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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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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君岑亭在位千年,后宫有过不少妃妾,但君后自始至终只那么一位,这位君后名姓均不详,容貌成谜,一直以面具遮面示人。
有人传君后容貌绝美,但有人反驳——长得美掩面做什么?坚信君后是个美人儿的一方以“怀璧其罪”等牵强理由驳了回去,两方争论不休,也不知争这事有什么意义。
不过后来就没这个争论了,因为有一个说法被普遍认同——君后本是个美人儿,后在一场大火中毁了容——此说法两面兼顾,立即成为主流。
不过一个说法能成为主流,自然不能只因为它兼容包并,它还得是有理有据的。
理据来源于宫中,宫中一个照料君后多年的老婆婆说的,那老婆婆原本有个温柔缱绻的称呼,月娘,不过因为她年纪着实大了,别人便称她月婆婆。
君后毁容后,日渐被魔君冷落,后又惹恼了魔君,被打入冷宫。
月婆婆与她的旧友慨叹君后命途多舛:“君后她原本生的是真美啊,十个霖美人都比不上当年君后一个指头。”
霖美人是宫中深受魔君宠爱的一个妃子,倾国倾城,千娇百媚。
“君座还不是魔君时,君后就跟在他身边,随他征战四方了,也是战场上一朵艳烈的花,可惜后来一场大战中,君后被烧伤了,伤得真是重,再也恢复不过来。”
“君座愧对她,封她为后,依旧放在手心宠着,可天下男人哪个不爱美色,君后又多年无所出,唉。”
“如今君座是越来越色令智昏,霖美人陷害君后的手段实在拙劣,君座竟然也信了,还把人打入冷宫,没废后,大约也只是看在当年那一点微末的情分了。”
月婆婆与人长吁短叹完,落了些辛酸泪,嘱咐人不要说出去,拄着拐杖颤巍巍回了冷宫。
冷宫没有想象中阴冷,宫室偏僻,但并不很破旧,院中还有海棠树,清净地开着,孤傲而美丽。
传言里落魄可怜的君后坐在海棠树下,一袭红裙,没有过多装饰,衬得脸上那张面具愈发华贵。
她略显苍白的手上握了卷书,已经读了一半,此时读不下去了,她看了看天色,问正在扫院子的侍女:“月婆婆去哪里了,该吃晚饭了,她怎么还没回来。”
侍女回答:“好像是有她宫外的旧友来看她,诶,这不回来了,婆婆真是巧,我们正说着你呢。”
月婆婆走了进来,将身后厚重的宫门合上,慕因忙起身去迎她。
“今天惠儿熬了鸡汤,你再不回来,我可就等不及了。”
月娘拍了拍她的手:“惠儿煲汤最好,你多喝点补补。”
这宫里就三个人,也不拘礼,三个人围着小桌一坐,鸡汤香味氤氲在小桌上,烛火温柔熨帖。
慕因喝了足足三碗,月娘去握她的手,依旧冰凉,像在冬日的河水里泡过。她吃完饭便有些犯困,在院子里溜达了一圈,坚持不住回屋睡了。
慕因这个在冷宫的人睡得着,其他人却未必,原因无他,魔君又召霖美人侍寝。
霖美人美则美矣,但宫中何曾缺美人儿?她爱使小性,张扬跋扈,恃宠而骄,偏偏魔君吃她那一套,独宠她。
魔君的承明殿,霖美人一面给魔君盛自己精心准备的莲子羹,一面娇嗔道:“君座政务繁忙,好久不来看霖儿了。”
“本君昨天不是才见过你?又使小性。”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霖儿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跟在你身旁。”
魔君低声笑了笑,伸手揽过她:“如隔三秋,本君可要好好弥补弥补。”
霖美人羞红了脸,小鸟依人地窝在他怀里,正想嗔怪,夹在喉咙中的娇笑戛然而止。
魔君脸上的笑顿时无影无踪,他轻咳了一声,一个黑衣暗卫无声无息出现在殿里。
“老规矩。”魔君吩咐了一声,披衣从后门离开大殿,那暗卫则摇身一变,化作魔君的模样,将霖美人往肩上一抗,扔到榻上。
岑亭从大殿离开,径直走向魔宫最偏僻的西南角,冷宫所在之地。
月娘守在冷宫门口,看到来人并不意外,叹了口气。
“慕儿身子愈发不好了,而且,她虽然不说,我却看得出她很想你。”
“我去看看她。”
岑亭走进大殿,放轻了脚步,走到慕因榻前。
慕因睡得很熟,那汤里有安神的药,她没有摘面具——她答应过岑亭只能在他面前摘下面具。
岑亭小心地帮她摘下面具,放到一旁,接着在她身边躺下,伸出手将她环在自己怀里,像抱着一个稀世珍宝。
熟睡的慕因自然地一翻身,翻到岑亭怀里,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岑亭抱着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脸。毁容自然都是假的,慕因容貌未变,就是面色更苍白了些,显出一种病态的美。
岑亭原以为,慕因的体寒之症控制住了,直到多年前,薰华塔发生异动。
六合浊息被封印了多年后,又开始躁动不安,首当其冲的,便是当年以魂魄祭塔的上颜的转世,慕因。
慕因多年体寒,因为她魂魄不完整,一部分魂魄被封印在薰华塔。她的魂魄就像侍卫一般,镇守着薰华塔,让六合浊息不敢轻举妄动,但那毕竟只是一部分魂魄,镇了这么多年,终归难以为继了。
若是那一部分魂魄受损消失,对于慕因来说,将是无可挽回的损伤。
“慕儿,”岑亭轻抚着慕因的鬓角,“我该怎么办?”
我该怎样才能护你一世周全,不让你被魔尊的身份所累。
慕因醒来时,天已大亮。
她静静地看了看自己垂在枕边的手,突然把头凑过去,埋在被子里。
惠儿走了进来,笑道:“君后,今天天气好极了,我们去园子里走走吧。”
慕因起身稳了稳面具:“好啊。”
“我前两天在园子里扎了个秋千,我们一会儿去那边吧。”
“惠儿会扎秋千啊。”
“那是,我会的可多了。”
慕因垂了垂眸,是啊,多的不像话。
惠儿带着慕因到秋千那里,秋千两边是两棵梨树。慕因坐在秋千上,突然想起来什么:“惠儿,你回去把我的箫拿过来,冷落它好久了。”
“诶,好。”
惠儿腿脚麻利,立即跑回宫。
待不见惠儿身影了,慕因轻咳了一声:“出来吧,别藏着了。”
一旁树丛里闪出来个黑衣男子,明明是身冷厉装束,偏挠了挠头显得有点憨厚:“君后,有什么吩咐?”
“岑亭……要动手了?”
黑衣男子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心想着,就算魔君把君后移到冷宫,也掩不住她耳聪目明。
慕因看了他一眼,笑道:“看来我没猜错。谢大人干的那些事已经兜不住了,岑亭该收网了,这宫里也要变变天了。”
慕因顿了顿,“呵,正说着,人就过来了。”
男子侧耳听了听,果然听到不远处一阵女子娇笑声。
“说实话,岑亭宠爱别人,我是很不高兴的,哪怕只是个名头,哪怕那些宠爱都是假的。”
男子一哆嗦。
慕因叹了口气,脚下一蹬,秋千又慢慢悠悠晃了起来,看着是个伤情的模样,嘴上却话锋一转:“下一个是谁呢?除掉了谢云,岑亭他又想除掉谁呢?”
男子垂首不语,实在搞不懂这位思维跳脱是君后到底在想什么,慕因倒也不指望他说什么,朝他摆了摆手:“你去吧。”
男子想了想,低声道:“君后,魔君曾说过,万事都有他担着,你大可随意一些,不必为了他受那些女人的气。”
“呵,放心,我还不至于在那些人那里找不痛快。”
男子向她行了礼,转身闪进草丛,消失了。
男子刚离开,一群莺莺燕燕便转了过来,为首的是霖美人儿,在莺莺燕燕的衬托下显得更为国色,比一旁的红芍还娇艳。
霖美人眼睛清亮,一眼看到了秋千上的慕因。
慕因与霖美人算是积怨已久——对于霖美人来说,慕因怎么想的不清楚——明面上,慕因被打入冷宫还是因霖美人陷害的。
霖美人陷害慕因无非是因妒,毕竟以前魔君宠君后宠得空前绝后,即便如今没了感情,后面这些妃子也没一个风头胜过君后当年。
霖美人心高气傲,这事一直是她心头一根刺。
看到慕因,霖美人就忍不住把自己心中的不快全都撒出来。以前她没机会,慕因深入简出,魔君不许人接近冷宫,难得今天被她撞个正着。
“呦,这不是君后吗?什么时候,冷宫的人也能随意进出了?也不怕碍着别人的眼。”
慕因笑了笑:“我也没作什么妖,自然不用像霖美人这样时时担心碍眼。”
回宫取箫的惠儿赶了回来,见慕因面前一帮不怀好意的女人,急忙冲过去护主。
霖美人被慕因呛了一句,又见惠儿一个侍女竟敢凶神恶煞地拦在自己面前,气不打一处来,
不过她到底是个名门出身的小姐,骂起人来就那么两句:“你一个贱婢也敢拦在本宫面前,活得不耐烦了吗?”
惠儿不为所动,将箫递给慕因,问道:“君后,你可还要再这里坐一会儿?我帮你把这些碍眼的都清了吧。”
慕因吹了两声,说道:“也不是多碍眼,就是这位吵了些,你把她请走就好。”
霖美人只以为她色厉内荏:“你不过一个废后,也敢叫婢子羞辱我?等我告诉了君座......”
“美人儿一看就是没经历什么风浪的,人生在世,讲究是个痛快,瞻前顾后那么多做什么。不过没关系,美人儿会经历风浪的,惠儿,动作快点。”
惠儿“诶”了一声,朝霖美人一笑,身形一晃,鬼魅一般就闪到她身边,揪起她的衣襟,纵身一跃,拖着霖美人在空中转了一圈,湖面上踩了圈水,树林里窜了个来回,客客气气地把霖美人请回了她自己的宫室。
惠儿动作极快,跟着霖美人的那些人还没反应过来,只听着霖美人的惨叫,惠儿就没影儿了。
慕因吹了首小调,看向霖美人的侍女:“你们还不赶快回宫,照顾照顾你家美人?”
莺莺燕燕唰地散了。
慕因笑了笑,坐在秋千上,慢慢吹起支曲子。
霖美人被吓得着实不轻,被惠儿遛得魂飞魄散又怒不可遏,收拾了自己一番,第二日攒出要闹个鸡犬不宁的架势,就要去承明殿找魔君。
结果到了承明殿门口,没等到魔君,只等到一纸诏书。
一夜之间,魔族显赫非常的谢家顷刻倒台,谢家家主谢云私通外敌,意图不轨,被魔君及时查出,清肃朝纲。
霖美人是谢云的外孙女,魔君翻脸不认人,把曾经宠冠后宫的霖美人给废了。
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慕因静静听着宫外风起云涌,提笔随手画了窗外梨花。她精于音律,却在丹青上一窍不通,一幅梨花实在不忍目睹。
画完了,慕因把笔一甩,手支着头开始发呆。
月娘过来给她收拾笔墨,一掀那纸,发现纸背面被她勾勾画画了许多人名。
“慕儿,这是......”
“哦,是我猜的他接下来会解决的人。”慕因换了只手撑下巴,“月娘,你说他这么着急是为什么呢?这些蛀虫要慢慢清,可他未免操之过急了,而且,”她叹了口气,“还不想让我掺和进来。”
“以前他明明很沉得住气的,也不知他上次和月镜彻夜长谈了些什么......”
月娘看着她欲言又止。
这丫头一向最了解岑亭,她只是不了解自己。
她要是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就会发现,岑亭这是在忙着清理隐患,同时不动声色让她消失在魔族的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