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借光而行，光为你而来》渔知

48、第 48 章

　　蔺时回到家的时候蔺言屿已经到了，他走进门，蔺丛巍今天没有上班，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蔺言屿站在二楼，看见他进来脸色难看，回房间的时候把门摔得震天响。

　　他的不满发泄得毫无顾及，蔺丛巍虚伪地冲他笑了笑，“言屿不懂事，你别跟他计较。”
　　没记错的话，蔺言屿只比他小了三个月，蔺时嘴角弯起，略带嘲讽，“当然不会。”

　　蔺丛巍没有听懂他话里暗含的讽刺，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来蔺时这些年的穷苦日子过得并不好，还不是随便他们拿捏，和他那个老好人哥哥一模一样。
　　印象里，他那个哥哥就是如此，说什么信什么。
　　倒是他那个清高的嫂子不太好糊弄，好在那个女人命短，没多久就病死了。

　　他思索完，又对蔺时嘱咐说：“言屿这些年被宠着长大，性子惯坏了，要是有什么地方冒犯到你，你别跟他计较。”
　　蔺丛巍话虽这么说，可是蔺时听得出来，他并不认为蔺言屿这样不对。
　　蔺时知道和他多说无益，只假意顺从的点了点头。

　　也许蔺言屿不是被惯坏了才会变成现在这样，而是他的父母对他的教育便是如此，有样学样罢了。

　　蔺时懒得和他们虚与委蛇，转身回房间休息。
　　杨倩茹给他安排的房间在蔺言屿隔壁，他回房间时路过蔺言屿的房间，房门忽然被人打开。
　　他朝门口看过去。蔺言屿露出半个身子，厌恶的表情毫不掩饰。
　　“土包子，滚回乡下去。”

　　蔺时脚步停住。
　　他转眸看向蔺言屿，眼神冷淡，“或许该说这话的人，是我吧。”

　　蔺言屿怒急，“你什么意思？”
　　在他看来，是一个他瞧不上的土包子霸占了他的家，还要住在他隔壁，和他上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级。

　　蔺时不想跟他多说，阔步走向自己的房间。
　　然而这些年蔺言屿的性格无法无天，不闹到自己满意不罢休，他动作极快的跟上来，走进蔺时的房间。
　　“你他妈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这是我家！你还想赶走我？”

　　他气愤的捏紧了拳，口不择言，“你这个乡下的土包子，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真以为来到乌城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吗？”
　　蔺时听着他侮辱性的言辞，忽然冷不丁笑了，“看来你爸妈什么都没告诉你啊。”
　　蔺言屿直觉有什么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追问道：“你有话就直说！”

　　然而蔺时冷嗤一声：“我没有义务为你答疑解惑，你这么想知道，去问你爸妈好了。”
　　“蔺时！”
　　“这是我的房间，现在请你出去。”
　　蔺言屿气红了眼，这些年来除了祁文深和席天意那两个家伙，谁不是恭恭敬敬的对他说话。
　　“这个家将来都是我的！你凭什么让我出去？”
　　比起他的暴跳如雷，蔺时显得十分镇定，他眉眼微挑，“那就看看这个家将来是不是你的吧。”

　　这个家是蔺言屿的，这是蔺时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什么时候鸠占鹊巢，土匪还能把自己当主人了。

　　蔺言屿不肯罢休，他满腔怒意无处发泄，这些年还没有谁敢这么跟他说话。
　　他走上前，把房间里桌面上的遥控器狠狠摔在地上，瞬间碎裂。
　　“蔺时，你以为惹怒我你会有什么好下场吗？”

　　只要他想，他有一万种方法让蔺时不好过。
　　摔东西的声音引起了蔺丛巍和杨倩茹的注意，作为男人，蔺丛巍不好出面，杨倩茹匆匆跑上楼冲进蔺时的房间，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斥责蔺时，“蔺时，你跟言屿吵什么？”
　　她下意识的斥责几乎没有过脑子，护着蔺言屿站在他面前。

　　蔺时皱了皱眉头。
　　他想过来到乌城后不会有一天安宁日子，却没想到会这么快鸡飞狗跳。
　　“东西是蔺言屿摔的，这里是我的房间，到底是谁在找事一目了然，婶婶，我累了，你能带蔺言屿出去吗？”

　　杨倩茹听不得别人说蔺言屿不好，开口便想反驳，目光触及蔺时冷漠的眼，又退缩了。
　　或许真的是因为心虚，她竟然不敢看蔺时的眼睛。
　　蔺言屿还在吵闹，“你凭什么让我出去？这是我家！你给我滚出去！”

　　他嗓音尖利，吵得杨倩茹心烦意乱，忍不住劝他：“别再说了！”
　　她推着蔺言屿的肩膀往外走，可蔺言屿怎么会乐意听她的话，“我为什么不能说！他一个没爹没娘来投靠我们家的孤儿，我还要担待着他？”
　　没爹没娘，孤儿。
　　这些词汇让蔺时眼中积起薄怒。

　　杨倩茹急忙把蔺言屿推出去。
　　房门猛地关上，蔺言屿挣脱开杨倩茹的手，气道：“妈！你干嘛要让着他？”
　　他满是戾气的眼睛望向蔺时的房间门。

　　“我不是让着他，有些事情你不懂，你年纪还小，以后你会明白的。”
　　当年那些事发生的时候蔺言屿虽然记事了，但并不深刻，那时候他年纪小，后来逐渐在他们铺垫好的环境中长大，根本不会记得曾经他们多么穷困潦倒，更不会知道现在他们所拥有的一切都来路不正。
　　他不知道，杨倩茹和蔺丛巍也没打算让他知道。
　　蔺言屿只需要知道，将来这个家里的一切都会留给他就好。
　　这些不干净的过去就让它永远埋在他们心里。

　　蔺言屿并不知道他妈妈的用心，他想要做什么从来没人能拦得住，更何况是向来溺爱他的父母。
　　他冷哼一声，“随便你们，反正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他赶走。”
　　房间门“啪”地一声被摔上，杨倩茹抿着唇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她神色恍惚地下楼，蔺丛巍坐在客厅喝茶。
　　这些年，他们学着有钱人的爱好，品茶，买奢侈品，每一样都没有落下。

　　见她情绪低落，蔺丛巍问道：“怎么了？他们在吵什么？”
　　杨倩茹仍旧心不在焉，“你说，我们这样对蔺时，会不会太过分了？”
　　话音刚落，蔺丛巍脸色蓦地一变。

　　“怎么？难道你想把这一切还给他？”
　　“我没有！”
　　这怎么可能？现在的生活是她曾经想都不敢想的，她梦寐以求的生活好不容易有了，怎么能拱手让人？

　　蔺丛巍斜睨她一眼，冷笑说：“那你在杞人忧天什么？他这些年那么苦的日子都过来了，怎么以前不见你心软？”
　　“我只是看他无父无母，也挺可怜的。”
　　杨倩茹叹了一口气，也许是自己现在也身为人母，如果将来自己的儿子过成蔺时这样，她一定会心疼死。

　　她的话没有让蔺丛巍心软半分，“如果我们不心狠，将来事情败露或是资产转移失败，过得凄惨的可就是我们和言屿。”
　　提起蔺言屿，杨倩茹眉心一皱。
　　不行，言屿一定不能受苦。
　　他要一辈子像现在一样高高在上，做所有人遥不可及的上等人。

　　蔺丛巍又添一剂猛药，“你也知道这些年言屿被惯得无法无天，他在乌城得罪过多少人，多少人憎恨他等着报复他，如果我们一旦失败，言屿的后果不堪设想，他们不会放过他的。”
　　且不说远的，就是祁文深也不会轻易放过蔺言屿。
　　想到这里，杨倩茹打了个哆嗦。
　　“蔺家的一切将来都是言屿的！谁也拿不走！”

　　蔺时的房间里安静得几乎听不见什么声音，良久，一道短信音响起，他拿出手机看了。
　　是席天意发来的短信。
　　【有时间接电话吗？】

　　他怒意消散，眼里多了一抹笑意，主动拨电话过去。
　　铃声短暂了响了两下就被接起。
　　席天意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慌张，“我刚才听见蔺言屿的叫喊声，他是不是找你麻烦了？”

　　两家挨得近，再好的隔音也抵不住蔺言屿闹起来的嘶吼声。
　　蔺时不想让席天意担心，淡然解释：“没什么，一点小事。”

　　席天意当然不信。
　　他经历过一次，也知道后来蔺言屿是如何捉弄侮辱蔺时的。
　　蔺言屿人多势众，蔺时那时候不好跟他硬碰硬，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
　　被迫成长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忍。

　　尽管他知道蔺时在说谎，可同时他也知道蔺时要强。
　　席天意没有戳穿，反过来叮嘱道：“如果你需要我帮忙，记得一定要告诉我。”
　　乌城是冰冷的，没有人情冷暖的商业城市。
　　蔺家更甚。

　　可是再冰冷的地方，也因为有席天意在而变得温暖。
　　蔺时摸了摸心口，弯起嘴角。
　　“放心吧，我有分寸。”

　　席天意回忆了很久，他高中和蔺时的交集很少，蔺时被蔺言屿捉弄恶作剧过很多很多次，但他知道的只有一少部分，很难提前预知让蔺时避开。
　　在他的印象里，第一次刻意针对就是找人把蔺时的书全部扔到楼下。
　　他深吸一口气，提醒道：“最近几天你不要留书在学校了，全部放书包里背回来吧。”

　　高中课程繁多，课本更是多得数不清，为了节省时间和精力，大家都把除了作业和复习意外的书留在课桌上。
　　蔺时自然不能理解席天意这么说的原因，“为什么？”

　　席天意急得攥紧了手指，半晌才找到借口，“你带回来我给你补习功课。”
　　即便是补习功课，也不需要每天把全部科目都带回来，哪有人一天能补那么多门学科。
　　借口拙劣。

　　蔺时不知道席天意为什么要让他这么做，却没有戳穿，弯起眼睛笑了笑，“好。”

　　席天意终于放下心。
　　他们又说了一会儿话才挂断，乌城这时候的气温已经开始回暖，他站在窗口往蔺家的院子里看，夜幕里黑漆漆一片。
　　目光落在一扇窗上，里面亮着灯，他知道那是蔺时的房间。

　　博达中学到处都是有钱人，比起学习成绩，他们更看重身价。
　　哪怕学习成绩不好，只需要让家里人花点小钱送出国读几年书镀个金，一切都不是问题。

　　这所学校的读书氛围甚至还不如红旗一中。
　　即便红旗一中有很多不听话的刺头学生找事爱打架，至少老师还是管得了的，可博达却不一样。

　　很多学生的家长都是学校的金主或潜在金主，老师对待这些学生的态度也截然不同。
　　只要不闹得太过分，老师一般不会出面制止。
　　这也是蔺言屿在学校无法无天的原因。

　　蔺时的座位在教室最后一排左侧，而席天意的位置安排在右侧。
　　两个人转学过来，教室里的座位已经满了，没有其余位置可以坐。

　　课间，蔺时默默地做着习题，一根粉笔砸在他头上。
　　他阴郁的眸缓缓抬起，直直地看向讲台上的男生。
　　罪魁祸首嬉皮笑脸，极其敷衍地冲他说：“不好意思啊，丢歪了。”

　　蔺时记得他，他几乎天天跟在蔺言屿身后，若说他不是故意的，恐怕没有人会相信。
　　坐在他前面的女生转过身来，低声对他说：“你别跟他计较，他背后有蔺言屿，跟他们闹起来对你没什么好处。”
　　他们都已经习惯了蔺言屿一行人作威作福，被他们盯上也只能自认倒霉。

　　女生的劝告是好意，她低声说完，抬眸看向蔺时。
　　然而蔺时却像听不见似的，看着男生的眼睛，没有一丝玩笑的意味，“让我也扔你一次，我就接受你的道歉。”

　　男生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错愕地怔住。
　　在他的印象里，除了祁文深和张漾，几乎没有人敢跟蔺言屿硬碰硬，这也是他跟着蔺言屿混的原因。
　　“我又不是故意的，你得理不饶人有点过分了吧？”

　　蔺言屿此刻不在教室，早就和一群人逃课溜出去了。
　　他们一致认为觉得教训一个蔺时而已，犯不着那么多人大动干戈。

　　可是谁也没想到，蔺时会是个硬茬。
　　蔺时站起身，缓缓走上讲台，压迫性十足，男生逐渐后退。
　　他停在男生面前，从讲桌上拿起一小节断掉的粉笔头，脸色冷淡，“既然你向我道歉，那得有诚意才行，我这人不喜欢做圣人，你哪里对不起我，我就在哪里讨回来。”

　　说罢，他狠狠地把粉笔头冲男生扔过去。
　　力道很大，男生的额头很快肿起一块红，痛得瞬间红了眼，“你这人，疯了吗？”

　　蔺时的做法让整个教室都安静下来。
　　他才刚转学过来就和蔺言屿的跟班杠上了，已经能预见将来会被教训得多惨。

　　讲台下，有人小声议论。
　　“这个蔺时的脾气我喜欢。”
　　“喜欢什么喜欢，他得罪了蔺言屿，将来能有好日子过？”
　　“那也不一定啊，我刚听说的，蔺时还是蔺言屿的堂哥呢。”
　　“堂哥怎么了？你没看出来蔺言屿多讨厌蔺时？”
　　“......”

　　面前的男生不敢轻举妄动，眼下蔺言屿不在，他也只能嘴上说说。
　　蔺时没有再给他一个眼神，转身准备回座位，却看见席天意站在他面前。

　　原本冷冽的脸色瞬间有了变化，局促地小声辩解：“是他先动手的。”
　　席天意刚从教室外面回来，同行的人还有祁文君，他站在席天意身后，目光在那个额头红肿的男生身上打量。
　　这个人一向是蔺言屿的狗腿，是谁要针对蔺时清晰可见。

　　男生也害怕席天意，虽然他表面上和和气气的，可席家毕竟不好惹，他解释说：“我不是故意的，我不小心把粉笔丢到蔺时身上了，我都道歉了，他非得扔回来才肯罢休。”
　　席天意转而看向说话的男生，气得呼吸都急促了，语气很冷，“是不是故意的你心里清楚。”
　　他知道有蔺言屿在蔺时的日子不会好过，再多的提防，蔺言屿的手段仍旧无孔不入。
　　可他还是很生气。

　　祁文君看出席天意的怒意，出言解围，“既然已经扔回去了，那事情就解决了，挺公平的，大家都是同学，谁也别往心里去。”
　　他在学校里的人设就是个和事佬，长得漂亮，又总是笑眯眯的说话，让人如沐春风，人缘很好。

　　然而男生幽怨地看了祁文君一眼，解决了？都别往心里去？
　　蔺时用的力气恨不得把他头砸出一个洞来好吗？
　　这叫公平？

　　席天意脸色难看地盯着他，他没敢把心里的怨气说出来。
　　见他这么生气，蔺时小心翼翼地拽了拽他的袖口。
　　低声说：“我以后不会这么冲动了。”

　　他在连港养成的脾性向来是一报还一报，暴躁的脾气不是朝夕间可以改掉的。
　　席天意抬眸看他，眉间划过一抹担忧，“你疼吗？”
　　蔺时意识到，席天意在关心他。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一点感觉都没有。
　　那个男生力气小的跟女人似的，也瞄不准，扔了好几次才中，他早就注意到了。
　　然而在席天意的目光注视下，蔺时舔了下嘴唇，说：“疼。”

　　席天意眉头瞬间揪起。

　　祁文君打断两个人的对视，“天意，既然事情解决了，也马上要上课了，回座位吧。”
　　他眼睛明亮，掩藏下不甘和妒嫉。

　　蔺时回到座位，席天意转了个弯往自己的座位走，忽然被他拉住手腕。
　　席天意回头，困惑地看着他。
　　“怎么了？”

　　其实没什么，蔺时只是突然想起，似乎听祁文君说过，席天意喜欢温柔乖巧的人。
　　所以他才一直装成那样。

　　说来也是，席天意本来就和气又温顺，和蔺时这种暴躁的脾气格格不入。
　　他试探着问：“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这样？”
　　席天意眼中的困惑没有减少半分，“哪样？”
　　“睚眦必报。”

　　蔺时紧张地盯着席天意的脸色，半晌，他皱着的眉头蓦地一松，弯唇笑开，“不啊，我很喜欢。”
　　这是蔺时在恶劣的成长环境中学会的本能。

　　也只有这样，蔺时才能在这个不太公平的环境中保护好自己。
　　他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