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不再见》夏日萤火

5、【5】秦氏雁桐

　　桑青顺着谢无垢沉思的目光望向那沉沉的雨夜，总觉得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潜伏在蠢蠢欲动的黑暗之下。

　　即便已经是仲春时节，洛门关外还是蔓延着飒飒的北风，印着天策军徽记的军旗被卷得猎猎出声。
　　杨宸肩甲上的披风因为疾走，扬起高高的尘土，直冲着营内大帐而去。
　　帐门前一位软甲的女将抬手拦下了他：“杨将军，秦将军她说身体不适，不能见您……”
　　杨宸劈手甩开她阻拦的臂膀：“秦雁桐你让开，我倒要看看她生的什么病，要休息这么久。”
　　一旁的侍从苦着脸抱住杨宸的袖甲：“杨将军，我们将军说了您不能进啊！”
　　“你连我都敢拦？！秦桑乾没教过你们规矩是不是！”杨宸一脚踢开帐门前的侍从，怒气冲冲的掀起帷幕就闯，一眼就瞅见行军床上团成一团的人，气得一把就揪她起来：“你给我起来，什么时辰了你还在睡！”刚揪上手他就发觉不对，一把掀开了被子，却见下面竟是用枕头包袱堆成的人形。
　　他把这团东西朝地下一掷：“好啊，你们现在也跟你们秦将军一样学得嘴里每一句老实话了是吧！她人呢！”
　　一帮侍从齐刷刷跪下，哭着喊着说：“杨将军息怒，我们也不想的啊。”
　　秦雁桐倒是一点没有忏悔的觉悟，一脸平静的递上一封书信道：“杨将军，我们将军说，万一事情败露了，让我给您看这个。”
　　杨宸冷哼一声接过书信拆开看，才看了前两行脸色立时从愤怒转为凝重，沉着声问：“你们将军走了多久？”
　　“从那日你们去城楼上商议之后，没两日就……”
　　“啪”的一声，杨宸把那封信重重摔在地上，足足激起半尺的尘土。“秦雁桐你不愧是她一手带出来的，和她一样不知轻重！她擅自离开军营，你不拦着便罢了，连报告我这个主将都没有，都这么久了居然还想帮她瞒着？！”
　　“杨将军，秦将军说了，她一定会尽快回来的。请将军再多宽限些时日。”秦雁桐不为自己的欺瞒求情，此刻却为了秦桑乾跪倒杨宸身前。
　　“宽限？！大敌当前，她如此儿戏！对我这个主将，知会都没有知会一句，说走就走。她以为战场是过家家吗？！” 杨宸一个眼神扫过去，侍从们吓得伏在地下瑟瑟发抖。
　　秦雁桐却梗着脖子反驳道：“杨将军，秦将军可是为了你才……”
　　杨宸扭头便走，扬起的披风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秦雁桐腮下：“我杨宸的仗，不用她一介女流帮我想法子！给我立刻把秦桑乾带回来。”撩起帷帐后又愤愤的自言自语抱怨了一句，“第一次上战场便这样胡闹，以为自己命很大吗。”
　　本是捂着红肿脸颊没有表情的秦雁桐突然悄悄勾起了唇角，我的将军啊，至少他是会担心你的，不是吗。

　　君山山巅，一道弯弯曲曲的虬枝盘根错节的从悬崖上伸出去，秦雁桐一袭黑衣伏在枝上，几乎和老树融为一体。
　　秦桑乾走前之说了自己要去天赐城探丐帮底细，除此之外再没留下任何交代。秦雁桐只能在天赐城大大小小的地方留下她们两人能懂的记号，然后静静守在丐帮领地附近等待自家将军来找自己，顺便也看看有没有摸进丐帮的机会。
　　秦雁桐一摸树干，自己留下的刻痕已是一个正字，默默叹了口气。五天了，秦桑乾还是没有任何消息，这偌大的天赐城，自己那些记号看来还是没什么用。她抬眼看看对面山头掩映下的丐帮总坛，心道，不会让我一个人去总坛找将军吧，这万一被发现了，丐帮一群弟子围上来又是棍又是掌的，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啊……
　　她翻身起来坐在树上，抠抠头发：“哎，要不然回去让杨将军自己来找吧，就说自己能力不够算了。反正杨将军在洛门关等消息也肯定是很不好过吧，明明心里担心，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啧啧啧……”
　　悬崖顶上突然传来一阵低促的脚步声，秦雁桐急急收声，伏低了身子。
　　却听见了三短一长的击石声。
　　将军的讯号？！
　　秦雁桐刚想起身回应，却又谨慎的噤声下去。
　　三短一长的击石声又响了两次，崖顶掉下了两个石块，险些直打在秦雁桐脑门上，一把刻意压低了的女声响起，带着微微的怒气：“秦雁桐，是不是你啊！”
　　秦雁桐嘴角噙了笑翻身落在那人面前，单膝一跪：“小的还以为将军不记得这些幼稚的小把戏了呢。”
　　秦桑乾没好气的把她拽起来：“又跟我来这套，阿宸又给你们气受了？每次都这样阴阳怪气的。都说了，虽然你名义上是我侍女，但我们从小一起长到大，我们是朋友、是姐妹，你别总把自己当下属。”
　　“行啊，那我站在好朋友、好姐妹的立场劝你一句话。”秦雁桐站起来把秦桑乾的脖子一勾，“我这次可是被杨将军逼着来找你的，他可是担心得紧。你这一颗少女怀春的心啊，没白费！”
　　秦桑乾一愣，神色紧张的问：“阿宸说什么了？”
　　秦雁桐白了她一眼：“我千里迢迢来找你，你一句‘雁桐你好不好’都不问，就问你的阿宸说什么。我这好朋友、好姐妹的心啊……寒呐……”
　　“我这次确实有点冲动……我怕阿宸会……会生我的气……”秦桑乾习惯性的低了头揉衣角。
　　“哎呀，好啦好啦不逗你啦。”秦雁桐见她如此心慌，正色道，“杨将军虽说不喜欢你插手他的战事，但好歹你是他副将，打探一下敌情也是分内事吧。”
　　秦桑乾叹了口气：“雁桐你不懂，你不懂这次的仗对阿宸有多重要。杨老将军一直以阿宸的大哥为傲，杨宁将军此番战死沙场，杨老将军已是白发人送黑发人。阿宸成了杨家军的唯一继承人，那些嫉妒他的人便有了由头，成天说阿宸的将军是靠大哥的封荫。就为了挣这么一口气，他便执意要领下这场仗。你都不知道，送我们出城的那一天，我看着杨老将军，觉得他好像短短几个月就老了好几十岁。”
　　“杨将军的个性确实太倔了些，木强易折啊……”秦雁桐也是唏嘘不已。
　　“阿宸不能有事。我知道现在我做的可能在他看来就是胡闹。他太固执了，觉得打仗一定要上阵，要赢得光明磊落，要赢得堂堂正正。可我只是一个小女子，我只想尽我所能，让我喜欢的男孩子少一点危险，再少一点危险。”秦桑乾转过头，脸上是少有的严肃。
　　秦雁桐动容道：“看你这身装扮似乎已经成功了？”
　　秦桑乾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点点头：“费了一番周折，也算是混进去了。丐帮武功以外功为主，招式好破解，只要突破棍掌连招，就很容易让他们空耗功力。但也因为这样，丐帮内力的运转十分奇特，当你以为他就要耗尽内力的时候，他们总是能用一套醉舞赢得绝地反击的时机。关于这一套‘笑醉狂’我还没有破解的方法。”
　　“那怎么办？”
　　“不急，你回去让阿宸拔营朝天赐城进一进，不用正式开打，让天赐城有所警惕就好，然后你便回来与我接应。”
　　“这样我们日后攻打岂不是更加不易？”秦雁桐对于这样的“昏招”有些摸不着头脑，平素都是攻其不备，怎么这次反倒像是可以提醒对方似的。
　　秦桑乾背着手，似乎另有算谋：“你告诉阿宸，若是信我，便照做。我赌他的心，就看他敢不敢赌自己的胜负了。”
　　“将军，你不和我一起回去？”
　　“雁桐，这君山脚下的桃林是丐帮一位闲散长老的地盘，我要你回来之后便去探他的住所，我自会想办法与你再联系。”秦桑乾没有回答她的话，兀自说完便静静立于崖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猎猎的风吹起她的头发，面容模糊在黑暗里，让秦雁桐觉得越来越看不懂她。
　　秦桑乾察觉到秦雁桐深锁的目光，转头扬起笑容：“雁桐，给我一些时间，我最近有点问题想不通。待我想通了的时候，我自然会回去。天策秦家军有你，我放心。”
　　秦雁桐刚想说有什么问题可以一起解决，秦桑乾已经转身离开了。她看着秦桑乾瘦削的背影，皱了皱眉头，将军，可是雁桐不放心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