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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高山流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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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找到你俩了!”远处似有人喊,是陈友谅和张定边,以及几乎所有人。
小班急切的施展轻功而来,当郭衍不存在一般,用目光将徐希颜检查了无数遍。
哎,美好而宁静的二人时光就是这么的短暂,郭衍仍坐在地上,将壶中最后一口酒饮了。
陈友谅也走过来,肤色与面色齐黑,目光冷冷扫过地上的月饼芋头和外袍,牙关紧闭。
徐希颜最先开口:“方才看烟花时,人太多又吵,我就叫郭公子带我出来,这还不能得半日清净了?”语气渐严厉。
陈友谅训斥了小班:“保护主子,也得让主子舒坦,邹庄主没教过你么?!”
小班自是唯唯诺诺,点头称是。郭衍看着这几个人都是指桑骂槐、话里有话,好一出精彩绝伦的戏!
郭衍站起身,作势拍拍身上的灰尘,走到陈友谅面前,深深作揖,“是小生考虑不周,好心做了坏事,还望陈兄雅涵。”
该配合你演的戏,我舍身相陪。
“夜了,该回去休息。”徐希颜的语气平静如水,却又透露着一股不容置疑,看也不看后面的人,独自向市集方向走去。
一堆人默默跟在后面。
一众人回到客栈,马姑娘和两个丫头等在门口,见到他们忙迎将出来,忧心忡忡,面有愁容。见大家都是好好的,也没再说什么,不过郭衍免不了背地里被马姑娘掐上一掐。
房中,马姑娘皱着眉清洗郭衍的外袍,“你这是在哪地上打滚吗?如何就弄得这么脏了?”
郭衍沐浴后仰躺在床上,听马姑娘如此说,边笑边说道:“是在地上滚啦~” 而后换了个姿势,趴在床上,头探出来与马姑娘说话:
“我今天啊,还去偷了一壶酒!”
马姑娘斜睨她一眼,“这是什么好事么?哪里就值得炫耀了?”嘴角却含着笑。
马姑娘将洗好的外袍晾在一旁,擦干净手,正了正神色,这些时日一直想说的话,终是要说出来的。
马姑娘推着郭衍坐起来,“我们好好说会儿话。”
郭衍倚在马姑娘肩上,神色慵懒,“说吧,我好好听着呢。”
“希颜如今与我们走得近,本来也没什么,但徐氏一家非同小可,我们沿途经过的地方,均有人照拂,可见徐家势力之大。就说那邹庄主,在希颜面前都是唯唯诺诺,又特地派遣小班跟着,他们家许多事,我们不便参与。”
郭衍笑了笑,拉过马姑娘的手,“我知道,都知道。也知道琬琬是担心我。”
“你因着师父嘱托,对希颜格外关注,这我都懂。可你终归是以男子身份示人,在他们眼中就别有意味了,在希颜眼中亦然,若是有一天她知道…”
郭衍眼神一黯,心头似压了一块巨石,躺倒在榻上,用被子蒙住脸,任马姑娘生拉硬扯,说什么也不肯出来。
原谅我心不由己,奋不顾身邀你火中共舞。
在汉阳府的第三日,众人分两批出行,陈友谅与赵普胜去粮仓办事,靛儿丫头身体略有不适歇在客栈,其余的人则前往古琴台、黄鹤楼。
古琴台建于高处,马车行到半山腰便无法再继续向上,几个人便决定下车徒步,所幸没走多久便到了。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古琴台的主殿堂,上书“古琴台”四个大字,四周庭院、林园、花坛、茶室等,规模虽然不大,但布局精巧、层次分明。
万儿觉得奇怪:“少爷,这也没有古琴,为何叫古琴台?”
郭衍回过头刚想答话,见徐希颜也似颇有兴致,眼神中意兴满满,便想着卖个乖,挠了挠头,似是羞赧“我所知的尽是些皮毛,你且问问你们家小姐。”
徐希颜斜睨她一眼,嘴角微微上扬,眉眼间高傲之神尽显,“相传,春秋时期楚国琴师俞伯牙在此鼓琴抒怀,山上的樵夫钟子期能识其音律,知其志在高山流水,伯牙便视子期为知己,两人抚琴吟诗,莫不畅快。几年以后……”
她忽然停下,几个人的脚步也跟着慢下来,目光似笑非笑,盈盈望着郭衍。
郭少爷知徐希颜看破她的小心思,面上火辣辣的,只得硬着头皮道:“几年以后,伯牙又路过龟山,得知子期已经病故,悲痛不已,他即破琴绝弦,终生不复鼓琴。后人感其情谊深厚,特在此筑台以纪念。”
其余几人均心下慨然,想不到这小小古琴台,竟有着如此典故,复行数十步,远处似有一块汉白玉筑成的方形石台,“那殿堂前的石台,便是琴台啦?”
郭衍不敢再卖乖,“不错,那白玉石台便为伯牙抚琴之处。”
马姑娘拉着徐希颜的手,笑道“怪不得希颜定要嘱咐我们,拿这琴上来。”说着指了指邹普胜手中的包裹,徐希颜笑笑不答话。
古琴台位于汉阳府的西南角,是水路运输的必经之地,与长江南岸的黄鹤楼遥遥相望,东对龟山、北临长江,景色秀丽,有诗道: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几人走上前,见湖景相映,幽静宜人,不禁畅快斐然,逸兴遄飞,郭衍心绪起伏,激动不已,心中久久无法平静,高声吟到:“晴涧之曲,碧松之音,一客荷樵,一客抚琴。”
这几句均选自《列子汤问》中高山流水的记载,徐希颜听后微微一笑,轻轻摆手唤邹普胜过来,将古琴取出,似要在琴台旁弹奏一曲。
马姑娘笑得开怀,“妹妹何不在古琴台上弹奏,却要在旁边呢?”
徐希颜缓缓取出折叠的椅凳,停下道:“古人神韵,莫敢亵渎,不过东施效颦,略略体悟罢了。”说着,从袋中轻轻拿出一只色泽、质地与琴相称的琴座。
郭衍心头一动,愣愣地望着琴座,既讶异又欢喜,胸中情意涌动,而后目光上抬,痴痴地看向徐希颜。
徐希颜袅袅坐在椅凳上,抬眼见她目光中痴意露骨,不由暗自瞧了瞧周围的人,瞪她一眼,似嗔似怨。郭衍忙敛了神色,垂着头不敢出声。
琴音响起,乐起如水流之势,流水汩汩,再奏似是泉声,山涧小溪潺潺、瀑布飞溅,而后渐有汹涌之势,有如万壑之泉由细流出,山汇入洪流。后半段,水流汇入浩瀚汪洋,急流穿峡过滩,形成惊涛骇浪、奔腾难挡的气势,指尖滚、拂、旋、拨,似是有不畏艰险、勇往直前之阵势。高潮过后,余波未尽,忽缓忽急,时放时收,渐渐平复,恍惚杳渺徐逝之气象。
琴音缭绕,面前风景如画,张定边少时读过私塾,也效仿郭衍吟诗,高声吟到:“美哉!荡荡乎意在流水,巍巍乎志在高山,此时若是有美酒,可再好不过。”
郭衍抚掌大笑,转身望向遥遥隔岸,黄鹤楼影影绰绰、辨不真切,轻叹:“叹良金美玉何人晓,恨高山流水知音少。”
而后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咳,回过头便见徐希颜正用帕子掩着嘴。
“小姐,此处风大,莫受了风寒。”万儿忙从包中取出一件外袍,替徐希颜披上。
郭衍这厢却是忙小跑过来,弯着身子为徐希颜收琴,面上更是一脸讨好的赔笑。
“我今日本也带了玉箫来,但妹妹琴艺超绝,不敢以箫音合奏。希颜的琴音高亢时响遏行云,低婉时余音绕梁,真是‘平民宅里寻常见,古琴台前几度闻。正值汉阳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此句改自杜甫的《江南逢李龟年》,原诗为:正值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这李龟年乃是唐玄宗时的乐工,擅吹筚篥,擅奏羯鼓,且演艺精湛,也长于作曲,被后人尊为“乐圣”。郭衍如此说,便是夸徐希颜琴艺堪比“乐圣”。
徐希颜正低着头调试琴弦,听了她的话仍是默不作声,半晌才轻哼一声,压低声音道:“郭公子一路劳累,自是倦了,原是小女子唐突。”眼神却根本不看郭衍,面上没有任何波澜,手上整理的动作依旧,似面前这人压根就不存在。
郭衍偷偷凑上前些,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得见的声音,悄声道:“不累,一点儿也不累,希颜若是想听,什么时候听、听几遍,我尽缠着你,吹奏给你听,只要希颜莫要烦我可好。”语气缠黏。
徐希颜听罢,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面色微红,抬眼看了看其他人,所幸没人注意这边,身子微微错开一些,不去看她,轻声嗔道:“口无遮拦,惯是没羞没臊的。”却哪有半分不满斥责的样子?粉嫩的嘴唇微微翘着,鼻头因强忍笑微微皱着。
郭衍是半弯着身子,恰能看见徐希颜好看的睫毛,长长的睫毛低垂着,似乎每一下细微的颤动,都轻轻地,犹如羽毛,郭衍心中痒痒的,好想摸一摸她的睫毛,但行为举止上却是恪守礼数,向后退开些,不敢有半分亵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