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路世界》马克东米安

26、第26章

　　宋奎心情沉重地走到公交车站，站定后告诉自己，没关系的，至少明天就不用来这鬼地方上班了。
　　二十分钟过去，该来的公交车却一辆也不来。宋奎一点也不急，因为她需要好好静一静，想想出路。
　　一辆黑色的车停在她面前，副驾驶旁边的车窗玻璃缓缓降下来，宋奎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叫她的名字。她抬头一看，从车窗内伸长脖子露出一个脑袋的，不正是梁祎吗。
　　“上车吧，带你一程。”梁祎说。
　　宋奎见是梁祎，也不多客气，顺从地坐上车。她记得梁祎的家似乎在距离这里不远的地方，能遇见倒也正常。
　　坐在梁祎旁边开车的是一个气宇轩昂的中年男子，穿着整齐的西装，戴着墨镜。宋奎知道梁祎家庭条件还不错，却没想到他们家的司机都这样有气场。
　　“小姑娘，你去哪里？”司机叔叔和蔼地问宋奎。
　　“去X大吧，谢谢叔叔。”宋奎有礼貌地说。
　　“好嘞。”
　　宋奎心情低落，而且车中有生人，她不敢多说话，梁祎问一句她答一句。正当宋奎和梁祎快要聊不下去时，司机叔叔忽然开口：“小姑娘，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
　　宋奎一愣，因为司机叔叔的自来熟皱起眉头，小声地拒绝：“不了，谢谢叔叔。”
　　可司机叔叔却一点没在意宋奎的抗拒，热情地说：“你还没吃饭吧？别和叔叔客气。如果不方便的话，咱们选在你学校附近的餐馆就行。”
　　这已经不是自来熟了，这绝对是恶意的搭讪！宋奎心有愤怒，目光转向副驾驶位置上的梁祎，希望从他脸上看出一丝不满，由他及时出面化解这样的尴尬。但梁祎只是面无表情地坐着，目不斜视，至少是没有半分阻止的意思。
　　面对这样的搭讪，宋奎暗暗恼怒书到用时方恨少，她根本不知道如何解决，只好中气不足地开口：“不用不用，叔叔您忙，我回学校吃就行。”
　　她拒绝的意思已经明显得有如被一千瓦的灯泡照亮过一般，甚至眼睛里都写满了“叔叔我们不约”，可司机叔叔仍然坚持：“小姑娘太客气了，有时间的话就一起吃吧。你叫宋奎是吗？”
　　简直冥顽不化，宋奎满腔无奈，还是只能向梁祎求助。她压低声音：“梁祎……”
　　梁祎终于转过头，疑惑地看着宋奎脸上焦急的神情，反应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继而哈哈大笑。
　　旁边的司机叔叔也明白了，发出低沉有磁性的笑声。宋奎在前座两个人的笑声中一点一点石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局促不安。
　　“宋宋，你太可爱了！”梁祎捂着肚子一边笑一边说，旁边的司机也赞同地点点头。
　　宋奎不知道自己哪里可爱了，至少现在这个时候她不明白自己戳中了梁祎的哪个点。
　　梁祎看着一头雾水的宋奎，笑着伸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儿，“他不是想约小女孩的猥琐大叔，他是我爸。”
　　石化的宋奎感觉自己的脸碎成了一张蜘蛛网，她甚至能听到脸上的器官掉落到地面的声音。想到刚刚做的事，她欲哭无泪地把身体缩进座位的角落里，降低存在感。
　　她哪里知道坐在她前面的是梁祎的爸爸，他们明明都没有说啊！后来她就这件事向梁祎吐槽的时候，梁祎理直气壮地说：“我说了，我在心里说的。”
　　为了补救自己在梁爸爸心里的形象，宋奎挺直身板，如壮士就义一般英勇地说：“叔叔好，我叫宋奎。我就说嘛，梁祎哪里找来这么年轻帅气的司机。”
　　梁爸爸闻言笑得合不拢嘴，“小姑娘真可爱。这下总可以和我一起吃饭了吧？”
　　宋奎完全没有做好见家长的准备，却在机缘巧合之下见到了对方家长。懊恼自己的表现的同时，也因为梁爸爸的和蔼可亲而欣喜不已。
　　吃完饭后，梁爸爸开车去公司，梁祎带着宋奎回学校。
　　梁祎习惯揽着宋奎的肩，他们俩的身高差让他做起这个动作来自然顺畅。这样的动作，宋奎几乎完全置于他的怀抱之中。他很喜欢，因为仿佛将宋奎纳入他的羽翼之下。快到宋奎的宿舍楼下时，梁祎揽住宋奎的手臂一收拢，就将宋奎圈入怀中。
　　虽然两个人都穿得很厚，但宋奎依然能感受到从梁祎的身体里源源不断地传来的温暖，让她冰冷的四肢迅速地温暖起来。梁祎将下巴放在宋奎的头顶，他的声音就从宋奎耳朵的正上方传过来。
　　“我爸爸很喜欢你呢。也是，我看中的人，他怎么会不喜欢。”
　　在寒冷的冬夜，梁祎的声音有种特殊的魔性，让人想要忽略室外的温度，多听他说几句话。
　　宋奎想到初见梁爸爸的情形，捂住脸，“下次见他要带上礼物。”还好没酿成大错。
　　“不用，”梁祎伸出手捏捏宋奎圆润的耳垂，“就知道他肯定会喜欢你，也不枉我费了半天口舌让我爸绕了一大圈，终于看到你站在那里等公交。”
　　十一月中旬的夜风呀，竟然是暖的？

　　宋奎在进入毕业生系统里填报毕业去向的时候遇到了问题，跑到院楼去找行政老师，一踏进门，却看到了正走出来的刘婉霜。
　　宋奎给刘婉霜打了招呼，刘美人优雅地颔首，停下来问：“宋奎，你毕业去向有着落了吗？”
　　就是因为没着落，才让这几天宋奎都心浮气躁。宋奎郁闷地摇摇头。
　　宋奎在电视台被拒之后，又投了好几次简历，大部分一点回信都没有，偶尔有一两个有回信的，她都卡在了面试环节。剩下就是不那么理想的工作岗位了，可是她没有勇气投。
　　她原本的想法是，好好工作几年，等存够了钱，就开一家饭店，可是现在看来看你实现不了了。她估算了一下自己今后的工资待遇，再计算了一下X市的生活成本，发现就算找到了工作，也是开不起饭店的。
　　何况……温水煮青蛙一般的工作和生活，这样度过几年后，她还会有勇气放弃手头做惯了的工作和已经安定下来的生活，投身到危险系数很高、作息不规律的创业中去吗？
　　很可能是没有的。
　　可是她也不敢一毕业就创业，毕竟她欠缺的太多了。
　　连高考都没感受过太大压力的宋奎，现在因为压力太大产生了一系列不良反应，什么失眠啊，胃口不好啊，额头上长痘啊，一应俱全。前不久，宋奎还出现了拉肚子的状况，梁祎一本正经地摸摸她的肚子说：“其实这是压力过大的正常反应。毕竟从生物进化的角度上讲，产生压力的情况往往出现在遇到险情之时，你想想啊，谁会在身后追着一只猛虎的情况下带着一肚子屎呀尿呀的汤汤水水跑呢？所以压力大的情况下，动物会不由自主地排泄。从科学上看，吓屎和吓尿是正常的现象。”
　　听完，宋奎既想捶他，又忍不住想笑。所以啊，这段暗淡的岁月里，唯一的欢乐就是梁祎了。
　　看到一脸颓样的宋奎，刘美人温柔地说：“楼下有咖啡厅，我请你喝咖啡，如何？”
　　宋奎正内心郁结，能向人倾诉自是最好不过的了。
　　在咖啡厅坐下后，宋奎向刘婉霜讲述了自己找工作和创业之间的无奈，刘婉霜一言不发地听着。
　　末了，刘美人展颜一笑，“我也不知道你做怎样的选择是正确的，因为‘正确’这个概念太模糊。但是你怎么知道你做的选择不是合适的呢？所以你做的任何选择，我认为都是最好的，只要是你做的。”
　　“上次你给我讲了一个故事，这次你愿意听我给你讲故事吗？”
　　宋奎求之不得，“愿闻其详。”
　　“一个在美国求学的王姓青年，毕业后拿到了美国很不错的offer，基本上属于半功成名就。他在回国与不回国之间纠结了很久，大概有一个月吧，最后他决定回国。”
　　“所有人都不理解，包括他的朋友，他当时的女友和他的老师。回国后，迎接他的不是掌声鲜花，而是被想去的研究所拒绝后一年多找不到合适的工作，雪上加霜的是他还和女友分手了。他不愿向父母要钱，日子过得穷困潦倒。”
　　刘婉霜在这里顿了顿，宋奎问：“后来呢？”
　　“后来，他遇到了我。”刘婉霜抛了个媚眼，宋奎被这美丽多情的眉眼电得直流口水。
　　“除了遇到了我，还因为这一年里他写的论文在非常权威的期刊上发表，被另一个研究所接收了，而这是他原本都不敢想的。他之所以能写出那篇文章，则是因为这一年里他太无聊了，瞎琢磨着就灵光一闪。”
　　“他说，如果他接受了美国工作，或者回国后顺利地找到了工作，就会因为工作过于忙碌而根本不会朝那篇论文的研究方向上想。也算是因祸得福。”
　　“现在，他有了声名，有了家庭，有了归属。再没有人质疑他回国的举动了。”
　　“很俗套的故事，对吗？”
　　宋奎真诚地摇摇头，“他好厉害。”
　　“他是我老公，”刘美人低头羞涩一笑，“我不是想要炫耀什么，你知道的。我只是想要通过我和我身边人的经历告诉你，你的选择可能会在一段时间内让你陷入困境，但是不要急着后悔，因为结果还没出现。”
　　“当你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就告诉自己：结果还没来呢，再等等吧。‘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所以我支持你的所有选择，并且认为它们是适合你的。”
　　这时的刘婉霜，眉目里都是温情，顾盼之间，美得夺人心魄。宋奎说不出话来，只顾着一个劲地点头。
　　她想起了那时候的梁祎，拿着话筒对参加迎新会的所有人说，这些事情其实不必那么纠结的，只需要告诉自己：焉知非福？她呆呆地望着讲台上的梁祎，宛如芝兰玉树立于庭中，谈笑间隐隐有温润如玉的风度，她的心脏狠狠地动了一大动，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喜欢和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