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灰》三无啊

1、时间的规则1

　　“不要在鬼市上买和时间有关的东西。”
　　她拉低帽檐，眼睛迅速地扫过面前的物品，从中寻找自己要的东西。昏暗惨白的月光、压低声音的碎语，小贩毫无生气的目光，组成一场真假莫辨的梦境。
　　“不要在鬼市上买和时间有关的东西。”
　　她眼尖地看见被破旧连环画遮了大半的怀表，蹲下身，和小贩交涉。小贩撩起眼皮看了看她，眼神中露出鄙夷，然后报了个不高不低的价，又垂下眼，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她没有在意，付了钱，拿着怀表离开。她走到无人注意的角落，尝试着拨动怀表。
　　一瞬间，耳边被指针的“滴答声”占据，一股巨大的吸力从怀表中传来。
　　下一刻，怀表掉落在地。
　　“不要在鬼市上买和时间有关的东西。”
　　“时间的女神会将你的存在抹杀。”

　　（一）被时间女神眷顾的人
　　季樾看着坐在对面沙发上的女孩。
　　女孩裹得严实，只露出一双猫一般的眼睛和满是疤痕的额头。季樾估计那是旧烧伤，并且这个女孩身上其他地方有着大面积的疤痕。
　　“我叫苏零舆。”女孩的声音很小，抱着自己的包在沙发上缩成一团，低着头，不敢看他，“我拿到了信物，听说拿到了信物的人可以回到过去，你……”
　　“跟我来。”季樾说，起身，示意她跟上。他不想和她多说，也不想知道她想要回到过去的原因，纵使这个女孩有着再悲惨的过去，也和他无关。他只需要做自己的事，达成目的就可以。
　　季樾将人带到三楼空旷的房间，让她在房间正中的镜子前坐下，道：“把手放在镜子上，想你要回去的时间点。你只能在那里待三个小时，三个小时后，无论你想做的事情完成没有，你都会被强制遣回。记住，不要和过去的自己见面。”
　　女孩缩了缩脖子，犹豫了片刻，才按他所说的将手放在镜面上。
　　女孩闭上眼，轻轻地说了声“好了”。
　　镜面发出刺眼的光芒，女孩的指尖渐渐融入镜中，然后是手臂、整个身体，直到女孩完全消失，镜面的光芒才暗下去。
　　季樾揉揉眉心，长舒一口气。帮人回到过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况现在他还处于诅咒发作阶段，身体状况并不好，血液的流动如同灌了铅一般滞缓，四肢发寒，不时传来针扎的痛楚。
　　但是没办法，他只能靠这种方法来找人。
　　季樾看着镜中的自己，十四五岁少年的模样，眉目深邃，皮肤是小麦色，身体因长期锻炼而坚实俊美，如果没有那阴沉而压迫感极强的眼神，他大抵是篮球场上最能引起女生尖叫的少年。
　　但实际上他已经30岁了。
　　不是返老还童，更不是永葆青春，这只是诅咒。从13岁开始，他发现自己拥有了控制时间流逝的能力，或者是控制时间的快慢，或者是使得时光倒流。但与之相对的，每隔一段时间，他的身体就会在不同的年龄段之间转换，持续时间不定。
　　时间在他身上乱套了。
　　而这种诅咒，从他的祖辈开始便存在着。季樾记得，当他母亲发现他也继承了这个诅咒时绝望的眼神。那大抵是他第一次看见母亲哭，第一次知道，温柔且坚强的母亲，也会流泪。
　　母亲告诉他，只有“被时间女神眷顾的人”的鲜血，才能解除这种诅咒。他的祖辈们为了这个虚无缥缈的人寻找了上百年，却一无所获。
　　怎样才是“被时间女神眷顾”？
　　季樾用指尖触碰镜面，镜中泛起的涟漪将少年的脸庞割碎，取而代之的，是女孩猫一般的、漆黑的瞳孔。
　　~~~
　　一年前的苏零舆高一，十六岁，青春正好的年纪，读成海市最好的私立高中，靠学校的奖学金过日子，和室友住在一室两厅的宿舍。
　　私立高中里的孩子，不是官二代富二代，就是成绩特别优异的普通家庭的孩子。苏零舆的室友是前者。因此她室友虽然脾气还不错，但是打扫煮饭一律不行，加上学校以外面食品卫生不安全为理由，禁止学生叫外卖，如果不想吃清汤寡水的食堂，就只能自己做饭。
　　苏零舆虽不是普通家庭的孩子，但做菜的手艺还是拿得出手的，因此，刚搬进宿舍的那段时间，为了节约生活费，她选择和室友搭伙，她做饭，室友洗碗。有时她因为打工不在宿舍，室友就去食堂吃，或者自己煮方便面。
　　然后问题便出现了。学校宿舍用的是煤气，有煤气阀门，但每次室友用完煤气后，都会忘记关阀门，如果她看见了，会顺手关上，如果没看见，阀门便整日开着。她曾经和室友说过这件事，让她一定要记得关阀门，不然万一煤气泄漏了，太危险。
　　室友答应得好好的，但转眼就会忘。
　　终于，某一天，在她开火的一瞬，煤气爆炸了。
　　那天是周末，苏零舆难得赖床，让室友自己煮速冻饺子吃。室友吃了早饭，没关阀门便出去玩了，留她独自在宿舍。也幸好是周末，宿舍没啥人，事故发生后，一死一伤。
　　伤的是她，全身烧伤，留下无法磨灭的疤痕。
　　死的那个救了她。
　　后来她听说有人能让时间倒流，送人回到过去，她便开始不停地寻找那个人。直到听见“不要在鬼市上买和时间有关的东西，时间的女神会将你的存在抹杀”这样的传言，她便决心一试。
　　如她所愿，她回到了过去。
　　她来到距离那次爆炸前的前一天晚上，她在店里打工，室友在宿舍吃晚饭。
　　她给室友打了电话，确定室友不在宿舍，便打车回了宿舍。她在室友房间中放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东西，然后掏出工具，对煤气阀门做手脚。
　　她在脑子里演练过很多遍了，手法十分娴熟。
　　抹消掉自己回来过的痕迹，她离开了宿舍，在宿舍楼下的小树林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藏着，等室友回来。
　　晚上六点，她看见室友提着装泡面的袋子回宿舍，三分钟后，爆炸声响起。
　　还有半个小时离开。
　　她立刻离开小树林，向男生宿舍跑去，然而学校的男女生宿舍隔着一个食堂和礼堂，她还未到宿舍楼下，便看见男生宿舍一片火光。
　　她握着手机在原地呆了许久。
　　时间女神第三定律：即使回到过去，也无法改变人的生死。三日内，所有人的生死都会归位。
　　~~~
　　第一眼，季樾就不喜欢苏零舆。
　　大概是因为身上的伤疤，苏零舆的表现异常自卑，总是低着头，说话的声音很小，反应总是慢板拍。这样的人，扔在他生活的那个环境，活不过三天。
　　所以，当季樾发现苏零舆回到过去不是为了帮室友关掉煤气阀门，而是去复仇的时候，小小地惊讶了一下。
　　但也仅仅是那一下，毕竟越是懦弱的人，反弹越是厉害。何况就算她有此想法，能不能成功还不一定。
　　如果人人都能改变过去，世界不早就乱套了？这些年来通过鬼市找到季樾的人不算少数，却从未有一人成功。他们要么死在了穿梭时空的路上，要么因为企图篡改过去而被时间的定律抹杀，就算最后或者回来，也因为各种原因而没能改变过去。
　　时间女神第二定律：只有被时间女神眷顾的人才能改变过去，因过去改变而产生的后果由时间女神修正。其他人回到过去，所做的事情会被时间女神组织，或者抹杀。
　　季樾眯了眯眼，看着苏零舆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猎物。这个女孩有些意思，看起来唯唯诺诺的，回到过去的目的竟然是复仇。而从她的手法上看，绝对经过深思熟虑。季樾想起她蹲在小树林中一动不动的身影，沉着冷静，丝毫没有杀人的负担和恐惧。
　　最重要的是，她改变了过去。
　　只有被时间女神眷顾的人才能改变过去。
　　这也是他为什么要在鬼市上散布那样的传言，吸引人们来找他帮忙回到过去的原因。
　　他需要通过这种方式来找到被时间女神眷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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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一到，苏零舆便被送回现在。她仍旧有些恍惚，因此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季樾的偷袭，只觉得后脑勺一痛，便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苏零舆发现自己身处陌生的房间中，双手被锁在墙上，动弹不得。
　　“你要做什么？”她缩着身子，装出瑟瑟发抖的样子，低声问。
　　季樾看着她的反应，冷笑一声，道：“别装，你刚才在煤气阀门上做手脚的时候，可不是这幅表情。我刚才检查过了，你受伤有刀茧，普通人手上会有刀茧？”
　　“说不定我是个大厨，每天用菜刀切菜？”苏零舆意识到自己在过去的所作所为全被看见了，便收起柔弱的神情，道：“我和你好像没仇吧？关小黑屋是什么个意思，还放血，嘶，下手真重，怜香惜玉，懂不懂？”
　　她手腕上有一条新鲜的伤口，血已经干了，但从痛觉来看，绝对不浅。
　　她扬了扬下巴，嘴角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因为改变了过去，那张脸上光洁如初，不再遍布可怖的疤痕，之前被挡住的五官露了出来。
　　苏零舆长得稚气，脸上还带着婴儿肥，加上一双眼角上挑的猫瞳，看上去真的如猫一般灵动。
　　但季樾确实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不会因为她长得可爱就手下留情。何况外表最能迷惑人，从她那一脸悠哉的表情看来，苏零舆对自己被囚禁的处境一点都不担心。
　　不过也只是看起来罢了，苏零舆此刻正在心中暗骂自己大意了，竟然丧失了主动权，虽然小黑屋关习惯了她倒是不怕，怕的只是自己的计划出现差错。
　　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时候了。苏零舆暗想，那些人应该也快找到这里了吧，该死，后脑勺真痛，开始贫血了，到底放了我多少血……
　　她眼前又开始发黑，自暴自弃地想算了不管了，再次失去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