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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14 ...

  •   三人前后脚一同跨进内堂。

      内堂中早已熙熙攘攘,人声鼎沸。戏台上的喧闹是一波,戏台下的喧闹又是一波。众人见萧广煜到,连忙起身行礼。

      给寿星拜寿是要磕头的,更何况是郡王爷。

      众人纷纷跪倒一片,雍长璎与沈其琛也一同就地后退一步,恭恭敬敬的俯下身子。

      “快免快免!今个儿还讲那些繁文缛节做什么,都是友朋,咱不拘那一套。”萧广煜是个水晶玲珑心,半点儿弯弯心思都没有。此刻见他急的满脸通红,一边亲自搀扶,一边又冲着一旁的丫鬟小厮大骂道:“没眼力劲儿的!快都搀扶起来呀,非得让我吼你们才肯动手。”

      小成郡王如今还未涉朝政,资历不够辈分又不高,因此寿宴上大多是一些年轻的王公侯爵以及官家子弟。他们大多数人此前便相熟,即便有不熟的,此刻借着席间的酒劲儿上头,三两句浑话囫囵脱口,也都顺势去了隔阂,大家嘻嘻哈哈闹作一团。

      而雍长璎也不知是倚了小成郡王的面子还是雍府的面子,众人似乎皆对他高看一眼,说起话来无不捧就着,让人着实有些飘飘然的感受。

      “雍宁。”雍长璎端起酒杯低声示意。

      雍宁连忙心领神会的将杯中的酒水续满。

      “爷,少喝些。”雍宁见雍长璎面色酡红,从额头到脖颈再寻不出一寸白皙的地方,就连手背上也渐渐渡上了一层鲜嫩的粉红色,活脱脱似沁了血一般,看上去颇有些骇人:“瞧瞧您这脸色,不能再饮了。”雍宁抱着被斥责的风险劝说道。

      雍长璎原也不是嗜酒之人,可对方既然已端起了酒杯,自己哪有不喝的道理。他的嘴角有气无力的扯了扯,样子十分无奈:“无妨,且就今日这一回。”

      声音已然发哑。

      乔唯站在身后静观着眼前的一切。她之前从未见过他饮酒,不知他竟是个容易上脸的体质。眼瞧着他身上的红色渐重,实在不忍心再由他继续自虐下去。于是略微思忖片刻,忽然心生一计,谁知刚一抬脚却被雍宁拉住。

      “你要去哪?”

      乔唯满脸的无可奈何,她探着身子对雍宁耳语道:“内急。”

      人有三急,若连这个都加以限制,似乎有些太不近人情了些。何况雍宁自打第一眼看见乔唯时便对她存了几分好感,料想她绝不会是公子口中描述的那种心存歹意之人。于是便点头应允她去了。

      乔唯见得了机会,趁着雍长璎未发觉连忙加快脚步,须臾间便没了身影。

      这边乔唯刚一离开,雍宁就得了雍长璎好一通训斥。幸好乔唯离开的时间不长,没多久便捧着一支酒壶从后堂走来。

      雍宁望着那支酒壶:“这是什么?”

      乔唯小声道:“水。”

      雍宁勾了勾嘴角,立即明白了乔唯的意思,他连忙接过酒壶握在手中,发现还是暖的:“爷,换这个罢。”

      雍长璎方才被几人轮番劝酒折磨的胃痛不已,如今见有了逃酒的法子,虽乐意接受,却仍心存顾虑。思虑许久,他还是谨慎的摇了摇头。

      乔唯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寒凉。她二话不说抢过酒壶,随手将桌上的一支空杯蓄满,仰起脖子一口闷下去:“没毒。”话音落下,酒杯重重的磕在桌上。

      面对乔唯既直白且又针锋相对的态度,雍长璎的脸上觉得有些挂不住。他沉着眉心:“谁让你说话的?方才可有人察觉到你的身份?”

      乔唯摇头。

      “罢了。”雍长璎接过装水的酒壶,开始自斟自饮了起来。

      几缕暖流潺潺入喉,胃里顿时好受了许多。

      而雍长璎登时像没了限制,与人推杯换盏时愈发生出一股豪迈的气势来。

      四五盏囫囵下肚。

      突然,雍长璎只觉得肚子里“咕咚”一下,一阵猛烈的绞痛感瞬间袭便全身。他连忙撂下酒杯,抱着肚子便往后院墙角处的茅房跑去。

      萧广煜见他走的这般狼狈,不知发生了何事,刚想发问在一旁伺候的小厮,却见二人也适时的转了身,追着雍长璎一道去了。

      论心思,到底还是乔唯更胜一筹。

      方才乔唯去后堂故意将酒壶中的酒换了水,又掏出事先准备好的药粉,将其悉数投入壶中。那药粉无色无味,只需一口便足以困得人在茅房里蹲上两三刻钟。更何况乔唯为了确定雍长璎今晚绝对骑不了马、离不开园子,特意在里面加了十成十的药量。人倒是喝不坏,但受罪是免不了的。

      主意虽阴损了些,但却十分有效。

      乔唯与雍宁一同守在茅房外面,口中悄悄地干嚼着解泻药用的干树叶子,雍宁问她:“你嚼什么呢?”

      乔唯从怀中掏出剩余的几片叶子:“喏,你也要吗?”

      雍宁瞥了一眼,以为是什么清口用的草药,十分嫌弃的扭过头:“我不要。你说公子这是怎么了?可是吃坏东西了?”

      乔唯不说话,目光始终望向远方。

      半个时辰过去,雍长璎从茅厕中出来的时候整个人恍恍惚惚的,泻的半条命都快没了,两只脚像踩在了棉花里,身上直打蔫。

      雍宁见状连忙凑上前扶住他,察言观色的附耳问道:“公子,你可还好?”

      雍长璎“嗯”了一声,走了几步顿觉不妙,腹中的绞痛感再次侵袭。他连忙挣开雍宁的手臂,重新蹲回到那臭气熏天的地方。

      这可怎么办?

      雍宁回头望着乔唯,却见乔唯一脸平静,好似一副看戏的模样:“乔姑娘,你说这该怎么办?”

      乔唯缩着脑袋摇了摇头,一句话也不说,这倒是让雍宁一时间彻底没了主意。

      雍宁大着胆子高声问道:“爷,咱今儿还回吗?”

      顽话!

      他们可是骑马来的,若再在马背上一颠一颠的,还不把体面全颠飞了。

      雍长璎心里实在郁闷,沉吟半晌方才在里面瓮声瓮气的回应道:“雍宁,告诉郡王爷,今晚留宿。”

      “好嘞!我这就去打点。”话音刚落,雍宁像一阵风似得跑了个没影。

      待雍长璎从茅房出来时,外面只剩下乔唯一个人守着。因碍于乔唯是女子,顾忌着男女之间的忌讳,雍长璎只好松开墙壁,强撑着力气独自朝前迈了两步。谁知还没等第二步踩稳,腿肚子一阵痉挛使身子不自觉的向前扑去。

      双手在空中一阵儿乱扑腾,好在一股力道及时牵扯住了他的手臂。

      雍长璎站定身子回头一看,见乔唯正挨着自己,双手十指紧紧的抱住自己的手臂。

      她的眼中氤氲着一股淡淡的忧伤,那是一种虔诚又痴迷的样子。他说不出这样的颜色因何而起,只是这般怔怔的望着,令他恍如隔世。

      他轻轻地将手臂从乔唯身前抽出,继续朝前走。理智告诉他要远离、要提防这个行迹诡异的女人,可是情感却令她不由自主的想靠近、想再多看一眼。他翻来覆去的在心里与自己做斗争,长时间的静默令他感到烦闷。他微微的抬起头,期待着附近能有几处出彩的景色,谁知这里除了冗长的墙壁和树影,居然再无其他。

      心中的迫切再难抑制,他不动声色的偏过脑袋,开始退而求其次的打量起乔唯。

      他望着乔唯,目光从她的眉眼落到脖颈,又从脖颈放眼她的全身。他忽然发现,乔唯不仅越看越觉得面善,连走路时的姿态仿佛也曾在哪里见过。可是为何就是偏偏想不起来呢?

      他一边走着一边看着,越看越入迷。大有无法自拔、难以挪眼之势。尤其是当自己再次看到她眼尾处的那颗朱砂痣,小小的,红红的,多么秀气灵巧,好像是件私藏许久的红宝石嵌到了明处,每每看见仍难免觉得心弦微动、情思怅然。

      他心尖上蓦然飘过一个念头,他想问问乔唯是否曾与自己相遇过?

      思及至此,他刚想开口,却见雍宁正携同另两名丫鬟迎面走来。

      方才听闻雍长璎今夜打算留宿,萧广煜心里是极其乐意的。他连忙嘱咐人将畅杺台的钥匙交给雍宁,又一并指了两个丫鬟过去伺候。

      萧广煜身边丫鬟的容貌都是个顶个的好,他平日里看美的事物看惯了,对于不美的便尤其入不得眼。因此在追求美感这个方面,无不处处精益求精。上到园中景观,下至餐碟盘碗,更甚者便是眼下这两个丫鬟身上穿的葱绿色短袄,单看织纹便晓得不是一般的布料。

      好在她们也衬的起,走起路来小腰扭得摇摇曳曳,身段如河岸旁的柳条一般娇嫩可人。尤其是此刻穿行过回廊,迈步行走在畅杺台中大片大片、红如火海般的蔷薇丛间,着实是幅入画的美景。

      一行人跟着踏入屋内。

      两个丫鬟忙碌半晌,将沐浴的一切所需准备好,欠身退了出去。

      乔唯见势也退出屋内,仅留雍宁一人伺候。

      足足半个时辰的功夫,出浴后的雍长璎慢悠悠的侧坐在榻上,头发湿漉漉的披散在身后,睫毛上还浮着从浴盆中带出的水汽。他接过雍宁递来的茶水,不及细品便仰起脖子一通牛饮。虽然解了渴,却发觉口中泛着微微的苦涩:“什么味道?你刚才给我喝了什么?”

      雍宁怔了怔:“就是普通的茶水啊。”

      “水从哪儿来的?”

      “畅杺台后面的那口井。”

      乔唯一早知道雍宁会去后面的那口井中取水,因此方才趁人不注意,早已将剩下几片解泻药的叶子全部丢入井中。即便雍长璎入口后察觉出那水的味道有异,也仅当做是这里的水不好为由囫囵过去。

      “乔唯呢?”雍长璎现在还是更在意乔唯一些。

      “已经被安排去厢房休息了。”

      “哪处的厢房?”

      “西厢房,那里僻静,没人打扰。”雍宁知道自家主子的顾虑,怕乔唯女子的身份万一暴露,会引来旁人非议,于是特意在这方面安排的格外谨慎。

      雍长璎点了点头:“罢了,且去休息吧,明日一早回府,再不可多耽搁。”

      “是。”

      深夜入定,凉风拂过园中的蔷薇花,吹得花影摇颤,冷香袭袭。

      乔唯合着贴身的衣裤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深吸了一口气,沁人心脾的香气瞬间盈满整个鼻腔。

      此刻原是该安定的时候,毕竟乔唯此行的使命已然达成,只等着明日回府整理包袱。若是雍长璎不主动赶她走,她随便择个理由离开便是。

      终究这一切已与她无关。

      如是想着,乔唯幽幽的合上双目。黑色的眼帘像是一幅巨大的幕布,顺势映现出璎哥儿的样子。璎哥儿站在院中,指尖上捏着一根狗尾巴草,双肘垫在石桌上逗鸟。他屁股翘的老高,一副认真至极的样子不由得惹人发笑。

      乔唯勾起唇角,笑意甜甜,四肢摆成“大”字型摊在床上。

      忽然,只听“咯噔”一声,窗户猛地被风推开半边。乔唯蓦然睁开双眼,撑着身子准备去关窗。她手刚抬起来,却恰好迎逢一缕凉风扑面。透骨的凉意顺着领口渗入肌体,她本能的打了个寒颤,顺势将心底压抑许久的感情统统抖愣上来。

      悲伤逆涌,肆意狂奔。

      只听“呜”的一声闷响,乔唯扯过被角蒙在脸上,再难自持的失声痛哭起来。

      她哭的伤心,哭的凄惨。她从未想过与另一人缘分的终结会令自己这般痛苦。痛苦时常能发人深省,正如此刻的乔唯。她一边哭着一边自问对雍长璎究竟怀着一种怎样的感情。她从前没有这般问过自己,如今问了才发现——其实爱意从来都在,只不过对现实的麻木令她不甚在意这件“小事”。

      她以为那是小事,却将因此将抱憾终身。

      乔唯说不出其中的憾有多重,只是觉得璎哥儿用命赋予她的一场痴情,她却再无以为报。那是她的璎哥儿,是无法用如今的雍长璎等量相替的璎哥儿。乔唯忽然有种行至尽头的绝望,像孤鸟单飞于昏暗的天际。她甚至开始想:若是自己能够死在当初该多好,至少不会在满怀希望后又孤独的落入无解的困境。

      乔唯的胸口一阵儿抽动,她掀开被子,晚风很快吹干了她脸上的泪痕。脸颊上热剌剌的发疼,她胡乱抹了两把,转而眯着眼,遥望天上的半片残月。望着望着,繁杂的思绪终于静定下来。乔唯很快觉得困意上涌,渐渐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的并不安稳。乔唯睡觉轻,稍有响动都会将她扰醒。迷迷糊糊之间,她好像不断能听到来往于行廊中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来去匆忙,步子倒换的极快。偶尔还伴随着一两句交谈。

      交谈的具体内容听不真切,可乔唯却独独听清楚了“坠马”两个字。

      原本还处在半梦半醒之中的乔唯登时没了困意,她来不及穿鞋,赤着脚跑到门前,猛地拉开房门:“谁?谁坠马了?”

      乔唯突如其来的开门声引得从门前经过的两名丫鬟吓了一跳。一丫鬟扶了扶胸口,定下神后回答道:“小成郡王坠马!人已经抬回园子,现在高热不退,口中流涎,眼看要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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