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路世界》马克东米安

4、第4章

　　凌晨三点，梁祎从化学实验室回来，一边走一边回复常晚樱晚上十点发的消息。他知道晚樱现在不可能看得到，但是不代表可以明天再发，这是一个态度问题，见到即回的态度。
　　他也不经常这样晚归，只是老板的论文需要实验数据的支持，这段时间催得很紧。他走的时候，博士师兄还在苦苦守着出实验结果。如果老板的论文发出来，那么师兄会是第二作者，自己是第三作者。这对于一个本科生来说，无疑是莫大的荣誉，尽管其实绝大部分的实验任务都是自己和师兄一起完成，甚至于撰稿都是师兄做的。
　　踉跄着走进寝室，发现有两个室友居然不在，他耸耸肩打算去洗漱。
　　“梁祎，你说我该怎么办？”幽幽的带着忧郁的问句冷不丁在梁祎背后响起，梁祎手一抖，手上的杯子一下子掉在地上滚出好远。
　　“大半夜的能不能别吓人！”梁祎狠狠地瞪装神弄鬼的某人。
　　江唯坐在上铺，他手上的手机发着光，照得他整个人幽绿幽绿的，两只眼睛亮得吓人。看这样子，梁祎估摸着他是一直没睡着，在自己回来后坐了起来。
　　“梁祎啊，我该怎么办呢？”江唯魔怔了似的反复喃喃这句话。
　　想想江唯平日里那德行，梁祎思考片刻，正色道：“你……该不会是不想对被你糟蹋的姑娘负责吧？我告诉你，绝对不行。”
　　“不是。”
　　“你想负责？你家人不同意？都生米煮成熟饭了你家人还能不同意？”
　　“你滚！”
　　“你就算不对姑娘的身体负责，也要对那个未出生的小生命负责。”梁祎继续苦口婆心地劝导。
　　“我都说了不是了！你每天都在想些啥？”江唯忍无可忍，大吼。
　　梁祎松了口气，笑，“还不是你平时老不正经，已经在我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老司机形象。”
　　“今天一个长相我特喜欢的妹子问我啥专业，本来聊得好好的，我说我学化学，她就秒变脸。你知道吗，她那脸色变得有多剧烈，就跟听说我是职业技术学院的一样。”江唯苦着一张脸说。
　　“嗯，就这样？你不该早习惯了？别侮辱人职业技术学院。”梁祎打开闪光灯，恶意地向江唯照过去。如果是平时，江唯一定会砸一个枕头，于是一场旷世枕头大战就这样开始。可是今天没有，江唯只是用手挡住光线，在明亮的光线中显得很颓丧。
　　“我只是在想我的出路。”
　　“出路，总会有的。”梁祎毫不在意，抖抖被子钻进被窝。
　　“你和我不一样。我真是不知道学化学有什么用，以后能做什么工作。我以前只觉得，继续学下去就好，可是现在很害怕，你知道吗？我几乎可以想象我的未来，我这么渣，要么去海关当最底层的检验员，或是去防疫部门刷瓶子？”江唯低低地说。
　　“也没什么不好啊。”梁祎闭上眼睛，含糊地说。
　　“梁祎，你不懂，你真的不懂。”
　　梁祎闭着眼笑出了声，“你这句话真TM玛丽苏。”点评完后，他沉沉睡去。
　　他当然也想过出路。他知道他和江唯确实有不同，最大的差别在于江唯对于学习不怎么上心，也不愿意帮教授干活。进了化学学院之后，有不计其数的人或关心或嘲讽地劝过他转专业，“反正这是个没有前途还累个半死的专业”，“你跳进了一个大坑”，他们都是这么说的。这两年来，最辛苦的时候他也没想过转专业，怕是要一条路走到黑了。
　　为了这个专业，他没加学生会的任何一个部门，也没有参加几次社团活动。可是最近他突然也有些厌倦这样的生活，毫不夸张地说，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要休息。

　　宋奎回到寝室，午觉后心跳加速，躺在床上还没平复过来，睁开眼睛就看见钻进她床边蚊帐的卢晓悉的大眼睛。
　　还没等宋奎抒发自己被吓着的心情，卢晓悉就飞快地笑嘻嘻地说：“奎奎，快陪我去剪头发。”
　　“西门？”
　　卢晓悉点点头，把宋奎拖下了床。自从发现西门那家实惠又舒心的理发店后，她们一寝室几乎都去那里剪头发。
　　宋奎锁上门，疑惑地问：“你不是两周前才剪过头发吗？”
　　卢晓悉笑得一脸神秘，宋奎还未仔细研究室友眼中的狡黠，她已经把手机塞到宋奎手上。手机屏幕上是学校bbs上被顶到第一的帖子：《西门美发屋的帅气洗发小哥》。帖子大意是说西门美发屋昨天突现一个洗头发的小哥，长得实在清新靓丽，态度好得不得了。附件中有一张模糊的图，光线昏暗中有一个穿着蓝色短袖衬衫的背影，看起来确实引人遐想。
　　“帅哥看起来不到20岁，似乎是高中辍学去理发店当学徒？但是气质真的好好哦，而且好有礼貌！我以前认为一定得找个本校男朋友，现在只希望这样的小哥给我来一打！”
　　看来晓悉是冲着帅哥去的。宋奎调侃几句，被晓悉笑着挽住了手臂。
　　卢晓悉迫不及待地推开美发屋的门，椅子上坐着一个闭着眼享受理发的男生，他身后仍然是原来的理发师。动作娴熟，手指修长又灵活，平日里绝对可以自成一道风景，但今天她的目的是新来的那位小帅哥。看来不在，卢晓悉撇撇嘴失望地打算离去。
　　“您好，剪头发吗？”理发师冲卢晓悉温和地一笑。她两周前才剪过头发，今天着实不想剪。
　　“我室友想剪。”卢晓悉将身后的宋奎推到身前。
　　宋奎傻眼，在这种情况下，她不太想委屈自己剪头发，也不太想让理发师尴尬。正思索着该如何回答，听到理发师向不远处被白色帘子隔起来的小隔间喊：“阿梁，快洗完了吗？”
　　帘子内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让人想起了酿制一周刚启封的醪糟酒酿，“马上就好。”
　　“那请您稍等会儿，很快就好。”理发师面向宋奎点头示意。
　　“哦……哦，好。”于是宋奎就稀里糊涂地拉着卢晓悉坐在皮椅上等候。
　　没过多久，一个头上包着白毛巾的女生走出帘子，身后跟着一个有着修长双腿的清瘦男生。理发师手上的活儿也到收尾部分，呜呜的电吹风响了片刻后，座椅上换成上那个包着白毛巾的女生。
　　宋奎在男生的示意下走向帘内，脸上含着不可抑制的笑意，因为她起身的时候，听到卢晓悉狠狠地捶胸顿足，怒骂自己：“我个傻X！”

　　“请躺上去吧。”男生在宋奎后颈处放了一条毛巾后轻声说。
　　声音真好听，难怪那个帖子那么火，宋奎暗自思量。她听话地躺上去，男生温柔地把她的头发拢进水槽，打开水龙头，滋滋的水声在小小的空间里回响。
　　“水温合适吗？”
　　宋奎紧闭着眼，突然听到这样一句问话，猛地睁开眼，却见男生解开两颗扣子的浅蓝色衬衫后方的锁骨处，有一小片肌肤颜色较其他地方略深，仔细一看，竟然是几颗牙齿的形状。是他！过了这么多天，疤痕居然还没完全消除。
　　“呀！”宋奎一惊，叫出声来。
　　“抱歉，是水太烫了吗？”男生赶紧关掉水龙头。
　　“不，那个，你……呃，又遇见你了呀。”宋奎讪笑。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叫他一下子想起眼前的人是谁。眼前的女生今天没有扎头发，长发披散着，他竟然没认出来。
　　他笑起来，“很巧哦。”
　　他的动作明显不够熟练，但是宋奎能感受到他的认真，他是在用心地做这件事。
　　“你在勤工俭学？”宋奎问。他根本不像帖子所说的那样，是个理发店的学徒嘛。
　　“嗯，算是吧。”
　　宋奎很是疑惑，虽然她不知道男生具体家庭情况如何，但就单看他背的包、戴的手表、穿的衣服和鞋，明显不像是缺钱用的模样。
　　“我觉得，节流还是比较重要的。”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她居然说出这句对于陌生人来说绝对很冒昧的话。
　　“嗯，我从现在就开始节流。”男生的声音藏着笑意，说完将手边的水龙头关小了一点。
　　他是故意曲解，还是自己没表达清楚？宋奎睁开眼睛凝视上方男生的脸，果然从他的嘴角看出端倪。宋奎鼻子轻哼一声，不再说话。
　　闭上眼睛的时候，能清晰地感受修长的手指在头发之间穿梭，想想这么帅的一个男生竟然在为自己洗头，宋奎不知怎么的心跳加速。
　　终于结束漫长的洗发过程，宋奎长舒一口气。跳下躺椅，坐上理发专用座椅时，向门外瞥一眼，发现门口放着的十几把椅子赫然坐满人，绝大部分是女生。
　　“还好我们来得早。”卢晓悉也转身向外望了一眼，震惊地自言自语。
　　“今天人怎么这么多？”理发师向外看了看，奇怪地说。
　　快要结束时，宋奎正准备起身，一个高挑漂亮的女生走进来，不由分说地掀起白色的帘幕。
　　“这就是你说的实验室里的事吗？”女生冷冷地说。
　　“晚樱，你怎么来了？”男生惊讶地看着进来的女生。
　　“被bbs引来的。‘十大’第一，很厉害嘛。”
　　“你生气了。”
　　“我没生气，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女生的声音微微颤抖。
　　宋奎没料到会目睹这样一幕，付完钱后匆匆拽着打算看热闹的卢晓悉走出理发店。
　　“真的很帅诶，我恨我堵了自己的后路，”卢晓悉还在怅恨没被帅哥服务，“感觉有好戏看，可惜呀。”
　　“可惜什么，知道得越多越危险。”宋奎耸耸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