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恶犬（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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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主大大，阿骨杀了两个人。”孟桐及时在孟阮耳边提醒。
孟阮正盘坐在星象石前冥想，星象石类似一个巨大的日冕，高悬在星月殿半空，刻度却非十二时辰，而是各种繁琐难辨的图腾，如崇华这般境界的修真者，每隔一段时间总要以星象石为基准先测算，再根据批算结果来敲定之后的修行。
“哦？有些意思，以我的修为，竟没感知到她杀了人，还是两个。”孟阮有些讶异，崇华的修为如何深厚自是不必多说，这样却都没能第一时间发现阿骨的行径，
想了想孟阮又笑了：“无愧于天命之子的名号。如若什么都尽在掌控之中，倒叫人失望了。”
“可是…宿主大大，我实在担心您，这次的任务实在是来得突兀，我怕您有危险。这个阿骨，孟玖她，力量越来越强了。”孟桐心底有隐隐的不安。
孟阮却不以为意了：“怕什么？她能拿我怎样？等着瞧吧小系统。”
她站起身来仰视散发着温吞光亮的星象石，石头周围有若隐若现的星轨、银河，细碎的亮闪，凑成蓝紫色的光带，如一团浅淡的雾氤氲在这看不到顶端的大殿高处。
崇华的眼睛能看穿雾团，清晰的观测到一颗星星的轨迹，属于阿骨的星星自然也能看到，那星轨安顺平和得诡异。
她索性收回眼不再看，不知是否是受到这具身体的影响，孟阮觉得自己的情绪近来平静得很，遇到什么事都没太大的起伏，偶尔回想那些事，也觉得寡淡，没什么滋味，不悲不喜，无哀无怒。
那快要将她燃尽的火焰似乎停下来了，让她不想再拉着一些人一起去陷入泥沼了。
她忽然就感到疲倦，想歇一歇了。
阿骨由小仙童引着来到星月殿时便看到那人正阖眼侧立于星象石之下，微小的光粒悄悄降落在她身旁，围绕着她缓慢浮动。
这星月殿自外看尚有边界，入内却什么边界都看不到，仿佛是浩渺天地的一处缩影，高处只见星雾，远处是吞噬一切光亮的黑，在这方宇宙中，唯有那人是中心。
小仙童提点她：“尊主仙法浩荡无边，倒映在这星月殿内的不过万分之一，你既入了尊主的眼，日后自当小心谨慎，好生服侍于尊主。”
竟是直接传音入密，崇华身边连个小仙童都有如此实力，阿骨感觉自己像个乡巴佬，自从遇到了崇华总是一惊一乍的，不由有些赫然，连忙应是。
将阿骨送到崇华身旁，小仙童对着崇华行了礼便退下了，回头看阿骨呆愣在原地，没什么表情的来到阿骨身后冲着她膝盖弯来了一脚，阿骨不提防，当即跪下了，她下意识想发火，又忍下，后牙槽都咬得死紧。
“你如何能直视尊主？”仙童不带感情的丢下这句便离开了。
殿内发生的事那人如何能不知道？但她却连一点睁眼的意思都没有。
阿骨只好跪着，杂七杂八的想事情，这女人到底想干嘛？这才两天，她已有些受不了了，要不干脆同先生商议换个目标吧？然而落子无悔，这又如何容易呢？难道她就要这样一直在这儿猜来猜去浪费时间吗？
正当她胡思乱想时，崇华睁开了眼看向她，阿骨在那目光落到自己身上的瞬间就反应了过来，迟疑着要不要抬头。
“站起来。”清泠泠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阿骨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就站了起来，却还低着头。
“抬头。”声音近了。
阿骨抬起头来，崇华已步至她身旁，只同她隔着半步的距离。
“主……主上。”按着崇华之前要求，阿骨有点磕巴的开口喊人，又恼恨于自己的失态，暗暗骂了自己几句。
“嗯。”崇华淡淡应声，便看着她不再言语。
阿骨被那双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眼睛盯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想说些什么：“先前、多谢主上救我，还没好好谢您。”
“我本是清河县一户商户的幺女，与家父一同去采买的路上却叫那修炼邪术的修士捉了去，喂我们吃下了不知什么用的药丸，便将我们筋骨尽断，丢进那古怪的湖中，叫鱼吃了去，说是谁能不被那怪鱼消化，谁便能成药，好叫他炼作仙丹，”
阿骨说着说着停了停，捏紧了藏在袖子里的拳头，为自己顺了顺气，
“可怜家父…还有哥哥姐姐，太疼了，实在是太疼了，”她哽咽起来，又坚强的抹掉自己脸上的泪，
“我却侥幸未死，叫主上救下，甚至还有了这身修为。此恩莫不敢忘，我愿终生服侍主上，却不足报答一二，今后愿为主上赴汤蹈火，结草衔环，还望主上不要嫌弃。”
感情充沛的说完，阿骨便濡慕的看向崇华，可那人却没什么反应，只是冷淡的看着她，阿骨心底咯噔一下，这妖女，简直铁石心肠，修真者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哦，原来是这样。”就在阿骨有点顶不住这压力时，孟阮终于开口了，勉强算是肯定了她的故事，“你叫什么？”
“…我这条命既然是主上给的，自然还望您来赐名。”阿骨恭顺的跪伏在地，实则内心像砸翻了五味瓶般不是滋味，原以为自己好歹对这个女人还算特殊，谁曾想都现在了才来问她的名字？？
“既如此，你便唤作……芷清。”孟阮抬了抬手，阿骨便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她只得站着谢恩：“多谢主上赐名，这名字芷清很喜欢。”
这话阿骨倒是没撒谎，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在原文里，崇华给的这个名字一直跟着阿骨。
“那么，你想报仇吗？”孟阮冷不丁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阿骨愣了下，咬了咬牙，还是道：“想！如何能不想！但…我还是愿先服侍于主上，以报答…”
孟阮摆摆手，那些悄悄凑近她的小星粒被她这一下动作挥走不少，却又哼哼唧唧固执的往人跟前凑。
“你想向谁寻仇？”
“……自然是那日的修士。”
“是吗。”孟阮对着她笑了笑，阿骨为那转瞬即逝的笑怔愣半晌，珍贵的美丽，过于迷人，甚至于有些魅惑了。
“是、是的。”阿骨说话都有点不利索了，恼怒的想，果然是妖女，还是以色惑人的妖女！
“吾自然信你。”孟阮淡淡的道。
这话有几分真意，阿骨却是不敢断言，然而目前的处境让她只得硬着头皮当真。
对方太强了，除了蛰伏，别无他法。
就在阿骨等着崇华对她的复仇大论发表一些看法，或者正常人这会儿应该都会考虑提供一些帮助吧？
却只等来孟阮凉凉的一句“那你可知，吾要你是为何？”
阿骨心头一凛，犹豫了下，畏畏缩缩的道：“自然是为侍奉您……”
孟阮又笑了，阿骨却不敢直视她，垂着眼，只盯着白玉的地看。
“你可知，你的命格有何异数？”孟阮轻声问道，
冷静，白先生说过，不会有任何人能测算到她的命格，这人是在诈她，不可中计，阿骨只做茫然不解状：“命格？芷清并不知这些，还望主上名言。”
“我看不清你的命格，但是，我能看清自己的，”孟阮的声音忽而染上几分缱绻，似乎是亲切，又似乎是暧昧，叫阿骨咽了咽口水，
“我看到啊，你最终会杀了我。”孟阮眉眼含笑，以一种似乎是深情的目光注视着阿骨，后者却浑身冰凉如坠冰窖，
淡淡的杀意聚拢过来，最终浓重得叫阿骨窒息，她毫不怀疑，如果她不给出一个叫那人满意的答复，会立马被杀掉，偏偏那人却还是挂着那有几分冷清的笑意，优雅无害的模样。
她跪下，膝盖重重磕在地板上，眼泪自然而然决堤而出，真情实感得近乎失真，她磕了三个头，额头一下子就肿了，还有淡淡的血渍洇出来，她哭着膝行至孟阮脚边，却不敢真的碰到孟阮：“主上怎可如此、如此道出诛心之语？叫芷清肝肠寸断！”
“芷清这条命、这身修为皆是主上给的，若能讨得主上欢心，主上随时可以取走，也算芷清不枉重活这一遭。”
“芷清只愿为主上做牛做马，结草衔环，只要主上想要的，芷清都愿为主上寻来，芷清这后半生，只愿为主上而活，无论芷清将来如何，都不愿离主上而去，还望主上垂怜，”
阿骨泪眼朦胧的抬眼祈求的看向孟阮，对方似乎没多大触动，她狠了狠心，抹了把眼泪：“芷清在此立下心魔誓言，倾我一生，忠于主上，愿终生伺候主上，为主上手中剑，为主上身前盾，若叛于主上，则受尽折磨而死，死入拔舌炼狱。”
好半天过去，那人才虚情假意的扶起阿骨，嗔笑着道：“好孩子，这又何必呢？吾不过同你顽笑罢了。”
“倘若当真如此，吾早便一剑杀了你，又怎会救你呢？也是你实在合吾眼缘，你又如此有心，今后便跟着吾吧。”
这话说的，就像先前挟恩图报要求阿骨叫她主上的另有其人一般。
孟阮本想做戏做全套，替阿骨擦擦眼泪，看到她满脸鼻涕眼泪混在一起又嫌弃得不行，动作非常自然的把阿骨往后推了两步：“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吾既为你主上，便自当为你谋划，日后你便跟在我身边，吾助你复仇。”
“还有，”
“本来筑基修士自当有自己的魂命主武，然而，吾怜惜你，不愿你受自行摸索筑基之苦，便替你筑了基，只是这样一来，你的金丹却是有几分薄弱，不足以温养一把魂命主武，你，可怪罪于吾？”孟阮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刚哭过一场的阿骨胡乱抹了把脸，目光澄澈，浓浓的皆是濡慕和依恋：“主上缘何说这些？道叫芷清过意不去了。能得了主上的爱护，便是再如何，芷清也是心甘情愿。再者，芷清天资驽钝，靠自己必定无法筑基，主上助我至此，芷清唯有感激涕零的。”
真诚得像个完全不明白魂命主武对于修士意味着什么的傻子。
“好孩子。”孟阮似是欣慰极了，“快站起来，”
阿骨今年已然十六了，又经历了孟阮的重铸剑骨，身高其实要比孟阮还要高出小半个头来，只是她在孟阮面前一直不曾挺直过身子，这下站直了，顿时显出这身高上的差距了。
孟阮有些不满，阿骨警醒，下意识又弯下腰，这位高岭之花一般冷漠疏离的仙长才满意了。
阿骨感到额头触到一片柔软的冰凉，这出乎她的意料，她的身体不可置信的抖了一下——崇华竟然在用手触碰她的伤口。
只那一下细微的接触，额头上火辣辣的痛感顿时消失了，想来是伤口痊愈了，原来是在替他疗伤。
诡异的，阿骨心头忽然升起一种荒谬的想法——为什么没伤的更重一些呢？这样就可以……就可以什么？！阿骨暗啐了自己一口，恨不得甩自己一耳光，真是中了那妖女的奸计！人家都这样对你了，你还、你还这样！下贱！
心底恶狠狠的骂自己，面上却浮出淡淡的绯红，像个得到喜爱长辈夸赞的孩子般。
“好了，退下罢。”崇华似乎是有些倦怠了，阿骨也已经到极限了，忙松了口气，低眉顺眼的退下去了。
殿外月已至中天，稀稀落落几颗星星缀在暗沉的夜幕上，想来明天不是什么好天气。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身后却传来一点风声，阿骨回头看去，却是两个小仙童：“仙尊命我二人为您送些物什。”
“多谢主上费心，有劳二位了。”阿骨和煦的笑了，一看就是个性格温和的姑娘。
小仙童不言语，只垂首越过她，为她引路。
阿骨眼内闪过一抹复杂，这算是什么，自己卖身换来的奖赏吗？
又不由得苦笑起来，罢了，今天这遭虽然凶险万分，但好歹摸透了几分那人的心思，只能说，比她想象的更狠辣恶毒。
这样的人，究竟是怎么成为修真界人人称颂的品性高洁的仙子的？由此可见，修真界这些人都是怎样的一群臭鱼烂虾，令人作呕。
她眸光深深，这世道，不该是如此，那些傲慢又残酷的修真者，也不过是人罢了，是人就有弱点，就可以被击败，一个修士是如此，整个修真界也是如此。
阿骨又不由得想起自己的魂火，那一小团火苗，浓郁的赤色，简直像一团在燃烧的血。
她的血，一直以来，从未有一刻能安宁平静过。
它在血管奔涌着叫嚣，在嘶吼，在痛哭，在尖叫——
杀，杀光他们！复仇！复仇！毁灭！毁掉他们的一切！
血仇就是如此，无论怎样的苦痛折磨，在最后一滴血熬干前，她都不会倒下，她都将往前走，她的□□不过一副躯壳，早已死了，早在全族人都为她陪葬那时便死了。
他们的命是那样轻贱，那样唾手可得，于是那些人理所应当像碾死一只蚂蚁那样碾碎了他们。
那些人甚至不觉得她会复仇，或者，根本不放在眼里。仿佛屠杀他们只是一场没有生命的木偶戏，哪怕同为人，哪怕有着一样的血肉，也根本激不起任何多余的感受。
那便等着吧，那便等着瞧吧。
阿骨深深呼出一口气。
没有什么能束缚住她的脚步，可笑的誓言不能，偏见不能，傲慢不能，强大更不能。
两个小仙童小心翼翼为孟阮捧起过长的衣摆，素色的衣摆像一片云，柔软又高贵。
孟阮缓缓的行走着，衣摆如水纹般翻起涟漪，梦幻美丽。
“宿主大大，我还是觉得那些葬身鱼腹的人有些可怜，事实真的像是阿骨说的那样吗？”孟桐有些介怀
“真假参半吧。”孟阮懒散的打了个哈欠“邪修是真的有，但是时间和地点对不上。只能说，白崧和芷清，这俩人，一个比一个狠噢~”
孟桐想了想，还是问道：“宿主大大，你打算怎么办呢？要保护修真界什么的吗？芷清真的好危险，每次她一出现，我都不想说话，太耗费能量了……”
“嗯哼，你安静点不挺好的？”孟阮调笑她，孟桐又被欺负得红了脸：“宿主大大怎么能这样呢！明明我是在关心你！”
孟阮半开玩笑半真诚道：“真是拿你这个小系统没办法，实话告诉你，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阻止她，做什么要阻止呢？出力又不讨好的，时代的洪流仅凭我一个人的力量可抵抗不了，我只打算混吃等死。女主这种生物，养得好了，送我走不是什么问题。”
“欸？！！可是，这不是您一贯的风格呀！”孟桐又纠结了。
孟阮噗得笑了：“我什么风格？你倒是说说看？”
“就是…就是，搞事嘛……”孟桐老实巴交的，
孟阮在脑内戳了小圆球本体一下：“瞎讲，明明爱与和平才是我一直以来贯彻的理念。”
孟桐满地打滚，说不过宿主大大，干脆不说了。
小仙童觑着自家尊上柔和的面容，不知道为什么，也觉得心底甜滋滋的。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恶犬（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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