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扇长安》彦以岚

8、第七章

　　“断子绝孙，这瘟疫治好了，后遗症还真毒啊。”慕因感慨。
　　陵夜想了想，给司琰传信，让他把灭蒙一族瘟厄之乱和锦瑟的身世一并传给他。
　　司琰动作麻利，二人刚从密室出来，司琰就传信过来，二人找了个安静地方，便吃糕边研究。
　　司琰送来的与史书上所写并无二致，只多了一点——长平公主孟怀嫣与国师修予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但一纸王谕却将她嫁给了现在的驸马离烛。
　　史书所载，治疗时疫的药方是修予篡改后嫁祸长平公主的，慕因一边吃糕一边感慨:“难不成修予因爱生恨？”
　　陵夜没作评价，看过瘟厄之乱的史料后，着重看起锦瑟的身世。
　　慕因跟着看了两眼，啧啧了两声:“真清白，真励志。”

　　锦瑟的生平，完全是个寡妇励志逆袭的故事。她生于四万多年前，是魔族某世家的嫡女，年纪轻轻嫁给了当时景族的家主景阡，景阡正是当时执掌魔族的魔君。景阡被岑亭夺位后，景族衰落，锦瑟没有孩子，寡妇一个很不好过，后来她收养了景族一个不得宠的孩子，扶持教养，把这孩子扶持成了家主，又兴复景族，岑亭逝后，她便以景族主母的身份坐了君位。
　　观其生平，甚为清白，完全没理由害月镜害灭蒙一族。

　　慕因表示自己很迷茫。
　　迷茫的慕因表示要再去寝殿里看看，刚翻过墙，就听有人禀报:“主上，驸马来了。”
　　“让他在书房侯着。”
　　慕因想了想，跟着前来禀报的宦官溜去了书房。

　　书房里坐着个眉清目秀的男子，面容憔悴，但难掩其俊秀，反而添了分病态的美。
　　离烛是世家子弟，举手投足都透着世家的良好教养和优雅贵气，没有半点纨绔桀骜，为人品德高尚，婚后不拈花惹草，实在是皇城众公子哥的楷模。
　　慕因觉得婚后不拈花惹草不能说明什么，因为历史经验说明，身为驸马不能招惹女人否则下场会很惨。

　　楷模喝了杯茶，约有一炷香的时间，孟阖带着一大帮子人浩浩荡荡过来，免了离烛的礼。孟阖看着这位驸马消瘦的模样，愈发感到这孩子不离不弃品行难得，想起已逝的长平公主，再思及自己再无子嗣，不禁悲从中来，简直要潸然泪下，幸亏即使打住。
　　孟阖问道:“驸马不常来宫中，今日所为何事？”
　　离烛起身跪下，恳求道:“主上，臣恳请由臣操办如漪入殓之事。”
　　孟阖皱了皱眉:“驸马，如漪不是你的女儿，你又何必……”
　　离烛颤声说:“可她是嫣儿的孩子，也便是我的孩子。”
　　趴在房梁上的慕因听到这一消息，手里的糕险些掉了。这长平公主的孩子竟然不是驸马的，那是谁的？难不成是国师修予的？

　　孟阖痛惜地将离烛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肩，叹道:“孩子，委屈你了，是嫣儿她对不住你。”
　　“不，不怪嫣儿，是臣对她不够好，留不住她。”
　　“说到底，还是那奸佞修予，蛊惑了嫣儿，使我灭蒙承受灭顶之灾，孤用人不察啊！”
　　提起修予，孟阖咬牙切齿，一副恨不得将之扒皮抽骨挫骨扬灰令其永世不得超生的模样。

　　慕因在心里唏嘘了两声，长平公主还真和国师修予偷过情，还有个孩子，离烛真不是一般的大度，驸马肚子里能撑船。
　　离烛还在和孟阖商量由自己亲手葬了如漪，如漪的身世本就另皇室蒙羞，自然不可能风风光光下葬，如今离烛请求，孟阖又深觉皇室愧对于他，便答应了。
　　反正如今如漪身上如今也查不到治自己的方法了，不如卖驸马个人情。
　　接着二人聊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慕因听着无趣，偷偷溜出书房。

　　陵夜不知去了哪里，慕因全靠陵夜施的术法得以完全隐匿身形，四处游逛，她自己的法力可做不到这些。如今术法时限快到了，她索性找了个宫女“借了”衣服，正大光明地在王宫里溜达。
　　走着走着就走到个假山旁，刚好那边有两个小丫头在嚼舌根，其中一个说:“诶，听说琳琅去公主府送东西死了。”
　　“你可小点声，”另一个压低了声音，“这些年公主府里都死了多少人了。”
　　“那就没人管？”
　　“怎么管？长平公主的执念在公主府的花园里不散，谁进谁没好，尽可能离远点。”
　　“执念怎么杀人啊？”小宫女好奇问。
　　“听人说，那执念使人心生幻象，迷失在幻境中，就醒不过来了。”
　　慕因想着，这小丫头倒是知道得不少。但是能形成幻境的执念，那都是生前极为不甘极为执着的，长平虽是冤死，但要说这就能有那么强大的执念，还真有些困难。
　　肯定还有什么让她十分不甘的。
　　慕因打算往公主府跑一趟。
　　但她现在没跟在陵夜身边，没办法隐了身形大摇大摆进去，得找个人带她进去……

　　半个时辰后，她跟着离烛的马车大摇大摆出了宫。
　　慕因深觉离烛是个好说话的，她跑到他面前一通大哭，声泪俱下描述自己和姐姐如何相依为命，如何艰难生活，如今姐姐死在公主府，自己多么想祭奠她，多么想见她一面……然后离烛就答应带她去公主府了。

　　公主府离王宫较远，远离闹市，很清净，当然就算本来不清净这些年也能清净下来。离烛带着慕因进府，穿过一条长廊来到后园，他指着那道攀附着不少紫藤的月亮门对慕因说:“那就是后花园了，里面不能进，你若是想要祭拜你姐姐便在外面拜一拜吧。”
　　慕因懂事地应了一声，跪下来对着那道月亮门叩首，头还没碰地，她目光突然呆滞起来，一动不动盯着前方，颤声喊道:“姐姐！”
　　离烛一愣，正要拉住她，慕因已经爬了起来，向那花园里跑去，一边跑一边伸出手去抓着什么。
　　“姐姐！姐姐等等我！”

　　“主子，这……”离烛的侍卫被这一幕吓愣了，这园子里的幻境已经能影响到外面了吗？
　　离烛叹了口气:“这丫头心神不宁，此时最易受蛊惑，我明明告诉她要静心的。罢了，此刻也只能希望这丫头自求多福大难不死了。”

　　慕因一路跑进花园，她停下时眼中已经重归清明，显然方才的呆滞都是装的。她朝身后看了一眼，确定无人跟来，开始打量这座后花园。
　　方才从外面看，这园子没什么阴森恐怖之处，不像是个会吃人的园子。但这一进来，薄雾渐起，花园里的假山与花草都像是被披了层白纱，愈发看不真切。
　　雾气渐浓，慕因沿着小路向花园深处走去，到最后，雾气浓的她已经看不清自己的手，她才停下脚步。
　　慕因抽出长鞭，警惕着周围，然而半晌，什么都没发生。她刚想试着喊喊长平公主的名字，浓雾中却传来一声轻唤——
　　师父……

　　师父？

　　慕因愣了愣，看见前面隐隐约约有两道人影。
　　她小心走近，那两人容貌渐渐清晰起来，是一男一女。
　　男人身形颀长，一身银白长袍，墨发未束随意披散在肩头，骨节分明的手中握了柄长剑，这人慕因熟悉，正是陵夜。
　　他身旁的女子模样极美，唇红齿白、面若桃花，远山眉间有着盈盈笑意，飞扬神采，双眸清澈明亮，似有万千星辰。虽然面容尚年轻，却也堪为绝色。

　　浓雾骤然消散，周围景致已不是那个花园，而是一片荒凉树林，远处有座黝黑的山，正燃着熊熊烈火。
　　陵夜与那女子倚着一棵枯死的歪脖树，那女子偏着头，笑着叫他:“师父？”
　　陵夜淡淡应了一声:“走吧。”

　　史书所载，魔尊上颜少时前往缗渊历练，彼时绪双魔尊一心除掉少尊，将缗渊彻底封印无进无出，又找一与上颜容貌相近女子顶替她，谎称上颜已历练结束，实则妄图逆天改命继续执掌魔族，而上颜从此下落不明，两万多年后才重新现世。

　　无人知晓上颜那两万年经历了什么，如何在短短两万年就修炼到足以与绪双抗衡的程度。眼前的景象，则分明在告诉慕因，上颜那下落不明的两万年，实则是跟在陵夜身旁，拜陵夜为师，以颜至的身份出现在世人面前。

　　王宫里的人说，公主府中长平的执念能使人心生幻象，慕因想着，所谓幻象，可能就是回忆，最割舍不下的回忆，最容易让人沉溺其中，迷失自我。
　　眼前这幻境，分明是陵夜的回忆，陵夜竟然也来了公主府。
　　慕因不知道为什么幻境对自己没有影响，但她觉得区区幻境是不会影响陵夜的，也不怎么担心，她倒是对陵夜的回忆很好奇，任谁都会好奇，上颜就是颜至，这消息可真够劲爆的。

　　幻境中的陵夜带着上颜离开了缗渊，他将她变作男儿身，带回云月泽，二人一起度过了两万年时光，在慕因这旁观者的眼中，这两万年大概是陵夜此生最快乐的时光，在这幻境里，她看到了陵夜从未露出过的，温暖和煦的笑，如雪霁后的明媚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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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阿彦这两日在修改前几章，我逻辑废导致第一章逻辑十分感人，修了一下。
开始陵夜的回忆啦，这部分比较暖哦，我超喜欢师徒相处模式的说，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