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扇长安》彦以岚

19、第十八章

　　施越看着慕因在自己眼睛底下就滚进了水潭中，着实愣了一下，旋即冷笑道：“怎么，指望我不会水？还是想把自己淹死？”

　　水潭很清澈，慕因慢慢沉下去，静静看着她，嘴角勾起抹笑。

　　一道剑光突然袭来，施越还没来得及反应，一柄长剑便穿透她的肩膀，力道之大，带得她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后飞去，狠狠钉在了石壁上。

　　施越惨叫出声，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那突然出现的白衣男子，男子背对着她，墨发未束披散在肩头，一身银白长袍皎然如雪光。

　　“闲......闲池......”

　　陵夜偏头瞥了施越一眼，将墨绝召回，俯身将慕因从水里拉了上来。

　　慕因浑身湿透了，陵夜将外袍解下将她从头到脚裹了个严实，慕因抹着脸，笑道：“尊座，你回来得真巧。”

　　陵夜皱着眉头：“你往水里钻做什么？想惹上伤寒？”

　　“我不是怕挡了你嘛，而且哪有那么容易风寒，”说完她就不争气地打了个喷嚏，尴尬地哈哈了两声。

　　陵夜将慕因安顿好，转身看向施越。

　　那一剑陵夜丝毫没留手，施越直接昏了过去，法力也尽数被封。

　　慕因之前没见过陵夜出手，史书上陵夜的英姿占了大半个上古史，那些天地大战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豪迈别说她了，就是现在六界有些资历的都无缘得见，毕竟六界很久没出过大事，陵夜多数时候又是一副淡然若清风的样子，让人难以想象他手持墨绝剑纵横千军万马的样子。

　　对于陵夜来说，施越实在不是个什么麻烦，不过刚刚那一剑，慕因分明在陵夜的眉眼间看到了狠厉。

　　那种被鲜血浸染出的狠厉。

　　慕因想要去拉陵夜衣角，刚好看到陵夜手腕上银白色的护臂。

　　“尊座，之前没见你戴这个诶。”

　　陵夜握了握手腕，避开她的目光：“有时候会戴戴。”

　　慕因在山洞里生了堆火，在水里抓了两条鱼烤着吃。鱼差不多烤熟时，施越也慢慢醒转过来。

　　她咬了口鱼肉，走到被绑在石柱上的施越身边。

　　“你现在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回答问题，这样能好受些，二是拒不开口，可能会有些生不如死，你自己选吧。”

　　施越似乎没听进去，怔怔地看着陵夜，半晌喃喃了一句：“闲池他平日也是这样的打扮。”

　　知道她脑子不正常，慕因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问道：“是谁把你复活的？”

　　施越轻蔑地看了慕因一眼：

　　“呵呵。”

　　慕因想了想，开始循循善诱：“你万年前就被重虞杀了，为何今日才想起要复仇？”

　　施越显然对重虞恨之入骨，冷哼一声：“要不是我重生得晚了，你以为他能活到现在吗？”

　　慕因听出蹊跷：“你为何没有很快重生？你的盟友不肯帮你吗？”

　　“呵，他不得不帮，我不复活，他就永远别想知道完整的复活秘术。”

　　“那这么说，果然是你出卖的秘术，你答应给你的盟友秘术，而你的盟友，则需要助你重生。”慕因摸了摸下巴，“不过你应当不会提前知道自己将死在重虞手中，那你最初的目的是什么？”

　　施越闭上眼睛，再度不说话。

　　陵夜在此时开口：“是压制重虞。”他手里抓着半条鱼，“重虞起义，初期很顺利，后期却被狠狠压制，险些失败，所以重虞选择去暗杀施越。”

　　慕因深以为然点头：“能帮你压制住，那人手握重兵啊。”

　　施越狠狠瞪了慕因一眼，刚要说什么，脸色突然一变，兀地喷出一口血，陵夜急忙上前，但是已经迟了，施越吐出那口血后，半个字都没吐出来，就断气了。

　　陵夜皱着眉查看了一番，摇头道：“没救了，是蛊术。”

　　慕因叹了口气：“我们先回重虞那里吧。”

　　慕因失踪，重虞急得带人在池城内外找了数遍，但依旧毫无线索，临近傍晚，他正要带人再去找一遍时，康叔却来禀报说慕姑娘回来了。

　　而且还带回来一个白衣男子。

　　重虞心下疑惑，匆忙赶到前厅，慕因捧了杯热茶慢慢喝着，那个白衣男子坐在一旁，以手支颐，眉眼温和，专注地看着她。

　　不过这丫头似乎没注意到这男子的眼中全是自己。

　　“慕姑娘，你去哪儿了？”

　　慕因笑道：“我被施越拐走了，不过还好，尊座及时赶过来了。”

　　尊座......重虞看向白衣男子，虽然他没见过此人，但结合史书上的描述，他已心下了然。

　　“重虞拜见帝神尊座。”他有些无奈地看向慕因，“慕姑娘，你果然不是来游玩的。”

　　“事已至此，我就和你说了吧......”

　　慕因将自己此行目的，还有施越的事一并说了。

　　“施越果然没死！”重虞拍桌，难得这一向沉稳的人露出这么不稳重的神色来。

　　“不过她现在已经死了。”慕因朝门外抬了抬下巴，“尸体在后院，怎么处置随你，万年前的事从施越口中我们也知道了不少，不过还是想听你讲讲。”

　　重虞在一旁坐下，沉默片刻，露出一抹苦笑：“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万年前池城名为天祁城，我用他的名字来名此城，虽无法偿还此生恩情，也算是个心意。”

　　那不是什么太复杂的往事。

　　康叔与慕因讲过，万年前天祁城有桐花馆，桐花馆的头牌是个名为闲池的男子。闲池精于琴棋书画，尤其写得一手好字，施越来桐花馆挑选男宠时，第一眼就看中了他。

　　闲池性子淡泊，但骨子里亦有傲气和不屈，他不去神宫，也不在乎施越送来了什么珍奇异宝，他对待施越的态度向来如萍水相逢的陌路人，既然无法改变，便不将这些放在心上。

　　后来桐花馆的线人送来一批男孩，这些男孩多是被拐来的，自然不愿做相公，重虞是这些男孩中闹得最凶的，被打得皮开肉绽，险些死在柴房。

　　闲池将他接到自己身边做书童。

　　重虞最初是看不起闲池的，因为这是那个暴虐成性的圣女的男宠，为了荣华富贵向那个圣女摇尾乞怜。

　　他硬骨头，对闲池也没有好脸色，闲池也不在意他脸色如何，每日或看书或习字，顺便教他读书。

　　渐渐的，重虞了解了闲池，明白了他的无奈与淡然，了解之后便愈发为他感到不值。这样的男子却要在床笫承欢，实在让人扼腕叹息。

　　重虞原以为日子就会这样毫无波澜下去，直到一日闲池染了风寒不能招待施越，施越提出让重虞陪自己共度良夜。

　　闲池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你要我如何都可以，但他，不行。”

　　施越有些不悦：“怎么不行，不一样是这桐花馆里的相公？”

　　“这桐花馆里还有很多男子，都在等圣女殿下的恩宠，殿下大可以去找那些人。”

　　“我是这陵鱼族的君，是你们的君，我的恩宠，谁能拒绝？”

　　闲池喝着茶，淡淡说道：“你是他们的君，不是我的。”

　　这句话惹得施越大怒。

　　“不是你的君？那你凭什么承受我的恩宠，凭什么承受我的爱，你现在的荣华富贵，都是我赐予你的！”

　　“我从来没想过要承受这些。”

　　“那你对我的都是假意虚情？”

　　“从未有过情意，何来真假？”

　　施越向来自负，她从未想过自己对闲池所做的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她不能容忍，她想要的是彻彻底底的臣服。

　　她把闲池幽禁起来，用尽一切办法想要让闲池臣服于自己，可她从没在闲池口中得到令自己满意的答案。

　　施越迁怒于重虞，觉得闲池是受了重虞的蛊惑，而闲池却早在她发怒前就把重虞送走，一个人承受施越所有的怒火和疯狂。

　　施越得不到闲池，便要毁了他，她设下祭台，以最隆重的仪式将闲池烧死在铜柱上，挫骨扬灰，灰飞烟灭。

　　闲池死后，施越愈发残忍疯狂。

　　后来的事便如史书所写，重虞揭竿而起，集结了陵鱼族几大家族造反，他孤身入神宫亲手杀死了施越，摧毁了圣女一脉。

　　“至于那与施越结盟之人，我并不知晓是谁，我也是进兵神宫后才知道秘术一事。”重虞摇了摇头，“抱歉，帮不到你们了。”

　　“无妨。”陵夜手指轻轻敲着桌子，思索片刻，问道，“施越的尸体我想带走，可以吗？”

　　“自然可以，尊座请便。”

　　第二日，本打算再回陵鱼族王城看看的陵夜接到司琰的传信——

　　月镜醒了。

　　陵夜与陵鱼族王室那边打了招呼，带着慕因直接回了云月泽。

　　重虞再一次来到闲池的衣冠冢前，与他讲了近日发生的事。

　　衣冠冢前兰草摇曳，重虞想起当年闲池从禁闭中逃出来，助他离开的那一夜。

　　那夜月色皎洁，闲池一袭白衣一如既往，身披淡色月光，将行囊和一卷字交给他。重虞问他：“你不走吗？”

　　闲池笑着摇头，拍了拍他的肩。

　　“你还年轻，去做你想做的事吧。至于我，我也在做我想做的事。”

　　重虞没再多说什么，他清楚闲池是个怎样的人。

　　他背着行囊翻墙离去，站在墙头他回头看了一眼，闲池微笑着朝他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重虞站在衣冠冢前，亦挥了挥手。

　　回到府中，康叔过来同重虞禀报：“姜小世子又偷溜到凡界了，姜姬急得带了一大堆人去找。”

　　“汝桑那孩子又不止一次跑去凡界了，王室次次都着急成这样子，”他笑了笑，“反正我闲着也无事，明日也去凡界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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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肝工图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