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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故人 ...

  •   竹林荫翳里,她轻轻翻阅着书籍,面前的楠木朱漆棋盘上摆好了棋局,黑方的炮已经出动,纵是暗地里,阴谋的厮杀已经开始在棋局上展露无遗。
      秦蒿从竹林的重重墨叶中悄然走进,他俊秀的脸上却有着一道狰狞的疤,若不是那泛着红的肉痂,怕是谁也无法想象这样一个仙逸的君子,是一介武夫。他的眸子是琥珀色的,闪烁着狼的冷血和凶狠,只有在她面前,那般冷酷才会被怜惜的温情代替。
      “你有无受伤?”她落下一颗棋子,抬头问道,语气像是妹妹对兄长的怜惜。
      “没有。”秦蒿老实地回答,她盯着他的眼睛,片刻才把眼神从他身上移走,秦蒿的眼睛是最不能骗人的,越是透着凶光的眼睛,眼睛背后的城墙越是低矮。
      “没有就好,事情你查的如何?”她松了一口气,喃喃问道。
      “封琥桉山,是为了追捕尹家遗孤。一对母子,女人唤作缈音,无丈夫育有一儿,年十五,母子二人居住再琥鞍山西南脚下,那处人烟稀少,二人倚靠两亩薄田和山中野菜过活,缈音重病,那少年走投无路拿着一枚镶金玉佩进城典当求药,玉佩背后有暗纹,上书立心继绝学,立命开太平。不久事发,出城追捕,只是山脚下的茅庐已空,故带兵封山。那缈音本是混入滇城的难民,尹析朗带回赐名,伺奉于朗月苑。”秦蒿将所查之事字字不落地说与她听。
      “原是故人,既然有人替我们寻到了故人,我们自然不能拱手让人。你吩咐下去,在皇兵之前找到他们,替他们打点,让皇兵往南追去。然后,接他们回城,安排在云烟阁的后院里。”她看着棋局,目光清朗。
      “回到城中?”秦蒿有点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越是危险的地方,越难追查。你看我当年不也不曾离开这滇城么?”她抬头微微一笑,这笑无半点天真,而是超乎了年龄的苦涩的笑。
      “好,我这就去办。”秦蒿转身离去。
      “切记,注意安全。”她冲着秦蒿离去的背影呼道,只是那人已经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林中。“罢了,说了他也不听。”她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无奈地摇了摇头。
      “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婢女和一个私生子,他们越是想要斩草除根,就越难除得一干二净。”她自言自语道,脸上露出神秘的笑,轻轻放下了一颗子,棋局又是突变。
      谷簌从前廊走来,她又换上了一身皎白的衣裳,轻声对她说:“姑娘,该准备今晚的表演了。”
      “好,取出凤凰金粉盒,待会妆点时晕染于眼角眉间,今晚来的人可都不是普通人呢,我自然不能失了礼数。”她站起来,林中仙子不过一会,眼神又变幻为青楼艳女,魅惑妖娆。
      “是。”说罢两人一起退入房中为今宵妆点。
      妆后的她大不一样,仿佛带上面具穿上戎装,无半点小女儿心性,这样的她,是无心之人,可以足够冷酷残忍,不择手段。
      云烟阁的坐席当中,已经是座无虚席,在座之人,无不衣着光鲜,有着世家公子的玩世不恭,又时时透着傲气。只看那前面的几桌便知,沉鱼席上的是御史大夫陈勋之幺儿陈缊,落雁座上的是丞相林知平的幺儿林咏信,闭月台上的廷尉苏昀芝的次子苏方慧,而那羞花桌上的正是如今声名赫赫的太尉谭彰之次子谭皓。这四人都是没有家族使命的,终日结伴纵乐,依仗着家势权威,这滇城之内无人敢招惹他们,按道理说苏方慧是没有其他三人尊贵,只是他父亲苏昀芝是那谭彰的大舅子,又是为了谭彰做事的,他人自是不敢轻视。官场中的联系牵扯勾连,不下一般功夫都没法弄清,既是是亲人也未必是□□,面上的敌人也可能瞬间成为同谋。
      婳娘登场,无可挑剔的演奏,纵是那见惯了世面的公子哥,也拜倒在婳娘的石榴裙下。
      “婳娘之音,绕梁不绝,不知婳娘的闺房当中是否也是这般如梦似幻?”那谭皓轻佻地说,手中的酒杯玩弄地把玩。
      “过奖了,不过寒竹陋室罢了。”她低下头声音淡然,换了一个角度眉眼上的金粉将她衬托得分外艳美。
      “既是青楼之人,无妨直说,一夜春宵值多少?”他一双桃花眼玩味看着她,无情的薄唇勾起一抹轻佻的笑。
      “婳娘清贫惯了不求财,那一夜春宵,只要一颗真心。”她无所畏惧地对上他的眼,妖魅的面容上隐约流露出不屑。
      “那我这颗心呢?”他笑了。
      婳娘站了起来,回他更璀璨的笑,答道:“狼子野心。”说完潇洒地转身离去,这滇城里敢如此羞辱他的白衣只怕除了婳娘便无二人。
      谭皓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面上竟没有多少怒色。那林咏信自小就是一个张狂洒脱的性子,他嬉笑地走到谭皓身边,摸摸他的头,笑眯眯地说:“好一只英俊的小狼崽。”话还没说完,便嗷嗷叫出声来,只见谭皓手中的杯子早已不见,不偏不倚地砸在他的脚尖上,那林咏信早已经丢了翩翩公子的风态,抱着脚咿呀鬼叫,其他三人则是一脸看戏的表情看着他在众人面前出洋相。
      楼台的幕布之后,谷簌皱着眉头气鼓鼓地说道:“姑娘,他这般羞辱你,不能轻饶他!”
      婳娘苦笑着摇了摇头说:“我确实是混迹于烟花之地,也怪不得别人说。”
      “那就此放过他吗?姑娘你可是——”婳娘倏地用手堵住了她的嘴,看来谷簌是真的生气了,这样气急败坏的。
      “不得狂言,谨记。”婳娘严肃地看着谷簌,一字一句地说道。
      “姑娘,谷簌知错了。我,我再也不胡说了”谷簌眼睛亮晶晶的,一脸自责。
      “记住,这忍字,是比匕首插心更多一点的。”婳娘缓和下来,对她淡淡的说。
      “是,谷簌明白了。”
      “我们回去吧。”
      说罢,两人出了云烟阁,上了候在后门的马车,在朦胧月色中往墨林苑驶去。
      “姑娘,有人追踪。”门帘这外传来车夫低低的声音。
      “是谭皓的人,改道而行,甩掉他们。”马车内婳娘冷静的声音传出。
      “是。”车夫有力地应答,挥鞭驱马,转入小巷当中,兜兜转转,身后的人几下便被迷乱了方向,走乱了阵脚,再也没有跟上来,然后他们一行悠悠地从别处驶入了竹林。
      谭府里,一黑影倏然,跪在谭皓跟前,说道:“主子,我们跟丢了。”
      “跟丢了?”谭皓玩味的声音传来,仿佛在说一件有趣的事情。
      黑衣人不敢说一句话,听侯责罚,誰知那谭皓笑了笑说:“寒风,退下吧,这不怪你,她确实没那么简单。”寒风半知半解,得了饶恕便又倏忽离开了。
      “对于我的试探,连装都不装,展示自己的力量,看样子,是准备和我正面交锋了。”谭皓笑得很开心,棋逢对手本就是一大乐事,更有趣的是这青楼女子的眼里,对手似乎另有其人。
      烛光摇曳,阴暗的地方若隐若现,谜底和阴谋,就隐藏在微光之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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