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扇长安》彦以岚

32、第三十一章

　　慕因还真没看出。
　　照理说，六界各族气息不同，人族的气息是最好分辨的，因为凡人法力低微，不擅隐藏气息。
　　可在苏子御身上，慕因分明感受到的是魔族的气息。
　　她一直生活在魔界，绝对不会感觉错，更何况连陵夜都没发现苏子御其实是凡人。

　　慕因掩盖下自己的震惊，笑道:“苏公子大概是在魔界住久了，慕因还真没看出来。不过话说回来，苏公子既然是凡人，又怎么来得魔界？”
　　听得慕因此问，苏子御眼里涌上些许温柔，那温柔虽是淡淡的，却将他整个人衬得多情起来，不再是那淡漠模样。

　　“我十几岁时，遇到个姑娘，她想要试着救我，我爹娘答应后，她便带我回了魔界。”
　　慕因看着他难得流露出的深情，不动声色地打趣:“那姑娘便是苏公子的心上人吧。”
　　苏子御大方点头。

　　这样说来，二人初相见是锦瑟计划好的，而不是像陵夜查的那样是偶遇？
　　慕因可不认为锦瑟会有去凡界收个先天不足的男宠的雅兴。

　　“不过苏公子究竟有什么不足之症，到了魔界，也……”
　　“呵，”苏子御笑了一声，“不知是什么病，大概是命中注定的。不过此生，倒也无憾了。”

　　“公子还有心上人，真的无憾了吗？”
　　苏子御偏头看她，“人若想无牵无挂地去，哪有那么容易，珍惜当下便是了。我放不下她，但我无憾。”
　　慕因垂眸，只怕锦瑟并不是这样想的。

　　蹭了点吃的，慕因告辞了，还没下楼，她眼尖地看到茶楼门口出现一袭白色衣角，立即闪进一旁的空屋子里。
　　白衣角的主人自然是锦瑟。

　　慕因没见过锦瑟几次，那几次见，她也是华贵妆容，不是那种穿金戴银的华丽，而是那种素雅却高贵的华丽。
　　这一次锦瑟却十分朴素，一袭没什么修饰的白衣，头戴斗笠，斗笠垂下的白纱将她从头裹到脚，看着像是个从不露面的大家闺秀。
　　锦瑟走进苏子御的雅间里，慕因觉得不好听墙角，又觉得此事重大不好不听，天人交战了好一会儿，决定只听重要的，把二人的情话自动忽略掉。

　　雅间隔音不好，那边轻咳一声慕因这里都听得清，她清楚听到锦瑟柔柔的声音。
　　“子御。今日这书说得如何？”
　　“你不是说这里是堂庭说书最好的地方吗，自然是不错的。”

　　这么一说慕因倒是留意了一下外面在讲什么，原以为不过是些风花雪月，一听才发觉说的这段历史极为悠远，是上颜座下三位魔君的事迹。
　　说书人正讲到女君江岚。

　　“这江岚女君，当年有人说，她是仅次于魔尊的魔族第二大巾帼，跟随在魔尊身边，一柄拂影剑舞得是出神入化，精于兵法，是个难得一遇的将才。她对魔尊是忠心耿耿，终生未嫁跟随魔尊，又在洪荒大劫之中以身就义，不可谓不令人敬佩……”
　　“有传言称，江岚君曾心许景御君，景御君却因心有所属而拒绝了江岚的美意，这段情也无疾而终，这不禁让人疑惑，究竟是怎样的女子，能让景御拒绝江岚君那般的佳人……”

　　慕因默默听了会儿，那边苏子御说道:“锦儿，后天我想去堂庭后山。”
　　锦瑟沉默片刻，“堂庭后山风很冷，你的身子……”
　　“我的身子也就这样了，你也不要费心力为我续命，到底是逆天而行。”
　　锦瑟叹了口气，“你想去便去吧。这个季节棪木花虽谢了，果子却很多，可以摘不少果子，你还没吃过棪木果吧。”
　　“没吃过，好吃吗？”
　　“蛮甜的，带了丝酸涩，吃多了倒牙，少吃几个还好。魔界好吃的多着呢，我慢慢带你去好不好？”
　　苏子御笑了笑，“好。”

　　慕因感慨了几句蓝颜薄命，悄悄离开了茶楼，回客栈找陵夜。

　　客栈离北城门不远。正是正午时分，毫无遮掩的日光落在城门上，城楼上的守兵身着冷甲，手持长|枪，在日光下明晃晃得刺眼。
　　慕因抬手挡了挡光，看着那弥漫着肃杀气息的城楼，忍不住走近了些打量。

　　堂庭城的城墙不知伫立在这里多久了，满是风沙篆刻的残痕，一些刀箭的痕迹清晰可见——堂庭一直是魔界的要塞之地，兵家必争，自然见多了腥风血雨。
　　离城门不远的地方，城墙上一块石头明显偏黑不少，慕因过去看了看，隐约嗅到一丝血腥味。

　　守城的将士注意到慕因的举动，大步走过来问道:“姑娘有什么事吗？”
　　“哦，我是外乡人，见这城墙壮阔，想看看，扰了你们巡视吗？实在抱歉。”
　　现在没有战事，城墙又不是重地，看看自然没事，这守卫也只是以防万一，见慕因一柔弱女子，语气也温和了几分。
　　“不妨事，只是很少有人过来看，少不得警惕些罢了。”

　　慕因笑了笑，指着石头问道:“我看这块石头和别的不同，有些好奇。”
　　“这块啊，可了不得。听老一辈说，当年岑亭魔君起义时，他的部下一箭将当年堂庭的城主钉死在城墙上，助魔君拿下堂庭。那城主的血把这块染得血红，过了这么多年，血腥味也不散。”
　　慕因点了点头，觉得不好耽误了他巡视，告辞回了客栈。

　　陵夜不在，应是有事出去了，慕因坐在桌边，不自主地想起城墙上那块石头，感觉头有些昏。
　　她捧着茶杯犹豫了一会儿，躺到榻上合上了眼。

　　很快，她便睡着了。
　　不出慕因所料，她做了个梦。

　　梦里堂庭城战火纷飞，有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拉开一把长弓，泛着寒光的箭尖直指被鲜血染红的城门，箭离弦，以不可挡的恢宏气势刺向城门旁的高瘦人影，穿透那人的身体，将那人狠狠钉在城墙上。

　　堂庭城被红衣女子拿下后，她整顿好城内事务，站在城头遥望眼前广袤的平原，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狂风冷厉，她身旁的兵士都身着重甲，只有她一身轻薄红衣，随风飘扬，站在城楼上，如一面鲜红的旗帜。
　　慕因很想问问她在等谁，很想看看她是什么模样。

　　然而在梦中，女子的脸一直是模糊的，像笼了层纱，看不清。

　　梦中时间飞逝，转眼已过去一个月，那女子每天都站在城头等待，直到这一天属下向她禀报——大人，将军拿下灏城，正在向这边赶来！
　　慕因分明感受到女子的欣喜，女子似乎是松了口气，接过属下递来的密函，虽然看不清她的脸，慕因却能想象她眉眼间神采奕奕。

　　三日后，黑压压的大军从远方赶来，大军中有一个将军模样的男子策马而出，骏马飞驰奔向城门。
　　女子站在城楼上，看着那一骑绝尘之人，突然转身跑下城楼。

　　艳红的衣角曳过石阶，曳过城门，漫天风沙中似乎成为天地间唯一的色彩。

　　马上的将军脚下一蹬，纵身飞起，将跑来的女子狠狠拥入怀中。

　　慕因原觉得这女子骨子里透着坚韧不屈，原来被心上人抱住时，那些倔强也能全部化作似水柔情。

　　女子的声音被凛冽的风挟卷而来，柔柔的，带了几分撒娇意味。
　　“岑亭……”

　　慕因猛地从梦中惊醒。
　　陵夜坐在榻边看着她，见她醒了，给她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城南酒楼的糟鹅掌不错，你醒醒过来吃吧。”
　　“啊？哦。”
　　慕因揉了揉头，强压下心底因那场梦涌起的苦涩，抹了抹脸坐到桌边，和陵夜说起苏子御的事。

　　“苏子御是凡人？”
　　陵夜也惊讶于此消息。

　　“嗯，我觉得锦瑟找到他应该是早就计划好的，苏子御大概还有别的身份。”
　　陵夜赞同她此猜想，“或许可以从锦瑟的心腹下手，比如景朝。”
　　“可景朝一直都跟在锦瑟身边。”
　　“过两日，他要去凡界和朱厌碰头。”
　　“那刚好，对了，朱厌有招什么吗？”
　　陵夜摇了摇头，“他知道的也不多，锦瑟没告诉他究竟想做什么。”

　　慕因啃着鸭掌含糊不清说道：“大概是想收集生灵之气复活苏子御吧，尊座你不是说要是复活魔尊需要整个凡界的生灵之气嘛，那要是想复活苏子御那样的人，需要多少？”

　　“凡人......不需要复活，凡人有转世轮回，魂飞魄散的话也无法用复活之术。”
　　“那......”
　　“两日后苏子御不是会去堂庭后山吗，那天看看他会如何吧。”

　　慕因一愣，“你是说他熬不过后日？”
　　陵夜取出帕子将慕因脸上沾的油汁擦了下去。

　　“熬不过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我......我又没隔日更，我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