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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吾见好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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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细软软一截莹白皓腕,绿莹莹光华流转一只镯子。柔佳微带羞涩,收回了手,轻轻放在桌子上,漆成墨色卷云图桌案,愈发衬出了细而尖的小指头,还有粉红色小桃瓣似得指甲。陈夫人忽然送上大礼,叫三人都心中打鼓。
只是柔佳听父亲说过,京城里那些贵族人家,礼数比小县繁琐多了。尤其说亲的时候,哪两家互相看对了眼,也不会直接叫媒人上门。往往男方这边,长辈会出面,在对方女孩过来给人相看的时候,有了中意的,就会送上一份价值不菲的礼物。女方会意,若有心,便成了,男方便会请媒人上门,若无意,便立即回个差不多的礼。以示双方亲好。一切进行的悄无息,便是亲事不成,
大家面上也不跌份,还是你好我好的光鲜样子。
正因为柔佳知道,所以她更羞了。陈夫人自己出身侯府,柔佳不过寒医之女,若她真是这个心思,那可谓给足了柔佳面子。
柔佳一时间倒想不起知县公子是何人品样貌,就对陈夫人心生喜欢,还有浓浓的感激。在这拥挤的小县城里,一点小事便能传过天。当先牛二夜闯,今日王洪志劫道,算起来柔佳已经是两次因为样貌和“无法细言”之事上公堂了。哪怕她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清清白白闺中女儿遭人议论终非好事。陈夫人此番“仗义出手”简直是解救她于危难了。
柔佳心中一暖,急忙起身,走到陈夫人面前敛衽下拜。陈夫人笑吟吟扶起了她:“好孩子。”
随即又问些她父亲最近可好,有无爱吃的。又问她喜不喜欢陈府这园子。偶尔还提到自己儿子,说京城里他外公预备让他进京研修。柔佳俱都小心作答。
李文娇便有些抬不起头。她在心里将柔佳恨得咬牙切齿,偏陈夫人在前,半点不敢显露出来。而且她虽总是炫耀自己哥哥李文台,年纪轻轻就成了举人,却也知道她们并没有一个在京城当着侯爷的外公。
陈夫人又十分挽留让她们吃过晚饭再去,柔佳哪里有心思吃饭?忙和姐姐毕恭毕敬的辞谢,出了院门,相视一笑,才松了口气。柔晴甚至擦了擦额上的虚汗:“知县夫人好排场,我竟然体会到公门的感觉了。”柔佳心脏也是扑通扑通乱跳,又看看腕上的镯子,忙用力把衣袖往下拉拉,试图盖上。
这边恰遇到听说了消息的王氏来接人,这一看兄弟的惨样,他腰臀下都血淋淋的,不成个样子,王洪志也是养尊处优的长大,哪里受过这种苦,当下眼泪哗哗的,轻轻一动,就惨叫涟涟。王氏叫人把他搬到车上,一边心疼一边骂:“叫你不规矩,吃县太爷的教训。”一转眼看到齐柔佳,大概猜到了因果,定是兄弟设计不成,反叫人家捏了把柄。遂高声叫道:“你平日手里攥着那么些银钱没出使,专往那不地道的女人身上使力,这下好了,悄媚眼抛给瞎子看,人家不领情呢。这种事原本讲究个你情我愿,你有顔我有钱,咱们完事两拍手,啥都不相干。谁叫你眼瞎,非看上热衷进衙门的事精儿。当初把当着舅妈亲家母给告了,如今又把这拐个弯儿的亲戚送进衙门挨扳子。”
柔晴一听,气得脸都绿了。柔佳还是姑娘家不好开口,柔晴一闪身挡住妹妹,自己站了出来。
把栓哥儿往前一送,怒道:“二婶子,你说这话亏心不不亏心,你说你着凉了,头疼脑热嗓子痛,我带着你儿子逛街,给他买包子买糖糕,买了冰糖葫芦又买拨浪鼓,而你倒好,跟弟弟合计着,埋伏我的妹妹!你把你当一家人,你把我当一家人了吗?”
王氏没料到平日温声细语的柔晴也能这么泼,往日里她都是摆着一张“我不能跟你一样”的高贵脸。“家丑不外扬,外头体面还得维持”摆出宽宏量。这下子她愣住了,街坊邻居却都哄笑起来。“你这中气十足哪有生病的样子?”笑完又指责她们姐弟:“该!该!县太爷这扳子打得呱呱叫。你们姐弟俩合起手算计人家姊妹,左眉高右眉低,一看就不是好东西!龙凤生来天上飞,老鼠呆在一窝里。”
王氏和王洪志满面羞惭,连抬头都不敢灰溜溜的去了。栓哥儿愣了一愣,似乎想追上去,又觉得不大对。王氏恼羞成怒,大叫一声:“你愣着干什么!”栓哥儿莫名被吼,含着泪赶紧跑了过去。
柔晴深深吸了口气,又看看佳佳,怜惜的摇头:“只盼你可以永远温柔优雅”
佳佳微微低了头,心道温柔优雅的品性需要精致舒心的生活做保障,若是品穷,若是多烦恼,再好的心性和情趣也消磨掉了。“姐姐,我还是家去吧。”
柔晴看看妹妹,也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好,我雇车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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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知县的庭院里,袁牧之看着柔佳离开的背影,又看看亲自挽着手送到二门的陈夫人,低笑道:“琪兄,你红鸾星动了啊”陈书琪好端端在钓鱼,冷不防听到这一句,吓得差点扔掉钓竿:“袁兄开什么玩笑,我这功名尚未获取,哪有心思娶妻房?”
袁牧之笑道:“状元未到手,并不影响你娶老婆”他一矮身在陈书琪身边坐下,陈书琪抬头张望,看到了一身艳丽衣裙的李文娇,真吓掉了鱼竿,连连摆手:“小王爷,这玩笑可开不得。”他这下子急得连改口都忘了。
袁牧之的视线依旧飘在门外,直到柔佳那一角浅浅月紫色衣角消失。他曲起一条腿撑着手肘,笑道:“见好色而慕少艾乃人之常情。”陈书琪正在紧张中,只管一股脑的摇头,哪里还听清袁牧之在说什么。这少年笑吟吟轻声道:“吾见好色矣。”
李文娇原本已被送客,可她今日花了这么大代价来,连陈书琪一面都没见上,着实不甘。心道固然那陈夫人跟程英儿一样被齐柔佳迷惑,但俗话说得好,儿大不由娘,若陈公子自己对我情有独钟,那便是陈夫人也无可奈何。她慢悠悠的,一步两步,踩死蚂蚁似得走着,一边走,一边四下寻觅,终于隔着梧桐树林看到了陈书琪。
她眼前一亮,叫道:“陈公子,陈公子,我哥哥有句话托我送给公子,我刚才忘讲了。”陈书琪刚想伸手拉袁牧之:“袁兄咒我”这一伸手却拉了个空。袁牧之不知何时已不见了。陈书琪心中怒道:跑得倒快,再崴了你的脚!
他眼瞧着李文娇这样花枝招展的走过来,心中莫名生出一阵惧意,仿佛看到了一只五彩斑斓的蜘蛛。他想起母亲叮嘱过的此女心术不正,又恨自己方才面热舌软,“将淑女拒之门外,又违君子之风”竟然将她请了来。接过三两下一交谈,才知道李文台并没有打发她顺路捎什么诗词文章,转而“陈公子眼里竟然没有二八少女,只有诗词文章,难道我还不是顶顶有趣的文章吗?”可怜陈书琪自幼被母亲管的死严,哪里经过这也火辣而热烈的调情,当下红着脸,开口也不是,闭口也不是,而袁牧之这个不地道的竟然躲在一边桂花树上看热闹,看得不亦乐乎。
这会儿眼见李文娇凑上来,这位温文尔雅的公子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他急了,四下望望,竟然拿起钓竿,拎起桶子,竟然拔脚跑了。
“陈公子……”李文娇眼见他如此,大感意外,陈书琪那避如蛇蝎的样子,仿佛当头一棒,将她敲在原地。而她就好比被锤头夯实在地上的木桩子,半晌拔不起脚。你各种花费心思,自以为“委曲求全”“放低身段”的来了,觉得对方自然就受宠若惊,很给面子的接了,结果被人家
当鬼一样……陈书琪这转身逃跑的动作,深深的刺激到了李文娇。
“小姐?姑娘!”陈府的婆子横眉竖眼的看着这个讨人厌的客人,心道世上怎会有这样不识趣的人?她是自我感觉太好,还是脸皮太厚?哦,应该两个都有,否则还真做不出这样的极品事。“眼看这天儿也不早了,你看你是不是……”
“不用你赶,我自己会走。”李文娇愤愤而去,出了后门,来到大街,却正看到正牵着孩子,嘴里骂骂咧咧的王氏。那言语不三不四,不甚中听,但她骂的人,却太中听了。句句都是齐柔佳那个祸害人的狐狸精……这可叫她正中下怀。
李文娇摸摸自己脖子上那颗珠子,那系在她肚兜如意绳上的东西,手指轻轻一动,摘了下来。她快步赶了上去。王氏牵着孩子,又顾忌马车里的王洪志,本就走得不快。李文娇擦身而过的瞬间,宽大的外衫袖子,轻轻一抚,装作不经意的,带倒了栓哥儿,而随着栓哥儿摔得这个跟头,一颗圆亮的珍珠滚落在地上。
“呀,这是……”李文娇掩口叫。“瞧着像知县府里的东西。你这小孩哪里弄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