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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番外③ 一寸相思一寸灰(下 ...

  •   七王爷大婚当日,锣鼓喧天,子清穿着和他的新娘一模一样的嫁衣,坐着一模一样的花轿顶替了她真正的新娘。
      她撩开车帘往外看,那些蜿蜒的血迹扎眼得让她唯有死死捂住嘴才不至于尖叫起来,她缓缓落下泪来,这是她这辈子都洗不净的血污。
      她的新郎若水已喝得半醉,他本就生得一双多情的桃花眼,眼神迷离冲她笑着的时候她就什么都忘记了。
      子清知道,他是真的醉得太厉害了,否则也不会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谁,他搂着她一直重复一句话:“珂儿啊,我们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我好高兴。”
      子清的眼泪滚落下来,她轻轻的“嗯”了一声。若水抚着她的后脑吻上去,一个温柔而细腻的吻,她睁着眼看着他微微颤抖的睫毛,自己真的可以得到这个男人吗?她不知道答案。
      若水从头到尾嘴里呢喃的都是另一个女人的名字,那个本该在新婚之夜同他共度良宵的女人。
      她一生的泪都在这一夜流尽了。

      次日发现新娘被调包的若水大怒,他的修养使他克制住了对子清恶语相向的冲动,只说:“你恐怕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真正的夫人应该是谁,休妻一事我心意已决,还望苏小姐自重。”
      子清弯腰捡起那一纸休书,乏力地笑了笑:“那便和离吧。”

      原本就是不属于她的东西,她就算再不舍也不能显露半分。

      若水在朝堂之上向他的父亲,那个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提起休妻一事,不止子清的父亲对他冷眼相向,君王也是盛怒:
      “这可是你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迎进门的妻子,如今才成婚一天便要休妻,成何体统!”
      得不到君王的点头许可,和离一事也只有一拖再拖,可子清明明白白就算留在这里,顶着一个王妃的头衔也不过名存实亡,可她实在是无力挣扎了。
      若水没日没夜地四处奔波,他拼了命的想找回来他真正的妻子,可是未果。

      子清怀孕了,是那个眉眼与若水十分相似的男人告诉她的,男人看着她震惊的目光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
      他走到门外告知若水这个消息,子清听到若水唤了声五哥,她这才想起他是那个被削去爵位的五王爷。
      子清站在门后,静静听着,她屏住呼吸听着那片寂静,她甚至听到了门前银杏落到地上的声音,在她数到十五的时候,若水的声音才突兀地响起:
      “我会为她负责。”
      子清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小腹,心中涌起的感情汹涌得让她差点又掉下眼泪来,她生生忍住,她实在不知这到底是喜是忧。
      此后,若水果真再没提及和离一事,他吩咐府中下人们好生照料她,虽不对她冷眼相向,但也从不对她温柔,她也知道他始终在打听那个女人的下落。
      子清的肚子一天一天的大了起来,身体也跟着笨重起来,因此她的母亲时常过来帮忙照料她,每次母亲问起若水待她如何时,她都会温和的微笑着说,他待我很好,别担心我。
      事实是,若水没有对她不好,却也谈不上对她好,他们就如同处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一般,更何况他也从不和她圆房。
      在第二年立夏之后,子清生下了一个儿子,当稳婆将孩子抱给若水,他的脸上也没有露出一般初为人父的欣喜若狂,他只是静静地凝视着那个眉目中尽是他的影子的孩子,那个孩子身体里流着他一半的血液,可是他的到来分明是个意外。
      但确实,这个孩子的到来缓和了他们的关系,若水偶尔也会抱着他们的孩子,眉目和缓。
      子清逗着怀里的小东西,看着他咧着嘴咯咯咯的笑个不停,她低下头轻轻吻了吻他软软的脸颊。
      她想,就这样吧,就这样就够了,她绝不奢求他能对自己能有一星半点的情意,这个孩子已是她得到的最大的抚慰。
      孩子百日的时候若水才正式为他取下名字,字云长。
      子清抱着孩子,轻轻唤:“云长,云长……”
      云长手里抓着她的一缕头发,突然间笑得一脸灿烂。
      若水站着不远处看着他的妻儿,这多滑稽,明明和他并肩的该是另一个人,可是他又没有办法真的厌恶这个一手毁掉他所期许的一切的人。
      云长越是长大,模样就越像极了若水幼时,但性子却比寻常孩子要安静沉稳许多,子清又是心疼他的早慧,又是欣慰于他的懂事。
      平日里云长都会去若水的书房里看书练字,有一天他突然哭着回来,子清吓了一跳,连忙搂着他问:“怎么了?”
      “娘亲……”他哭个不停,却不肯说是怎么回事,只拉着她的手往外走。
      走到若水的书房,云长才勉强止住眼泪,他委屈的将子清望着:“娘亲,爹爹是不是不爱我们?他会不会不要我们了?”
      “说什么傻话呢。”子清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
      “爱”这个字太沉重,偏偏又从她年幼懵懂的孩子嘴里说出来,她感到有些好笑。
      “可是……这幅画卷上人的为什么不是娘亲……”
      云长露出像是怜悯一样的神情,他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一副画卷。
      子清静静看着那副画卷,那上面正是有过惊鸿一瞥的女人,含笑的眉眼看上去温柔可人。
      子清把画卷收好,牵着云长的手,轻声说:“云长,原本我是想等你再大些才告诉你其中原委,只是你委实早慧,又加上碰巧你看到了这幅画,所以我便提前把所有的都告知你。”
      云长仰着脸看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子清的声音很轻,像一声叹息,又像一缕轻烟:“画上的人是与你父亲相知相爱的人,原本他们已经要成亲了,但是因为我和你五皇叔的干涉,他最后娶的人却是我。”
      “据你五皇叔说,这女子是妖,而我却并非本着大义,我不过是个自私狭隘的人,只是为了我的一腔情意罢了。你父亲原想和我和离,因为你的关系,才愿意同我一起生活。”
      “我只是想告诉你,每个人都会犯错,但是不是所有的过错都值得被原谅。”
      云长瞪大了眼睛,声音稚嫩:“娘亲,所以你是坏人吗?”
      子清低头看着他,苦笑道:“是啊。”
      明明有许多办法可以为自己开脱,可是她不愿意在这双天底下最纯净的眼睛的注视下说出任何一句违心的话。
      为人父母者,需以身作则,她深明此理。
      云长冲着她笑了,一派天真:“无论娘亲做了什么,我都觉得你是我最好的娘亲。”
      子清把他搂进怀里,轻轻吻他柔软的发。

      风温柔地抚过树梢,有一两点的绿刚刚发芽,已是初春了。

      在这漫长的时光里,她最为欣慰的事情不过是生育了这个孩子。
      先帝死后是五哥继的位,他因积劳成疾,在登基七年后便驾崩,他将帝位传于他赏识的一位贤士。
      新帝登基之日,子清同若水进宫观礼,若水与五哥是关系最亲近的,子清知他心中哀伤,一路便都安静无言,不加打扰。
      在马车上,子清假装看着窗外的风景,无非是来来往往的人群又是什么可看的呢,不过是心中高兴罢了,能够和他离得这样近,让她想起来初识他那会儿的心境,又是惶恐又是羞涩,但更多的是甜蜜和快乐,止都止不住的那种。
      “子清,”若水突然出声唤她,她回头,他便叹息,“原先我觉得是你毁了我的一切,但现在看来,我又何尝不是毁了你。你本该嫁个好人家,过着和和美美的日子,而不是和我这样痛苦的栓在一起。”
      子清沉默了许多,才道:“做错事的本就是我,若说这是折磨,我也唯有忍受,况且我也心甘情愿。”
      若水温柔而怜悯地注视着她,最后到底也只随着叹息说了一句:“你啊,怎么这样傻呢。”
      子清在心里又默默地重复了一遍,你不明白,我心甘情愿。
      她太明白他对那人的用情之深,他永远不会爱上自己,可是她又何尝不是,除了他,她还能爱上哪一个呢。

      子清喜欢若水的原因之一是因为他的无心权势,清白自在得如同世外人,因此在新帝实现削藩,所依附着若水的人都开始不安,甚至有意劝他夺l权,他亦无动于衷。
      子清为他送去莲子粥解暑,她盛好放在他的案边,他揉着额角,抬头看她,轻声道:“子清,你希望我夺l权吗?”
      子清知道这位新帝被权势蒙住了眼睛,如今早已成了残暴又昏庸的帝君,她只温和的笑道:
      “权与势,是男人的事情,子清只是希望王爷能做您真正想做的事,这乱世您若不愿接手,也不会有任何人责怪您。”
      若水深深地看着她,终于舒展眉头,露了笑意,他感慨道:“若他们也如子清这般想就好了,说起来他们也不过是希望我登上帝位,便能随之同享荣华富贵,又哪里是为了这天下受苦的黎民。”
      子清得体的笑道:“乱世必出豪杰,王爷也不用太过忧心。”

      到了傍晚,子清和云长一起用膳,直到饭毕也没见到若水,子清便问:“你父亲呢?”
      此时的云长已长成了挺拔的少年郎,他回:“父亲在书房与人议事,说晚饭不必叫他。”
      子清点头表示知道,她怕若水忙过后顾不上吃饭,就又叫厨房做了几个小菜装在饭盒里送去。
      子清听到里面有谈话声,便犹豫着走了几步,不知当走还是当进,这便听到若水的声音:“子清,进来吧。”
      子清这才推门进去,和若水谈话的幕僚立即噤声,子清低头布菜,若水不在意地翻了一页手中的书:“她不是外人,你只管说,说完早些休息吧,毕竟您已年事已高。”
      若水一番话说得幕僚忍不住擦了擦汗,他看了子清好几眼,才敢说:“此事……有关倾姑娘。”
      若水手中的茶水全洒出来了,子清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的样子,心里大致明白所指何人了。
      “臣知道王爷一直在寻找倾姑娘的下落,又可曾想过,这天底下,消息最灵通,所及之地最广的人是谁?”
      幕僚极诡秘的笑,低声道:“王爷如今被新帝猜疑处处受限,原本要寻一人就如大海捞针,这般境况若无休止的持续下去,你们二人又何时能够相聚?唯恐倾姑娘正在哪处苦苦等待王爷的音讯,却红颜衰老芳魂暗逝。”
      若水将手里的杯子握得极紧,骨节分明的手上青筋暴起,子清低眉顺眼的静默,她已明白他的选择。
      “那便反吧。”
      若水抬起眼,眼中是锋芒毕露的光芒。
      幕僚掀开袍角,以额伏地,掷地有声:“参见新君!”
      若水齐集军马,万方响应,甚至在准备攻进皇城时,士兵自己从里面开了门,跪下称参加吾皇,天下黎民皆俯首称臣,民心所向也。
      他所求的依旧没有回响,他唯有无言的独特撑起这个岌岌可危的帝国,他此后得到多少的成就与荣光,曾就受了多少的孤寂。
      至于子清,她又何尝不是独享着这一份苦涩的爱情,她等不到他回来看上她一眼。她曾经甚至因为她找不回那个人感到庆幸,可她错了,无论怎样,他都不会选择她,他宁愿让彼此都陷入同样的一分爱而不得的煎熬之中。
      后若水大病,子清守在病榻之前,寸步不离衣不解带,可等他醒转,他只说:“我要回去。”
      在他保留下的王府当中,有他为心上人修建的一处阁楼,她知道他想回到那里去再看上一眼,大约是大限将至他便不再刻意隐藏。
      她心中大痛,却也只能装作温和而识大体的样子吩咐下人:“为圣上备轿。”
      最后回来的,却是他已薨的消息,子清长久地凝视着他的面孔,他已经老了啊,可为什么自己一点也不觉得感情在岁月中被消磨了,她依旧深深地无望的爱着他啊,一如当初。
      他微微笑着,如同陷入一场不会再醒来的美梦当中,子清终于呜咽出声,为什么自己一点也恨不起来他来呢?明明自己这一生的悲惨都来源于他,可所有的期许也来自于他啊。
      子清一手操办若水的丧事,她坐在软轿内穿过街市,听着那些百姓的幽咽声和悲凉的雨声,最后,她亲眼看着他下葬。
      她转身走了几步,宫人想向前扶她,她不肯,可脚下不住的发软,踉跄了几步,她无力的委地,有一股腥甜在喉头翻滚,终于喷溅在她白色的丧服上,像忽然怒放的花。
      她在泪眼当中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那些雨水渗进她的眼中,冰凉的雨水和着哭苦涩的泪水一并滑落。
      已经够了,她想,自己这幅身体能够撑到如今已是极限了,她这一生走来也不算亏,她也没有任何期许与不舍的,她惟愿她的一生在这一刻画上句号。

      在她脑子最后浮现的,是年幼的她和她的兄长,苏子安别了一朵紫色的野花在她的耳后,笑眯眯地对她说:“我的妹妹一定可以遇上一个一心为你的人,你们会很幸福的,最后白首不离。”
      她什么都不懂,只是仰着脸冲着自家哥哥笑得一脸天真烂漫。

      她记得那时的花香,和如母亲的手一般抚过面颊的温暖的微风,记得兄长笑弯的眼睛,和灿烂的阳光,其他的她不会再记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番外③ 一寸相思一寸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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