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巴搞搞发明》陈一心

5、找时光机！

　　“就是她。”拉蒙断定了，拉住林佩佩的手拽着她走：“你给我滚！这个家不欢迎你。”
　　朱妈还要说什么，被拉蒙一句“你再包庇她我连你也赶走。”堵住了。

　　林佩佩被拉蒙拽着，踉踉跄跄走了两步，有种哑巴吃黄莲的感觉。她现在进退两难。朱妈真是越抹越黑。最简单的解释不就是，她的身高连那架子都够不着，怎么砸啊？

　　邝大伟和露西一见拉蒙发起脾气来，连忙都追上楼梯来。楼梯窄，又是木头做的，邝大伟腿脚不灵，露西便抢先跨上楼梯拦住他们的去路。“拉蒙！别的事都可以由着你任性，这件事不行！她必须留下来，你想啊！她才多高？你觉得她能摸得着你那个木屋吗？”

　　拉蒙一愣，被说服了。他略微一松手，蹲在地上抱着脑袋，眼眶都红了。

　　露西：”我一定帮你找到那个人，惩罚他，好不好？”

　　拉蒙甩开她的手，毫不领情：“不用你假惺惺。我自己去找！不管怎么说，她不能留下来！她就是个灾星，她一来，我的木屋就坏了。”

　　邝大伟一直沉默，这时候也终于发话了：“拉蒙！你忘了你答应过你母亲什么了？”
　　拉蒙活像被硬生生浇了一头的冷水，他整个人都静了，一张小脸从红变紫，五颜六色憋得难受。最后，拉蒙一言不发，狠狠一甩手，回房间了。

　　邝大伟和林佩佩都长长出了一口气。惊险之中，总算是安抚住了这一头堪堪发狂的小老虎拉蒙。

　　林佩佩总算是逃过一劫，被拉蒙拽得东倒西歪的，也是惊魂未定。
　　露西忙抱住了她，细声慢语安慰。

　　林佩佩把脑袋钻到她的怀里去。她感觉到自己在这个家的命运，恐怕和一株在风雨里飘摇的草没什么区别。包括露西，也是身不由己。

　　拉蒙走到楼梯顶上，回头冷瞥他们一眼，决定从今天开始，正式讨厌林佩佩。林佩佩是露西阵营的人。如果他对她示好，那就是背叛了他的亲生母亲爱丽丝。

　　不久之后，在露西的反复盘问下，那个佣人终于招了，是他砸坏了拉蒙的小木屋。露西把他解雇了。拉蒙知道以后，却没表现得多开心的样子。他只事不关己一样，冷淡哦了一声，随便吃了点土豆番茄汤，就回房间了。

　　林佩佩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处，总觉得他心事重重，不知道在酝酿着什么。

　　拉蒙不喜欢自己，大部分还是因为露西。不过，她也不喜欢拉蒙。他太容易激动，像一只敏感的小老虎，随时随地炸毛。露西对他这么好，他眼瞎看不见一样，这也让她很不高兴。

　　于是两人在走廊碰上，大部分情形是这样的——

　　“哼！”拉蒙傲慢扬头，绝不跟她打招呼。
　　林佩佩：“……”傻子。

　　但有一点让林佩佩好奇，拉蒙为什么会反常同意她留下来。

　　她问了朱妈，朱妈告诉她，只有爱丽丝能治他。爱丽丝答应他，只要他升上x中，就接他回家。不过，除了升学那一个条件，还有一个条件就是他得听父亲的话。邝大伟每周会给爱丽丝打一封电报，告诉她拉蒙在家的情况。

　　怪不得拉蒙以前把家里闹得天翻地覆，现在一下子沉寂了。

　　林佩佩莫名想起当时在酒桶的时候，拉蒙絮絮叨叨说着自己的家庭状况，最后却没有许出什么愿望来。她现在才明白，他最迫切的渴望，原来是离开这个家啊。只要能回去，什么都可以忍。

　　林佩佩点头，准备继续看那本露西给她买的童话书，学一点西班牙文。朱妈拆下窗帘准备拿去洗，边跟她唠叨：“佩佩啊，生活可真难呀。你说张可怎么活？”张是那个被解雇的佣人。

　　1920年的比兰，工作机会少，海外移民很多。男人要么去当砍蔗工，要么去美国公司当精英白领。而因为性别歧视，女人工作机会更少得可怜。能糊口，照顾家庭已是不易。

　　朱妈说：“说你命好，还是不好呢？甘蔗园肯定不会让你继承，以后你怎么办呀！是长得漂亮，又聪明，但又有什么用呢？唉……要是你能说话，嫁给卡尔，前途多好啊。哎，做人真要早早规划，别像我一样，你看我的手都糙成什么样了。”

　　据说卡尔家里是中产家庭，父母都在美国公司工作，分配的宿舍早早通了电，还有电冰箱之类的，生活优越。听朱妈的意思，嫁给一个好男人，就是女人在比兰最好的命运。

　　林佩佩曾经致力于化学研究，听见这种话，觉得要是这样的话也太悲惨了。作为一个人的价值，难道就是嫁给一个男人，生两个孩子？这是时代的通病，但她本人怎么接受得了？

　　林佩佩得回去，必须回去。
　　在大惊失色之后，她终于是平静下来，默默扒拉了一张纸，开始分析。她是一个无神论者，所以她的分析都是基于她对物理的基本了解。

　　首先，要回去，必须要有时光机。

　　只要时光机的运行速度达到接近光速（超过30公里/秒）就有穿越时空的可能。因此，你首先需要一个长度为100千米长的磁道把时光机的运行速度加速至光速，要达到这一速度，磁道的质量要不少于太阳的质量，但它的结构又需要足够厚实。

　　理论上，找到磁道，启动，加速就完了。
　　实际上，怎么搞到一个质量大于太阳的磁道，启动的时候，还不受外界因素影响呢？但如果时光机不存在，她本人是怎么来到过去的？

　　所以说，一定有时光机。

　　而时光机的位置在哪里？

　　她第一次醒来的地方，再根据质量、密度和长度算一下，林佩佩的大脑飞速运转，最有可能是在大西洋深处，靠近古巴的百慕大。

　　百慕大三角洲很有名，例如1840年世界闻名的罗莎里号，全部船员在古巴附近人间蒸发，数星期后发现了失踪的船只，船上的水果竟然还是新鲜的。多少其他船只，也遭遇过诡异风暴，全部仪表失灵，离奇失踪也不在少数。

　　那么说来，时光机很有可能就在古巴与百慕大交界的深海。这就是她回去的唯一希望。
　　要找到时光机，首先她得拥有一艘船，聘请一批船员，所以，还得有钱。她立刻想到了酿造朗姆酒致富这一条路。

　　身为一个化学科研人员，蒸馏提纯是最基本的操作，以前也尝试过自己酿酒，大受好评。她对自己酿酒的工艺很有信心。卖酒呢，得去城里卖，最好是越过国界，卖去美国。

　　虽然她现在在大农村比兰，但是听朱妈说，那个x中就在圣地亚哥，也就是城里！只要她尽快读x中，就可以去城里生活了！

　　不过由此，她也发现了一个最令人沮丧的现实——

　　“佩佩喝牛奶了吗？”露西推开房门嚷道。

　　林佩佩垂头丧气把桌上的牛奶喝了。
　　是的，无论计划怎么天衣无缝，看起来可以实施，但是令人沮丧的是，她今年六岁，还得喝奶。

　　不管怎么说，林佩佩必须尽快考上x中。

　　朱妈听她说想去x中，只当她是开玩笑的，拉蒙想去x中是天荒夜谈，她么？那简直是幻想。

　　“拉蒙是拉蒙，你是你。别捣乱啦，从来没有女孩子能够去x中。”

　　x中不是男校，但女孩子寥寥无几。在比兰的招生名额只几个，何况本来比兰重男轻女，女孩子上学比例极低，所以从来没一个女生从比兰考出去过。

　　林佩佩觉得朱妈误解了她的意思，她并不是说，自己的理想是若干年后，作为第一个成功考去x中的女孩子。而是说，她明天就想考！

　　当然，听到朱妈这么说，她才意识到，这个社会环境就是这样。为了不引起非议，她必须循序渐进。起码，得老老实实读一个小学。

　　于是林佩佩写：“我想上学。”

　　在写下这一句话之前，林佩佩其实对1920年古巴农村女孩上学这件事的难度一无所知。更别提她要以一个哑巴的身份去上学。

　　朱妈告诉她上学没用，还不如在家学学礼仪、弹弹琴，也绣个花。露西人好，说不定会替她请一个家庭教师。这时期，古巴教育跟不上，大家都爱请家庭教师。听着不错，花费也不少，但其实鱼龙混杂。

　　朱妈举了很多个例子，说明读书对嫁人没什么影响，都是看脸看家世看自己爸死了能继承多少遗产。再比如，拉蒙的远房表妹没上学，生了两个孩子，现在日子也不错。她也不准备让自己女儿上学。上学没什么了不起，不上学才是上流社会之类的。

　　林佩佩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观念，觉得匪夷所思。为什么男孩子可以上学，女孩子要为自己在家绣花沾沾自喜呢？人们认为他们不值得为女孩子花钱上学，为了让她安心，还告诉她，这是为了她好。

　　林佩佩暗自庆幸，上学的决定权并不在朱妈。
　　她当即去找露西了。

　　露西正靠在窗户边上看报，手肘枕着木框，阳光猛烈地照亮了她发红的两颊。见佩佩来了，露西拍拍自己的腿，让她坐到自己的腿上。林佩佩给她递了纸条，她看完了问：“怎么突然想上学了？”

　　露西自己就尝过没怎么上学的苦。她常常感慨，现在上学的女孩子也比以前多了一些。可惜她当年没有这个机会。

　　她和邝大伟一样，是白手兴家一路奋斗上来的。比一般家庭要节俭，没通电，没冰箱，很多新兴电器没有用起来，但是奢侈地订阅了多份报纸。

　　她平日读书看报都是靠自学。自从经营种植园，与美国公司打起交道，常常是英文合同。她看不懂啊，就边哭边查，看！熬夜看！她很愿意佩佩多读一点书，不说帮不帮得上忙，她只想佩佩别遇到这样的艰难处境。

　　林佩佩心里想，总不能说我要去找时光机吧？那不得被人当成疯子吗？她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飞快地写：“我想去x中，我想读书。”写完了，递给露西，眼巴巴地看着她。

　　露西觉得她可爱得紧，笑着摇头打开纸条，看了那两句简洁有力的愿望，眼眶又开始红了。

　　考入x中，再考上哈瓦那大学。从大学毕业以后，就可以去美国公司上班。在比兰，这是人人欣羡的一条康庄大道。更何况，他们是经营种植园，简直太有利了！这本来是爱丽丝为拉布规划的一条人生轨迹，但是拉布不在了，拉蒙又指望不上。而佩佩……

　　露西叹气，鼻子发酸伸手轻轻地摸她的头发。
　　要是佩佩能说话就好了。

　　露西很感动她这么有志向，不忍心打击她，更不忍心让佩佩去学校受欺负。一个哑巴女孩在古巴学校会受到什么欺负，她都不敢想。
　　露西又强调道：“不一定要去学校，我会替你请最好的家庭教师，一样可以读书。我会让你读书的。”

　　林佩佩抓了两张纸巾递给露西，看露西又不知道为什么一副想哭的样子，很是无奈。她自己才想哭呢！她想上个学，怎么就这么难呢？
　　“我为什么不能跟拉蒙一样去上学？”

　　露西看到这一句，突然用力地抱紧了林佩佩，肺腑里的声音几乎要忍不住嚎出来。她想起自己曾经也是这样哀求她的母亲。为什么不能跟哥哥一样去上学。她也这样问过。命运太相似了。

　　林佩佩有点着急了。她挣脱开露西的怀抱，又在纸上写，写完了飞快地扯扯她的衣服。几句话排在一起，一句比一句有力。
　　“我不比拉蒙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