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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罪爱(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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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未曾受到对方异能的任何波及,慕然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狼狈。
她抬手蹭了蹭脸上的污血,猛得咳嗽了几声,看向眼前的小姑娘,几欲开口,一张脸因紧绷而显得冷意浓重,却最终只是沉默。
实在是个聪明的孩子,慕然想,也许自己所有的计划已经被全盘察觉。可是那又怎样呢?自己不该在意这些的。
林镜已经撇开眼去,她再度恢复了平静,轻声道:“朝阳基地,现在是你的了。但凡你想要的,我都会为你拿来的。”
此刻,慕然恍惚间觉得,世界似乎都倾倒在这个姑娘的温柔里了,他们被卸掉一切丑恶,恬然睡着。只留自己一个,孤独而清醒的享受这份馈赠。
“你,知道了什么?”
女人的声音有刻意维持着的平静,林镜微垂眼帘,“知道了我是谁。”说罢她又抬眼看向慕然,神情有一闪而过的恍惚。
慕然只当她已经知晓了自己身为“歌者”的身份和能力,并未往其他方面多想。
而孟桐结合以往的经验教训,深知自家宿主演起来没有一个眼神会是多余的,她咽了咽口水,选择死也要满足好奇心——“宿主大大鸭,你是不是又什么新想法啦?”
孟阮看着四周宛如人间炼狱的场面,愉快的掐算起自己结束任务的时间。
这偌大的朝阳基地,几个小时之前还维持着生机勃勃的样子,现在却已是尸横遍野,血污粘在高墙上,颜色深得像是永远也无法被冲洗干净了。
因着所有人都躺在地上,倒也无法辨别谁是死谁是活,天色暗沉,夜晚将至,黑暗卷席而来,万物都被拉成一个单薄的剪影,在静谧中失神。
沉沉的梦境里,有人再度拥抱到了心爱的姑娘;有人回到了年少时候,下课铃响起,背着书包冲回家在母亲的训斥中手也不洗就爬上饭;也有人只是坐在自己的房间,安静的读一本书……
多年以后,人们回想起那天的场景。总是指着太阳说:“真正的救赎是阳光。”
当太阳再度照耀着一切,活着的人恍然间似乎又摸索到了继续的勇气。
随着慕然上位,朝阳基地的高层迎来一场大血洗,原先卫鹤凛的人一个不留的被驱逐,慕然没有任何要表现出仁慈以安抚人心的迹象。
在自爆教主身份后,白带着死伤惨重的教众再度回到晓日基地,不再掩人耳目,而身为傀儡的慕家人自然失去作用,值得一提的是,白并未将他们赶尽杀绝,而是软禁了起来。
而那天大家会沉睡的真相,也被知道真相几个当事人颇有默契的隐瞒了起来。
关于那歌声,那场甜美的梦,人们都相信那是神的恩赐,他并没有放弃人类,所以,活下去,要活下去。
以十年来衡量一个人的一生,已经是足够漫长的单位了,而对一个世界来说,连路边一颗尘埃都算不上。
丧尸依然猖獗且愈发强大,人类也被迫不断成长着。最近频频发生有丧尸伪装成人类混入各大基地的事故,再度引发大家的恐慌不安,那些丧尸和人类极度相像,难以区分,只是表情有些僵硬,不太擅长说话,混在人群中也只是看起来更沉默寡言一些罢了。它们已经褪去青黑丑陋的外表,而丧尸的残暴却被尽数保留,在基地内大开杀戒,捕食人类,行径极度恶劣。
朝阳基地和晓日基地各自吞并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基地以及幸运者存活点,成为末世毋庸置疑的两大龙头基地,二者分庭抗礼,且毫不遮掩关系勉强,彼此都没什么要合作的意思。
朝阳基地,首领私人府邸内。
正午阳光很好,花房芬芳馨甜,适合浮生偷闲。
“凡是有甜美的鸟歌唱的地方,也都有毒蛇嘶嘶地叫。”
慕然进来的时候,女孩正好读到这句。她不由皱眉,快走几步过去轻轻抽掉了林镜手中的书,女孩便抬起头来看她,慕然却瞬间别开眼去看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穿着红白格子裙的女孩笑起来,声音轻软,有着能溺死人的温柔,“然然,怎么了?”
“叫姐姐。”慕然无动于衷的冷声道。
林镜不大在意的站起身来的伸了个懒腰,“姐姐,找我有事吗?”
慕然依然不去看她,“小张说你没吃午饭,和我闹脾气要绝食吗?”
这语气冷得能掉冰碴子了,那群基地高层见了慕然这样子都能吓得小腿肚子打颤,可是今天尊敬的首领大人是选错“欺压”对象了。
眼前这位笑得眼都眯起来了,丝毫不理会慕然身上的冷气,只是伸出手来:“还我的书,澜姐姐好不容易帮我找到的典藏版呢。”见慕然没有动作,竟就径自从慕然手里抽出书来,悠然的抱着书越过慕然离开了花房。
守在花房门口的两位高级异能者,心中暗道不妙,果然林镜走远后一阵强大的威压席卷而来,两位八级异能者登时冷汗直冒,咬紧牙关死死撑着才不至于倒下。
正当他们苦苦支撑的时候,林镜却去而复返,这威压简直就像长了眼睛在林镜即将踏入可攻击范围内之时顷刻悉数褪去,恍若无事发生。
“笔落这儿了,我回来取一下。还有,”林镜歪歪头,乌黑细软的发丝便垂落肩头,她点漆般的眸子揉碎了正午的日光,里面倒映着慕然的身影“然然,你弄坏我的花,我会真的生气。”
慕然长发束成一个高高的马尾,鬓角只余几丝,便无从遮掩任何细微的神情。她闭了闭眼,却发现这对缓解自己心头那股邪火无济于事,“我承认我昨天不应该不顾你的想法给你下了行动禁令,但是这段时间为你而来的雇佣兵有多少?但护卫解决掉的就十位数有余了吧?更别提我亲自解决的,昨天早上的情况有多危险?嗯?”
“这不是你杀掉小金的理由。”林镜抱着书看她,一如既往的温和,慕然却感到万顷重压凭空落下,让她大脑一阵阵发疼。
“她护着那个雇佣兵,这还不够吗?”
“那是她爸爸,她只是为他挡了一下攻击,本来不致死的一次攻击。可你看到后直接杀掉了她。”
“是,她护着她爸爸没有错,我护着你,我就有错吗?”
两人语速都不算慢,颇有针锋相对之感,四周仿佛弥漫起无形的硝烟。
林镜摇了摇头,再度转身离去,宣布这场短暂的“战争”结束。
“你该明白,然然,如果我想走,你留不住我。”
她的声音从前方飘过来,被风吹着有些分散,可还是十足有力的戳在了慕然心尖上。慕然站在原地,天色晴朗,她却无端觉得自己狼狈得像淋了一场大雨无处可去的流浪汉。
“首领,不如,还是顺着小姐的意思吧……”守在花房门口的是慕然的贴身警卫,其中一个见两人闹得如此僵硬不由劝道。
“嗯?那为什么不是她顺着我的意思?”慕然的声音冷得能析出冰雾来,笼着她的眉眼也寒山一般,冷硬倔强。
两个警卫嘴角同时一抽,不知该说什么。这些年以来,谁不知道朝阳基地首领最是喜欢自己那娇滴滴的连个异能都没有的妹妹吗?
架没少吵,哪次不是自家冷得能冻死个人的首领先低头?
这些话警卫自然是不敢直说的,只得欲言又止的看着慕然,希望她能认清自己。
慕然察觉到什么,脸上的冰冷有一丝龟裂,哼了一声,往屋内走去,却在楼梯口挺住,十分自然的表示自己要上楼看看警卫的值班情况,两名贴身警卫便这样目送着自家首领上了楼,往与值班室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
至于那个方向,自然是通往林镜房间的。
站定在林镜房门前,慕然放在门把手上的手又收了回来,屈指轻叩了三下门,里面传来一声轻柔的“请进。”
房间整体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只是仔细粉刷了,当初应林镜要求,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女孩蜷缩在窗边的沙发椅上,慵懒缓慢的一下一下翻动着手中的书页,细瘦的手指白得能透过光,使得她整个都好似在发光。
慕然感到一阵恍惚,却还是很快回过神来,手抵着唇低咳了两声作为开场白:“咳咳,林镜,你是我妹妹,我作为姐姐,保护你是我的第一反应,当然我需要承认,这次是我有些过分了。不会有下次了,我保证,好吗?”
林镜不看她,良久,久到慕然觉得自己下一秒便要难以忍受的夺路而逃,女孩叹息般的声音响起:“然然,末世太久了。真的太久了。我们都要忘记,人的命,是多么宝贵的东西了。”
“我晚餐会下楼和你一起吃的,你先走吧,让我看完这本书。”
右手无名指忽然无意识的抽搐了一下,慕然的心头荡过丝丝缕缕、漫长而飘忽不定的不安,仿佛隔着一万里的地方,有引着魂魄归去的铜钟发出阵阵肃穆浑厚的悲鸣。
但留在原地也的确找不到什么恰当的理由,慕然点点头,转身离去。
看着房门被轻轻合上,孟阮将书搁在茶几上,舒展了身子,躺平在沙发椅上,窗外的天湛蓝、平和,血污再怎样肮脏、腥臭,也无法打破这片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