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兰陵妖月

14、第十三章 心有魔债

　　出得凌霄殿，小丫头本该立刻随了佛主回灵山，但佛主却特意嘱咐道“你既已决定拜入佛门，那么还有什么前尘往事，你便速速了结吧，这才好潜心修行。”

　　“弟子省的。”

　　佛家最讲究个前因后果，小丫头明白有些事情如果此时不做个了断，日后定要生出无数事端来，便回去托了太白，让他定要约二郎真君见上一面。

　　那日彩霞漫天、云海涌动，小丫头郑重地给二郎神磕了个头。

　　二郎神亲手扶起她，疏朗的眉目间写满了磊落。

　　他笑着道“前尘往事浩如烟海，本君并不能一一记得，不过前些日子访友，太白倒是跟本君讲了一个有趣的故事。”

　　小丫头腼腆地笑了一下，一向大大咧咧的她，此刻竟有些拘谨“真君高义，自是不会将这些小事放在心上，只是不管是为了我娘还是我自己，我都该亲自给真君道一声谢。”她望着他，目光潋滟而明亮“如果没有真君，就没有此刻的我。”

　　悟空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样的情景，彩色的霞光下，他的小丫头望着二郎神，眼底是欲说还休的情意。

　　耳中传来嗡嗡的轰鸣声，他知道那是金箍棒感受到他的怒意正剧烈的震颤着。

　　但他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沉默地看着霞光中那对璧人浅笑、细语、道别。

　　小丫头念念不舍的告别了二郎神，转身正要走，却猛然看见满身肃杀之气的悟空。她愣了一下，然后扬起嘴角，蹦蹦跳跳走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笑着道“石头，你怎么在这里？是特意等我的么？”

　　悟空将胳膊从她手中抽出，嘴角扯出一个带着嘲意的笑来“等你？你需要吗？”

　　小丫头暗自揣测他定是听说她要去西方梵境恼恨她不与他商量了，便只得厚着脸皮调笑道“需要需要！怎么不需要，石头最可爱，别生我的气啦！入佛门的事我不是不想与你商量，只是当时的情形容不得我多想。”

　　“我有什么资格生气？”悟空定定的看着她，眼中怒气像是黑沉的墨汁，浓的化不开“这是你的人生，你想怎么过都是你自己的事！”

　　小丫头被他的神情吓了一跳，这才觉出事情的严重性，有些无奈道“石头，你知道我想做什么，那绝不是凌霄宝殿一个婢女可以办到的。”

　　悟空冷笑一声“我懂的，你的梦想绝不是做什么侍女。像我这种没什么志向的人，怕也是入不得你的眼。”

　　“石头！”小丫头被他的话一堵，当即也是怒火上头“我不明白我追求自己想要的有什么不对！”

　　悟空微侧着头睥睨着她，口气冷淡却不容置疑道“我是花果山的美猴王，是齐天大圣孙悟空！不是你口中的石头！”

　　“那你以后也不许再丫头丫头的叫我了，我是花果山的一只金蝉子，我叫蝉儿。”见他存心要和她生分，她也气鼓鼓地说。

　　悟空闻言身子一僵，却什么也没说驾着云走了，身后传来小丫头的呼喊，她大声的吼着“总有一天，你也会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丫头，其实我没敢告诉任何人，我其实怕冷、怕黑、怕等待、怕一个人。我想要的其实很简单，我只是渴望温暖，我再也不想陷入没有声音只有黑暗，只有我一个人的世界。

　　悟空回到大圣府，大醉了一夜。

　　******

　　第二日，凌霄宝殿所有的宫婢都是尖叫着跑出大殿的，小丫头听到声响回过头时，正好看见悟空提着血淋淋的金箍棒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她目光一滞，这才发现他走过来的路上躺满了各种尸体。

　　她来不及惊讶，悟空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微笑地向她伸出了手“丫头，走吧，地府我陪你闯过，这天庭你也该陪我闯闯吧。”

　　他的语气中带了一种特别的温柔，眼底却是漆黑一片，看不见丝毫的情绪。

　　小丫头看着眼前那只沾满了鲜血的手，却是满眼的不可置信“你这是在做什么？”

　　悟空一把握住她的手，看着那双原本白皙的手变得和他一样污秽地沾满鲜血，这才满意的笑了，他的眼睛从未像此刻一样明亮过，他笑着说“是我闯了地府将你变成了仙，现在你也该陪我闯闯这天庭变成魔了！”

　　小丫头触到他湿滑黏腻的手，却像是被蛇缠上了一般，尖叫着甩开他的手“你疯了！”

　　悟空看着小丫头惊惧地看着他，却满足的笑了，她的眼底终于又只有他了。

　　他知道的他的小丫头并非那些浑浑噩噩的俗人，她有自己想法，自己的理想，她虽然只是凌霄殿里的一个婢女，却活的比谁都明白，就像她曾经问他的那些问题，什么大爱小爱，什么苍生天下、他一个都理不清，她却整日琢磨、参悟。

　　直到昨夜他才突然惊觉，他竟然在一直追随她的脚步，一个小丫头的脚步。她修行，他便不远万里拜师学艺，她成仙，他便也追着上了天，如今她入了佛门却叫他如何？可能像他这种满身罪孽的人并没有那个机缘了。

　　这种追随是爱么？

　　可“爱”是什么？没有心的石头不配拥有，他也不会去妄想拥有，他要的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陪着他罢了，无关性别、无关情爱、无关身份，他什么都不在乎，祈求的也不过是黑暗中一点点的温暖来抚平他的寂寞。说他雏鸟心态也好，自私也罢，她是他脱离石胎感受到的第一丝温暖，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注定他要一身追随她了。

　　而如今这追随也成了奢求。

　　他向来不是有什么大智慧的人，他能想出来的办法便是，既然他追不上她，便由她停下脚步来等他吧。

　　他去不了她想去的那个只有光明的地方，便由她留在黑暗的地方陪着他吧。

　　说来可笑，他堂堂齐天大圣却叫一个小丫头牵着鼻子走，但那就像一种本能，动物趋光般的本能，他不能克服的本能。

　　悟空不再理会小丫头的拒绝，拉着小丫头往南天门方向飞去，一路上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他的想法很简单，小丫头和他一起造成了罪孽，便入不得西天的梵境了，只能和他一起回花果山了。

　　这样的场景一如当初他为了她闯地府，可能从一开始他就错了，他不该放她离开的。

　　小丫头一路挣扎着，却怎么也挣扎不开他如铁箍一般的手，正绝望间却突然发现悟空已带着她飞至了蟠桃园。

　　“石头！”她叫着他，突然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悟空一愣，抓着她的手的力道跟着松了下来。

　　“我跟你回花果山，你不要再杀人了好不好？”悟空愣了愣，望着那双依旧澄澈的眼睛揉了揉因宿醉而有些发疼的太阳穴，点了点头。

　　小丫头见了露出灿烂的笑容，突然指着蟠桃园狡黠地眨眨眼道“我们回去之前去偷些桃子吧，来天庭一趟，总要给小的们带点礼物。”

　　悟空眼睛一亮，点点头，拉着她手一眨眼便停在了蟠桃园内。

　　今日是王母开蟠桃盛会的日子，蟠桃园有七个仙女正在摘桃子，为首的正是瑶池的首席女官玉姬。

　　悟空和小丫头避开她们，拿了一个大袋子也开始行动。

　　很快，一个袋子就装了一半，小丫头迟疑了一下，然后指着不远处的玉姬对悟空道“走之前我想去跟玉姬姐姐道个别。”

　　悟空愣了愣，却终究点了点头。

　　小丫头高兴地笑了笑，然后快步奔向了玉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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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蝉儿！你怎么在这里？”玉姬惊讶的看着她。

　　小丫头未说一句话，眼泪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玉姬何曾见过这样的她，急得一把抓住她的手，却在触到她手上湿滑的血迹后尖叫了起来“怎么这么多血？”

　　小丫头哭着道“怎么办？石头杀人了，杀了好多天兵天将，这次玉帝是不会放过他了。”

　　玉姬听了不由眼前发黑，握紧她的手道“到底怎么回事？”

　　小丫头便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次，玉姬的面色越听越凝重。终于打断她道“你去找太白，让他联合众仙家说情，就说他是喝醉了，并非本性凶恶。悟空这里，我来劝。”

　　小丫头摇摇头“不行的，你不了解石头这个人，他固执起来真的如石头一般，任何人的话都听不进去。”

　　玉姬苦涩地笑了笑道“傻丫头，我们是朋友，他就算生气也不会把我怎么着，但是你不一样，他做这些本就是为了你，如果你呆在他身边他只会一直错下去。”

　　小丫头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正要走却又迟疑地转回来道“石头发现我不见了，立马就会追出来，我可能还没出蟠桃园就被他抓住了。”

　　玉姬一挥手，两个小丫头便面对面站在一起了。左边的“小丫头”看着右边的小丫头道“这样行吗？”

　　小丫头点点头，也摇身一变，变做了玉姬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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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蟠桃园，小丫头直奔太白府，却在路上跟赶着参加蟠桃会的他撞个正着，这才知道因不想扰了蟠桃会，玉帝把事情压了下来。

　　太白听说了事情后，立马当机立断让小丫头先去灵山避风头。但小丫头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扔下悟空不管，便只央他去联合众仙家求情。

　　太白急得不行，解释道“姑奶奶，你是第一天认识他吗？你以为一个玉姬真的劝得动他吗？别傻了！就算我求得陛下开恩又怎样？他若执迷不悟，谁也救不了他！”

　　“那怎么办！”小丫头急得眼泪又下来了。

　　太白叹口气道“他做这么多不过是为了一个你，听我一句劝，去灵山吧，断了他的念头，他就没什么好折腾的了。”

　　小丫头闻言一怔，迟疑了一下，终是点点头“我听你的，我去。不过我去之前，我要去见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