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精怪图》南方有歌

1、久杳

　　楚州富庶，唯独城郊这块有点偏，除却些过路的商人，和走江湖的镖师之外，很少有它人。

　　可这样一个地方，却偏偏建了一家客栈，这客栈有些年月了，木制的门板早已变了颜色，但它仍好端端的立在沂水边上，门前还恰长着一颗大柳树，它枝丫摇曳着，在夏日炎炎里留出了一片凉荫。

　　她很少在这样热的天里出来，况且正午的日头正毒，晒得她头顶的发都滚烫烫的，像要烧起来似的。

　　她自额际流下一滴汗，极不小心地落到了眼里，灼痛难当之际，她倏一抬头，恰好模模糊糊地看见了店招上端端正正的三个字――云也渡。

　　不知是不是门前那颗柳树的原因，她觉得店里比门外凉爽得多。

　　出乎意料的，这条偏僻的路上的小店，人却格外的多，小二忙得脚不点地，还不忘招呼她。

　　“客官要来点什么？”小二周到地端上茶水，然后将一本册子摆在她面前。

　　“这是我们老板写的菜单，咱们店所有菜都在这单子上了，我且先去端菜，姑娘若是看好了再叫我。”小二说完这句话又飞似的走了，走时还不忘多看她两眼。他们店里多的是走南闯北的糙汉子，很少能看见这样娇娇俏俏的姑娘，眼睛水灵灵地看着他，肌肤能赛上他们店里厨师新酿的嫩豆腐。

　　她抿了一口水，浑然不觉的翻着册子，其实这里面菜并不多，但字写得太大，有种行云流水的潇洒，一页纸容不下，所以多写几页，成了册子。

　　她看花了眼，半天才喊了小二过来，点了一碗面。

　　“只点一碗面？”店小二确认似的望着她。

　　她笑了笑：“天太热，吃不下。”

　　小二了然地点了点头，而后转身去了厨房。

　　不过半刻钟的时间，他便端着盘子走了出来。

　　她的桌子上整齐地摆了一碗阳春面和一碟色泽鲜艳的瓜果。

　　她疑惑地看着小二，刚要开口。

　　只见小二冲她眨了眨眼，笑道：“这是我们老板亲自去外头挑选的最甜的果子，放到清冽的井水里镇一镇，要吃时才拿出来新切的，在夏日是最好不过的美味。我见姑娘赶路赶得乏，不妨吃些，解解暑，就算我们店送的。”

　　她苦笑不得，知道这小二是以为她身上没有盘缠，所以只点了一碗阳春面。

　　她刚想解释，就见他又脚不沾地地跑去伺候别的客人了。

　　她心下一暖，抿抿嘴，然后拿起插在那果子上的竹签，算是接了他的善意。

　　她在山上待久了，几乎不与人来往，就连和她朝夕相处的师父，一天下来也没有几句话，所以对这突来的善意有些不知所措，她想，等下便多留些钱吧，好像人人都喜欢这东西。

　　来这客栈里的人，几乎都是急着赶路的，有些前日夜里歇一晚今早便走，有些是被今日正午的太阳绊住了脚，只在这吃顿午饭就接着走，因此过一阵就只剩了两三桌客人了。

　　旁边一桌穿着都像是某个镖行一样的人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便又叫了几碟花生，就着茶水，聊着天。

　　“哎，又得几十天沾不了酒了，我这瘾一上来，压都压不住，只能用这茶来骗骗五脏庙了。”当中一个汉子满脸的凶相，一张脸上半边都是浓密的胡子，看着就叫人害怕，说出来的话却叫人哭笑不得。

　　“龙哥，你便忍着吧，现在这生意一趟接一趟，只会越来越忙，你呀，趁早戒了你这酒瘾，否则，这一年，你可怎么熬哟。”他旁边一个略微瘦一些的，一点不惧他，挤眉弄眼地冲他说话。

　　此话一出，那一桌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客栈里的气氛都热了几分。

　　那叫做龙哥的脸色更黯了，旋即他又释然般笑笑：“也不会太久了，这不，公主要出嫁了么。”

　　“是呀，公主一嫁过去这战事可不就停了，到时候谁还用我们护送东西去……。”

　　接了话头那人突然噤了声，仿佛是说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她正在夹面的手一顿，抬眼望向那边。

　　那桌人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赶忙闭上了嘴。

　　略瘦的那个镖师冲那龙哥使了使颜色，责怪似的推了推他的胳膊，然后冲小二嚷一声道：“结账。”

　　待得那一行人走后，她才叫住了小二。

　　“姑娘可是要问他们方才所说之事？”店小二擦着手走了过来，然后又低声对她道：“这话可不是咱们这些人能随便讨论的，若是让上面那位知道了……”

　　他后面这话没说完，但顺带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她一愣，而后莞尔道：“我其实是想说，谢谢，果子很好吃。”

　　小二也愣了半晌，红着脸道：“没什么。”

　　她将银钱放在桌上，提着手上的包袱站了起来，低着头边弄裙摆边笑：“你们老板字写得真好。”

　　小二还没回过神来似的，仍旧说：“没什么。”

　　她笑笑，走了出去，店外仍然烈日当头，不见一丝风，全然比不得店里阴凉。

　　小二似才回过神来，冒冒失失地追了出来，急急问道：“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她诧然回头，似乎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才说：“久杳……”然后又笑着补充道：“我叫顾久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