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短篇》冠辞

1、第一章

　　女人后背紧贴水渍附着的镜子，蓬乱长发与光滑平面疯狂摩挲，足弓扭曲成两道诡异弧度，纠缠、狩猎。

　　哗啦啦一阵冲水声，厕所隔间里走出一人，站在镜前抬开水龙头，注视自己双手在泡沫里挣扎，水流中穿梭，对身旁上演的一场肮脏欢乐游戏置若罔闻。

　　女人半lu0的胸脯停止颠簸，坐在洗手台上呆望过来，她的猎物忙摘掉肩上一条腿，手忙脚乱地提上裤子，“大……大哥……我……我不知道您在里头……”

　　镜子里，男人目不斜视，眼睫低覆，辟出的阴影侵吞脸上表情，一根烟递进嘴里。于是有两只手哆哆嗦嗦握着打火机从一旁凑近，点燃他唇边烟丝。

　　男人含着烟，水池里甩甩手，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肮脏恶臭重新在他身后发酵，连呼带喘，吭吭哧哧。

　　走出“夜宴”玻璃旋转门，进入一片霓虹世界。保镖、司机围着他的那台宾利，无可奈何状，原因是车头摊着一堆雪白肉泥。

　　走近看，血红丝绒吊带裙缠裹一段白玉，玉颈下锁骨耸峙，盛满浮光夜色。一双醉眼朦胧，不省人事。

　　左右扫一眼，含义明显，装什么体面？一个一百斤左右醉酒女人，哪里棘手？

　　一帮人接受质问，一拥而上清理障碍，真等实施起来，一人扯一根指头，要把人大卸八块样式。他没什么耐心，上前一把铲起那段细腰，挂在手臂上。

　　司机赔罪，“对不起大哥，我刚把车发动起来，这女仔就扑上来躺着不动了。”

　　夜总会玻璃门旋转木马般悠悠地转，送出一人，仓促下了台阶赶过来。“夜宴”带班公主马经理，满脸陪笑：“李先生！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这女仔是咱们夜场的女公关，喝醉了出来放风，谁料挡到您的路了，我这就带她走。”

　　低头看一眼臂弯里半醒半醉一张脸，男人唇口微合，释放出一口烟：“脸生，以前没见过。”

　　“今天新来的，”马经理望着眼前女孩黏附男人的画面，心思转了千百转，口吻暧昧，“艺术学院的学生妹。”

　　这么说，值得再看一眼，果真，浓妆艳抹下皮肉细腻稚嫩。男人的烟灰没空掸，落下去燎痛她皮肤，蜷缩起来更离不开他怀。

　　“在班时间我包了。”

　　拖泥带水痕迹不可能出现在李先生举手投足间，惜字如金下了定夺。话说完就转身，自有保镖把远远超出行情的纸钞塞进马经理西装笔挺前胸口袋里。

　　司机问回哪里，市区公寓还是郊区别墅。

　　回复是前者，就近原则。

　　车水马龙中慢慢游，她侧脸浮现在玻璃窗上，靠在他肩头摇摇欲坠，口红晕染，蹭花她的脸和他的衬衣。

　　业务这般生疏，不像是风月场所工作者，而是自成一段风月。

　　到达目的地，下车，进电梯，她像一件西装一样折叠，被他端在手肘，走出绅士姿态。走了一段觉累，抛起来扛上肩，很轻松，或许还不足一百斤。

　　进门扔至床上，她醒了，曲起手指敲他的裤链：“……开门……该开门了……”

　　太过熟练的手法腻味，恰到好处的生涩才会引人入胜。

　　他俯身，探手钳制她的脸，迫她摆正视线看着他，“你应该庆幸，我不搞学生妹。”

　　“你活该……”她眼神惺忪，语无伦次：“我喜欢你的车，你的车头暖和，你的身上也暖和……”

　　所以是贪恋冬日里陌生汽车发动后的引擎，把他当成暖气片。

　　松开手，放她自由沉沦，起身到落地窗前，就着夜色倒杯酒，星盏低垂，为酒水添笔颜色，脚踩万丈深渊，看三十层楼下蝼蚁般的车辆人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