不必担忧会被“奸商”糊弄。

　　她抬脚入门，问了伙计价钱，觉得低了。于是眉眼一挑，侧身将手臂搭在账台前，拿出一股子机灵劲儿调笑道：“你们掌柜的是惯会赚钱的，跟着你们这些伙计也循着他，一个个都往钱眼儿里跳。”

　　那伙计看上去年纪轻，最多不过二十。见乔唯说话爽直率性，言语中虽透着刻薄却也知是玩笑。又因乔唯长相颇好，并不十分在意：“姑娘哪里话，我们再怎么也不敢糊弄姑娘不是。”

　　乔唯眯着眼哼笑一声：“不跟你磨牙，给我个准价。若是好了，过两日我还来。”

　　“成！”伙计拿出算盘，噼里啪啦的拨弄了一阵儿，报出的数字果然比方才高一些。

　　乔唯不是个贪得无厌的人，她在心里估量了一下，见好就收：“行，就这样吧。”

　　伙计见乔唯点了头，连忙指了人过去点货。又请乔唯坐在门后的椅子上歇歇脚，倒了杯茶水喝着。

　　乔唯扭过身子，顺着门边望向外面的街道，见眼前熙熙攘攘，车马涌动，只觉得单单看着心里便生出一股说不出的欢欣。

　　到底还是活着好啊。

　　这厢正幽幽的望着，那厢又见远处来了一行骑马的男子，看阵仗不似一般的平民百姓。乔唯定神打量过去，见领头的男子额前覆一黑纱的网巾，头上簪银冠，身上穿着一袭黛绿色的织金曳撒，远远望去实在惹眼。那人后面还跟着从众两名，头上戴大帽，身上以直身相配，论风姿倒也不差多少。

　　乔唯扭头瞟了伙计一眼，随口闲问道：“那是哪家公子？这么气派。”

　　伙计忙里偷闲瞟了一眼：“看来姑娘是自远处来的，这都不认识？”伙计咧开嘴笑了笑：“这是小成郡王萧广煜啊，去年刚承袭了老成郡王的爵位，因为年纪轻，头上顶的都是闲职，没事儿了净爱在街面上闲逛。”

　　小成郡王？

　　乔唯此前在府里时，极少在街面上走动，大多都是买够东西了便回来。因此对小成郡王只有耳闻，从未亲眼见过。

　　说起来，他该是雍长璎的至交好友。记得当时雍长璎虽已疯傻，却仍常听府里人提起萧广煜遣人来给他送东西，想必心里是挂念着的。只怪雍闵其自认长子这副模样见不得人，恐失了面子，一直拦着不让任何人探望。

　　乔唯下意识的想记住那人的容貌。正盯着，却见对方在前面一个路口拐了弯，她不自觉的叹了口气，将目光偏去一旁。又见伙计跟前儿的药材都已归置完毕，下巴微微挑了一挑：“可妥帖了？”

　　“妥了，这银子姑娘拿好。”

　　乔唯将银钱装入布囊，还未来得及抬头，又见那伙计望了一眼萧广煜离去时的方向，嘴里闲叹了一句：“成郡王府不久便会有好事了。”

　　乔唯好奇：“什么好事？”

　　“圣上赐婚啊，多大的面子！成郡王府与雍府过些日子就该联姻了，现在就差一道圣旨。”

　　乔唯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心里咯噔一下。犹豫过后还是拼着气力，颤声儿问道：“是哪两位新人？”

　　伙计笑着道：“小成郡王的亲妹咸宁郡主，和雍府嫡长公子雍长璎，多好的一双儿璧人啊。”

　　刹那间，乔唯只觉得通身气血皆被猛的顶上脑门。她手指一颤，装满银钱的布囊随即掉在地上。银钱在囊中相互磕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伙计连忙捡起，递回到乔唯手中：“姑娘快些拿好，可别不小心丢了。”

　　乔唯怔怔的望着掌心里的布囊，脑子里一片空白。待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不禁默默自叹：璎哥儿啊璎哥儿，你我当真就此渐行渐远了吗？

　　心里说不清是何滋味，原本也不打算求些什么、做些什么，可真到不得不放弃一切看清现实的时候，心里总归还是有些落寞。她毫无意识地向前走，脚下虚飘飘的，像支游魂一般无意识的荡到雍府门前。

　　朱门青瓦，说不出的气派。

　　乔唯站在不远处看了一会儿，心里空的发慌。索性背过身，凝起眉心暗中发狠，自劝不如彻底绝了念头。管他娶谁跟谁好，反正是与自己无关的了。她抻着腿快走了几步，顺手从身上抽出那封准备好的书信捏在指尖。

　　一阵冷风拂面，脑海中的沉寂被是被风吹开了似的，一下子澄明万分。乔唯痴痴地望着那封书信，鬼使神差的转了念头——万一府里的人搞错了，信没递到怎么办？万一璎哥儿他一时匆忙没来得及看怎么办？万一……许许多多的万一致使错过了怎么办？

　　难道任由悲剧再一次发生吗？

　　乔唯到底还是放心不下。

　　正当她犹豫再三的时候，府门边上忽然围起了七八个人，不知在张望些什么。乔唯定下心神走上前，看见墙上贴着一张告示，说府中厨娘突然空下缺儿，且等人尽快顶上。

　　厨房的缺儿。

　　从前厨房这帮人可没少给乔唯气受。乔唯自顾自的摇了摇头，想来过了这村儿就没这店了，于是走上前将那告示一把扯下，回身对着一脸不明所以的围观者们说道：“这缺有人了，都请回吧。”

　　雍府的缺儿定是好缺儿，众人心里不服气。只见一布衣妇人侧着身子挤到最前面，神色颇有些气恼，问道：“你怎知有人了？”

　　乔唯面不改色，挺了挺腰板儿，将告示卷成纸卷，顺势将一头敲在掌心：“我就是这府里的人，管事的让我过来摘告示，顺便知会你们一声儿。”

　　妇人瞪的眼大如牛，两手叉腰：“就你？”她打量了乔唯一眼，见乔唯衣衫破旧，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哪像是从府门里出来的。

　　乔唯读懂了妇人的眼神，沉吟片刻上前两步，摆出亲近的样子，压着嗓子对那几人悄声道：“你们以为雍府是什么好地方？主子若是个和善的还好，若是脾气稍大点儿的，但凡有错出都不能被轻易饶过，更何况这厨房伺候的是全府的主子。你再瞧瞧我，入府三月干的都是粗活，半分银钱也没能攒下，想离开却又不能。”乔唯挤了挤眼睛，努着嘴，一副吃了哑巴亏的模样：“赶紧走吧，去别处谋个差哪不比这强。”

　　旁边的人到底是没见识的，没进过大宅子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是啥样，居然就这么被乔唯三两句轻易唬住了。

　　乔唯拿着告示敲开府门，跟着小厮进到后厨房，果真又遇见了王妈。王妈正站在桌边，手里举着根黄瓜正在蘸酱吃，瞧那一副贪嘴的吃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吃什么山珍海味。

　　乔唯走上前，附小做低的行了一礼：“见过王妈。”

　　王妈原本想找个老成些的厨娘，见此刻来的乔唯年纪这样轻，有些不大满意。却因之前那厨娘走的太突然，实在是缺人手，想想便先留下算了。

　　王妈道：“咱府里的厨娘是要留府的，回家拿了你的东西，明个儿凭这块牌子进门。”说着，从手边捡来一块巴掌大的木牌，上面刻着“雍”字。

　　“得，谢王妈！”乔唯低头望着手中的牌子，思虑片刻：“何必等明儿，我这就回去拿东西，今个儿就进来听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