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丘》月菱歌

13、是谁伤了白姐姐？

　　我们去马厩将各自的马儿牵了出来，然后没有和任何人道别就离开了。
　　走着走着我的眼睛突然就亮了起来。
　　“白姐姐！是温泉！”
　　月氏居然有这么一大片温泉，实在是很令人惊喜。我很兴奋，跑过去试了试水温，真的是温泉！
　　我在突厥看见的唯一的温泉就是雪泉，可是雪泉也没有这么大。自从我来到月氏以后我都还没有洗过澡，这下子看到了温泉我不由得十分开心。
　　白姐姐笑了笑：“我给你把风。”
　　虽然这里附近没有人，可是世上的事哪里有说一不二的呢？有白姐姐给我看守着，我便放心地脱了衣物向温泉深处走进去。
　　温泉里的水真是舒服，我泡在里面只觉得全身都舒服得不得了，好像完全舒展开了一样。我长这么大也就泡过一次温泉，那还是趁大单于去狩猎的时候偷偷溜进雪泉泡的。突厥的族制规定了，除了王室男子，女子是不能泡雪泉的。
　　我泡得舒服极了，想等一下也叫白姐姐来泡一会儿。
　　我正在兴奋之中，却突听白姐姐大喝一声：“谁？”
　　我唬了一跳，转脸看过去的时候只见一块大石头后面一个人影飘了过去，我还未反应过来，白姐姐已经追了过去。
　　我大惊：“白姐姐！”
　　可是她的轻功这样好，已经消失在我的视野里了。
　　看那个人的身影像是一个男子。可是那个人躲在石头后面干什么？难道是在看我洗澡吗？我十分愤怒。月氏的人果然是这样令人瞧不起！要是是我们突厥的人，才不会做出这种肮脏龌龊的事情！
　　我只觉得这里十分不安全，而且白姐姐又不在我身边。于是我便立刻上了岸，抓起衣服迅速穿好。
　　我不知道白姐姐追到那个淫贼了没有。我坐在一块石头上等她。
　　可是等了好久她都没有回来。
　　眼看天就要黑了，我有些担忧起来了。
　　这个时候我突然看到远远的有一个人过来了。
　　我跳到石头上去看，那个人的身形十分眼熟。等他走近了，我不由大喜过望：“沐然！”
　　不错，来的人正是沐然。
　　我连忙跑过去拉住他：“你见到白姐姐了吗？”
　　他不自然地别开脸去。我正兀自沉浸在焦急之中，都没有发现他脸上一抹可疑的红。我只是一个劲儿地问他：“你过来的路上可有见到白姐姐？我找不见她了。”
　　他摇摇头，然后又说：“她武功这样好，一定会没事的。我们先回月氏大单于庭去，天黑了她肯定会回来找你。”
　　我摇了摇头：“不，我要在这里等着她回来。”
　　沐然没有办法，只好也留下来陪着我等她。
　　可是天都黑了，我们等了这样久，白姐姐都没有回来。我可焦急了。
　　这个时候恰巧有脚步声传来，我猜想一定是白姐姐，于是连忙站起身，夜色中我只看到有一个黑影向我们靠近，我连忙迎了上去。
　　我原来还很开心，可是一上前就看到了白姐姐，她身上中了一箭，满身都是血，我大叫一声，立刻冲上去扶住了她。她什么话也来不及说，已经在我怀里晕了过去。
　　沐然也上前来草草给她处理了伤口，可他毕竟不是医生，也不敢妄自处理伤口，他皱了皱眉：“筝，我们要把她送回大单于庭去治疗。”
　　我真是不想回月氏的大单于庭，可是这里离突厥那样远，要是将白姐姐送到突厥去治疗，白姐姐的身体一定坚持不了，所以我只好点了点头。
　　白姐姐这样好的武功，可是这次却受了那么重的伤，我觉得十分自责。况且她前不久才受了伤，旧伤才好了没多久，现在又受了伤，我不禁十分担忧。
　　守卫看到我们都是一怔，虽然认得我们，可是没有大单于的命令，他们是不得放我们进去的。我十分焦急，怕再耽误下去白姐姐的伤口会恶化，可是又没有办法，只能等他们进去禀告。
　　我一直站在外面看着守卫的身影，直到看不见了，我才在地上坐了下来。
　　我在想修会不会把我撵回突厥呢？如果真的把我撵回去了我该怎么办呢？我实在担心白姐姐，要是让我回突厥，这么远的路，白姐姐怎么受得住呢。我又想到底是谁伤了白姐姐呢？那支箭弩我从未见过，也分辨不出来是谁的箭。白姐姐那样好的武功，她就算在箭雨中都可以安然无恙，可是这次怎么会中箭呢？幸好箭上并没有毒，我想只要及时救治，白姐姐会没事的。
　　这样一想我不由得舒了一口气。
　　我没有想到修会亲自出来见我们。
　　他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我的面前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他的剑眉紧紧地皱在一起，他慢慢地向我走近。
　　几天没有见到他，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我总感觉他好像变瘦了。月氏的事务多起来了吗？他这样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自然是很累的。
　　我从地上爬起来，习惯性地掸了掸屁股上的灰，怔怔地看着他。
　　他知道白姐姐对我的重要性，所以他还是没有撵我走，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想起来从前我每次闯了祸，我父王也都是这样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我垂下目光去，说道：“等到白姐姐伤势一好，我马上就走。”
　　他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转身就走了。
　　我突然间就觉得自己看不清他了。其实自从他有了唐莹莹以后我就看不清他了。
　　沐然抱着白姐姐赶紧进去了，我也立刻跟了上去。
　　郎中为白姐姐处理了伤口，然后写了药方子，然后对我说道：“她已经没事了，只要休养几天就好了。”
　　我看着躺在床上仍旧昏迷不醒的白姐姐，觉得十分内疚。我已经害得白姐姐两次受那么重的伤了。她对我这样掏心掏肺，可是我却一直害她受伤。难道我真是一个扫把星么？我走上前去握着她的手，她这样瘦，我只觉得心疼。
　　白姐姐原来是我阿娘身边的使女，我阿娘很喜欢她，一直将她当做亲生女儿一样对待的。白姐姐与我说起我阿娘的时候脸上都是很幸福的笑容。她同我一样，也是幼年便失去了父母，是阿娘看她可怜才将她收养的。她学武的天赋极佳，又遇上了她的师父，将毕生的武学全都传给了她，所以白姐姐现在的武功是极其厉害的。可是她仍旧待在我阿娘身边，一直保护着我阿娘。那个时候她还很小，可是已经可以一个人将突厥十个勇士打趴下了。我阿爹特别欣慰，所以便将自己的弯刀送给了她。白姐姐一直很珍惜这把弯刀，除了我，谁都不可以碰它。
　　我阿娘死的时候白姐姐很伤心，一直抱着我阿娘的身体哭得死去活来。还是我阿爹硬将她拉开，才让人将我阿娘下葬的。我阿爹也很伤心，可是中原有一句话叫“男儿有泪不轻弹”，我阿爹就是这样，都没有在人前掉过一滴眼泪。可是我觉得，他肯定在没人的时候偷偷流泪了。因为白姐姐说我阿娘死了以后我阿爹一下子就老了，再也没有露出过笑容。
　　我从来不知道我阿爹喜不喜欢我，因为我已经完全没有记忆了。可是我记得有一次我听到有使女在议论说是我克死了我阿娘，然后我便看到我奶娘怒气冲冲地瞪着她们，将她们狠狠教训了一顿，还说不许在我面前提这种话。我很伤心，我怕真的是我克死了我阿娘。因为在我记忆里，我阿爹从来不亲近我，一直到他去林子里打猎，我见过他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我也问过我奶娘，是不是我阿爹不喜欢我，奶娘告诉我是因为我长得与阿娘太像了，所以我阿爹一见到我就会想起我阿娘，就会很伤心很伤心。
　　我后来问过白姐姐，我是不是长得很像我阿娘。白姐姐听到我阿娘就很伤心，可是她还是点了点头。然后我又问她是不是她看到我也会很伤心，白姐姐摇摇头，说她看到我就像看到我阿娘了一样，觉得我阿娘从来没有离开过她，她觉得很开心。
　　这可同我阿爹不一样。
　　可是我一直都没有机会问我阿爹。因为平时我见不到他，等我想问他的时候，他却再也没有回来过。
　　我一直等啊等啊，我很想知道他是不是也认为是我克死了我阿娘。可是我却没有等回他。
　　白姐姐很伤心。我阿娘死的时候她就已经很伤心了，可是现在连我阿爹也回不来了。她紧紧地抱着我，对我说：“筝，我只有你了，我们要好好活下去。”
　　我阿爹没有回来我没有哭，我只是觉得伤心，我再也不能知道他到底喜不喜欢我了。可是我并没有白姐姐那样难过。因为我还有奶娘，我还有白姐姐。我同我阿爹跟阿娘反而并没有什么感情。
　　可是后来连奶娘也死了。奶娘死的时候我倒哭的很伤心，因为奶娘对我这样好，她一直陪着我，一直宠着我，可是现在她也死了，我就真的只有白姐姐了。
　　现在我又害得白姐姐受那么重的伤。我突然很害怕，是不是有一天白姐姐也会离开我，父王也会离开我，对我好的人，是不是都会一个一个离开我呢？到那个时候我就真的只有我一个人了。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该怎么办呢？
　　我盼着白姐姐赶紧醒过来，然后告诉我到底是谁把她打伤的。我虽然不会武功，可是我一定会想办法给她报仇。我要不顾一切地去求我父王给白姐姐出口气。她伤的这么重，我一定要帮她讨回公道。
　　我一直握着白姐姐的手，坐在她的床前看着她。使女端了药来我就接过来喂给白姐姐喝。她虽然还在昏迷，可是还是乖乖地喝了药。我很高兴，她既然喝了药，那么一定会快快地好起来的。
　　一直到天黑我都没有离开。我就守着白姐姐守了整整一天。
　　入夜的时候沐然过来了一趟，他看我还在这里守着白姐姐，便劝我回去早点休息。我虽然也知道白姐姐已经度过了危险期，可是总想陪在她身边，一直到她醒过来为止。
　　沐然看劝不动我，站在我身后陪着我。
　　我回过头去望着他，他幽深的瞳孔仿佛是一潭深深的湖，我望进去，却怎么也望不到底。我对他说道：“我留在这儿是因为担心白姐姐，你走吧，回去好好休息。”
　　沐然摇摇头：“我留在这儿却是担心你。你这样子会累坏自己的，等你白姐姐醒过来，你又要累倒了。”
　　我笑起来：“我哪里就这么容易倒了，我可是突厥的小公主，身体格外硬朗呢。又不像中原的人，一个个都病怏怏、娇滴滴的，特别难伺候。”
　　他惊诧道：“你与中原的人打过交道？”
　　我摇摇头：“我是听过路的波斯商人说的。他们经常与中原的人打交道。”
　　沐然很不赞同：“并不是每一个中原的人都是这样。你们不能以偏概全。”
　　我有点不高兴：“反正我不喜欢中原的人，像中原的公主唐莹莹，我就不喜欢她。我们突厥的人多好，性格直爽，什么话都不会憋在心底，心里想什么嘴上就说什么。不像中原的人，肚子里永远有那么多计较，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都不一样。”
　　我跟他还在吵，突然听到白姐姐咳嗽一声，我连忙转脸望过去，惊喜地发现白姐姐已经醒了。于是我便不再与沐然争执，扑过去看白姐姐，一面又命人传医生过来。
　　医生很快就过来了，他给白姐姐把了脉，然后说她已经没事了。
　　我很高兴，递水给白姐姐喝。她乖乖地喝了水，又赶紧叫我去休息。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醒的，不过我想她应该听到我与沐然说的话了，所以她也知道我一直守在她身边，所以现在才要我去休息。
　　我摇摇头，问她：“白姐姐，你到底怎么受伤的？到底是谁伤了你？”
　　白姐姐听我这样问她，却是闭上了眼睛，摇了摇头。
　　我觉得她这样的表现好生奇怪，可是无论我怎么追问，她都不愿再跟我说话了。
　　我心底生出一股担忧来。可是却一点办法也没有。白姐姐已经睡过去了，沐然催促着我离开，让白姐姐好好休息。我虽然心底很疑惑，但是也只好跟着沐然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