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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寻死 ...

  •   李仲恒刚睁开眼睛,入眼尽是黄澄澄一片。
      他遮了遮从窗外透进来的阳光,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见得这房间窗明几净,恰似每日都有人来打扫。他伸了伸手脚,感觉有点不协调的酸痛,不过他很快就忽略掉这不和谐,仔细伸了伸手指,感受到心脏的跳动和体温。
      ——这,原来投胎转世不是从婴儿再从头开始,走一遭人世的吗?为什么“我”长这么高个子了?李仲恒满脸不解,坐起身子,他挠了挠脑袋。这也怪不得他,毕竟这还是第一次投胎。以往听得阴府里的“人”们讨论,转世不是会从婴儿再走一遭人间事的吗?
      正当他纠结着自己破碎的记忆,蓦地不知何处穿来一道清冷的男声:“你是何人?”
      李仲恒慌张抬起头环顾房间四处,却发现除了自己这么一个活物之外,什么都没有。
      他猜测着是不是阴府的朋友们来了,颤抖着打了声招呼,“你是何人?”
      对方沉默了。
      他也沉默了。
      为什么,这两把声音听上去一模一样?

      “殿下,该上早课啦。”门外传入一个女子的声音。
      李仲恒在极大的寂静惊悚中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身着一身绸缎,色泽艳丽,质量上乘,还绣着数朵金边牡丹,一看就是富贵公子的气派。
      莫非是在阴府里许下的那一万个愿望成真了,他真是投胎转世去了哪家王爷的子孙代吧。
      “殿下?”外面女子又催促了一下。
      他没来得及多想,为什么转世投胎后就是青年模样。
      他抖了抖袍袖,轻咳一声应道,“来了。”
      啊呀,真是别扭,这声线又倏地提醒起他,刚刚那把一模一样的声音。
      他硬着头皮推开门,就见得外头的女子行了个礼。他跑前去,拉起她,“姑娘别如此大礼呀。”
      女子身体一僵,顿时浑身哆嗦起来,“奴婢不敢。”
      李仲恒呐呐站了起来,纳闷地抬起头,看了看面前的建筑,下巴一下就砸到了脚背。
      若说刚刚还只是以为这是哪家富贵王爷的府邸,红砖绿瓦铺城墙不见得声势浩大。
      可那玉石阶上的栩栩如生的龙凤飞舞纹,是哪家王爷也不敢如此造次,以下犯上。
      这这这这……这里明显就是皇城啊!??
      这下换李仲恒哆嗦了起来,他恍惚间迈着轻浮的脚步,被方才那位女子低着头领去了一座学堂。
      “今天居然这么早?”里面那人见了他,又补充了一句,“太子殿下。”
      随即他们两人边四目相对,看到太子殿下表演了什么叫直立后倒的石板人。

      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
      宫里都在漫天飞舞消息说,太子殿下某日上早课之后,结果摔成了个脑震荡,都好几天躺在东宫里兢兢业业做石板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皇后看着躺在床上的儿子,忧心忡忡地问那天学堂里的人,“徐太傅啊,煜儿这是怎么了?”
      徐太傅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隔壁的张太医把了把脉像也答道,太子殿下身体并无大碍。
      唉,好好的一个太子,怎么就成了傻子了呢?
      “太子,怕是早就不想上早课了吧。”隔壁负手而立的曹相曹文平意味深长地说道。
      “……”徐太傅虽身为东宫太傅,但到底听曹相如此冷嘲热讽,还是有点不爽——虽然他说的是实话。
      当初圣上要给太子选太傅,实属一场误会。当今圣上齐桓治国明君,没什么不好的,就是玩心大,抱着嗷嗷待哺的齐煜,让屁事儿都不懂的小肉球随机抓阄,抓到哪个大臣就是哪个大臣当太傅。
      徐太傅——那时候还只是一个小六品官徐子陵,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抓阄的现场。心里直叫不好就条件反射跪在了地上紧闭双眼。
      爬在地上的肉球眨巴眨巴眼睛,就爬过去盯着他。
      皇上齐桓豪爽得笑了起来,他示意徐子陵抬起头。
      齐煜就伸出肉呼呼的手指戳了戳他。
      轻轻的一个戳,徐子陵便从小六品官变成了徐太傅。
      徐子陵那时候如坐针芒,他虽然不参与东宫之事,但是知道曹相曹文平对此位虎视眈眈,本就势在必得。没想到,被一打岔。
      他硬着头皮带大了嗷嗷待哺的齐煜,但其实带起来也很难受。
      因为太子殿下齐煜实在是太早慧了。在开始会思考的时候,每次想要给他讲点什么道理,齐煜总是能迅速反应过来并给出答案。再后来,有时候为了刁难太子殿下而出的题目,隔三五天就有正确答案了。
      虽然太子才十四岁——再过一年就该去旁听朝事了,但是胸中城府却像深渊一样摸索不定。徐太傅有点不好把握这个教学的度,他每天早上都要胆战心惊去等候太子殿下来学堂“赏脸”。
      齐煜尊师重道得很,他从来不给徐太傅脸色看。上课永远乖巧听话,气势平稳仪态谦谦。徐太傅想着,教一个顽劣的太子殿下,可能还更有趣一点,但是面对过于聪慧的太子,他无从下手。
      他不知道该怎么掌握这个早课——因为太子根本就不需要早课,他来上课,也无非是抵着父皇母后的面子,来给这无趣的学堂添加点所谓的人气。
      他心绪飘远,想起太子分明是皮笑肉不笑的端正笑意。
      皇后出于天性的直觉,嗅到了一点不一样的气味。“徐太傅,你得好好照顾煜儿呀。”她出声打断了徐子陵越飘越远的思绪,稳了稳他的心情。随后自己也收拾好心情,皱着眉头离去。
      曹文平拱手作揖,睨了一下低着头的徐太傅,也先行告退。
      张太医也收拾好东西离去了。
      徐太傅心里上下忐忑,他看着现在躺在床上的齐煜,心情复杂得很。临走前再看了一眼齐煜,叹了口气。
      殿内的宫女们也都一一退去,只留下在门外守着的几个护卫。

      李仲恒听得人声陆陆续续散去,终于敢睁开眼睛。
      根据这几日在房内听到的消息,串连起来在自己容量不大的脑子里搅拌了一圈,他大概得知到,自己因为阴差阳错的缘故,转世投胎到了当今圣上膝下唯一独子——太子齐煜身上了。
      他躺在床褥上惆怅着,明明许愿的是做个富贵人家的闲散公子,怎么就成了这么富贵人家的这么不闲散公子呢。
      哎,我莫名其妙上了太子的身,太子殿下您多多原谅啊,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李仲恒闭着眼睛念叨着。
      “所以你究竟是谁?” 那天那个与自己张口声音一模一样的男声又不合时宜得冒了出来。
      李仲恒刚获悉自己是龙子身,不禁头皮一炸。从前看的小册子里总是很多想要谋逆权位的逆臣,想方设法要除掉太子党,他担忧起了未卜的前途。
      “我我我我我……我是?”李仲恒张口结结巴巴,说自己是李仲恒好像也不对,可是说自己是齐煜好像就更加不对了。
      他闭着眼睛深咽一口,颤抖着说,“大哥你、你能不能别躲暗处说话,我我我我害怕。”
      “我在床上。”
      “啊?”李仲恒猛地睁开了眼睛扫向自己的床铺,明明只有一个人啊!不会是他阴府的朋友们过来跟他开玩笑吧!
      “我是说,我在……我的”那个清冷的男声顿了一下,“你的身体里。”
      “啊啊?”李仲恒更是迷茫了。
      “我被你困住了。我出不来。”男声仿佛想要理清一下表达的逻辑。
      李仲恒伸手在空中摸索了一下,摸索到一片空白,“你被我困住了?”
      “嗯,我操纵不了我的……你的身体。”
      什么我的你的,我转世投胎过来的,怎么成你的身体了?李仲恒脑子里一团浆糊,但是他没敢说出口。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什么我都知道。”男声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你是转世投胎来的。”
      ……那所以你是谁啊??李仲恒忍住了大喊的冲动。
      “我是齐煜。”
      李仲恒猛地一个扎子从床上蹦了起来要跪在地上,可是周围明明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他自己。
      因为动作太大了,惊动了门外守着的护卫,“太子殿下,您醒了?”
      李仲恒捂紧了自己的嘴巴疯狂摇头,但其实并没有人看到。
      门外的护卫不敢贸然闯进房内,只敢偷偷溜了一个去传信。
      见门外护卫不再询问,李仲恒心虚得掩了掩心口。
      “啧。”耳边又响起了齐煜本尊的不屑的鄙夷声。
      李仲恒蹲在床沿边,“那所以太子殿下,你是死了的魂魄还是活着的人啊。”
      齐煜:“活着。”他又补充了一句,“大概是,我们得共用,我的身体了。”
      李仲恒一脸哭相:“我转世投胎,怎么还得跟太子殿下共用身体了。”
      齐煜更是不屑:“我才是该莫名其妙的那个人吧,你上了我的身,还夺走了我身体的操作权。而且我还得憋着,还得是你想的时候才能冒出来说几句话。”
      李仲恒腹诽了一句,那判官就不是个靠谱的家伙。
      “什么判官?”齐煜有读心术。
      “就是那个拿着生死簿的人啊。”李仲恒理所当然答道,然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整个人呆若木鸡,“为什么,我会记得阴府里的事。”
      齐煜:“……到底什么情况?”
      李仲恒回想起来,阴府里一年到头都见不得几次判官大人,那些鬼差们更是凶巴巴——毕竟好歹是个小官职。更别提脾气反复的黑无常和白无常两兄弟,每次都是有事出去钩个魂魄完事儿,回来就又沉入比夜更黑暗的黑影里。
      因为每次都轮不到自己的投胎转世,所以在阴府里走过那么多次的轮回,好歹都耳濡目染了众多魂魄同胞的念念叨叨。虽然严格点来说,李仲恒更像是元老一样是身份。
      他理了理自己的思绪,说:“阴府里是一年有一次排队轮候的投胎转世。”
      “一年?”
      “嗯,相当于阳世的十年吧。我在里面也遭了不止十次的排队轮回了。所以按理说,如果我是正常投胎转世的话,我该是去到了离我上一辈的百年后了。”
      “但是很明显你认识我。”齐煜发现了问题。
      “对,因为我上辈子,是在太子殿下您诞辰那天死的。”
      “你怎么死的?”齐煜愣了愣,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到死亡。
      “你现在几岁?”李仲恒不答反问。
      “……十四。”
      “那就是才过了十四年。所以只能说,我这是不正常的转世。”李仲恒得出了一个结论,顺道又补充了一句,“而且这失误,还让我不小心占领了你的身体,却与你的魂魄共存。”
      “那为什么会这样?”
      李仲恒耸了耸肩没答,他虽然在阴府混迹多年算是个元老,但到底还是第一次投胎,只能从破碎的回忆里捞出这些细枝末节,而且身体里的齐煜并窥不得他的回忆,他突然有点庆幸起来。
      他低下头了好一会,突然他站起来,四处翻找着什么东西。
      如果齐煜现在可以动作的话,那么他大概是抱着双手好整以暇看着自己。然而实际上他只能跟着李仲恒的眼睛观察着外面的世界。
      “你想干嘛?”齐煜问。
      李仲恒并没有回答他,连想也没想。
      他扒拉来一根白绫,搬着凳子踩了上去,白绫绕过了房梁,垂了下来。
      “兄弟,别啊?!”齐煜疯狂呐喊。
      李仲恒脖子伸了进去,“只要我死了,你就能拿回这具身体的使用权了吧,我这就去找判官大人报道去啊,很快,很快就可以了。”
      “你活着我才能活着啊???”齐煜咆哮着,这他妈什么狗屁逻辑??
      李仲恒仿佛没听到一样,脚下乱踢了一下,凳子就倒了。
      啊,有生之年,还是能看到皇城长什么样的,这趟转世,嗯,不亏。
      李仲恒最后就只听到房门被踢开,外面纷乱杂扰的的“煜儿”“太子”“殿下”等声音混杂在一起。嗯,这个身体本就不是自己的,是该物归原主。他最后翻白眼的时候这么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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