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番外——陈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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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想过很多，但是总结良多，不过一句“其实我这辈子不管沦落到何等地步，都是活该”。
因为我的血是冷的。
阿厚总说我的眼睛像碧玉，翠色浓郁饱满，虽然看起来难免有两分冷然，但是好看得不得了。
但是我深知，我的眼睛看起来冷并非由于它的颜色。我曾见过胡人血统的舞姬，她一双碧色的眼睛比初消的春水更温柔，波光涟涟，有甜蜜得腻人的情意。她腰肢婀娜，皮肤白腻，像是一只初生的羔羊，鲜美而幼嫩，口感上佳，让父王有滋有味的品尝了好些天。
所以我的眼睛其实只是将深埋于我的骨血内的冰冷不小心抖落了几分出来。
我现在回想以往的日月，恍然如历幻梦。再大胆的说书先生都编不出这样的故事。
有着胡人血统的公主，杀了自己的弟弟，灭掉了自己‘夫君’的国家，兼并了两个最大的国家，成了它们独一无二的女王，大仇得报，重权在握，不可谓不快哉。
但是她最爱的人死了，死在了她的怀里。那只妖怪不食荤腥，连乳酪都闻不得，却毫不犹豫的捏碎了两个人的心脏。
覃灵，和我。
我有时候会忍不住去假设，如果当时她杀掉的人是我就好了。那样起码她的手在真实的抚上我的心脏，哪怕这会使我的心脏瞬息之间沦落为一摊碎肉，失去一切生机，但是它也应该是满足的。
这将使它免于遭受之后长达四十二年的日日夜夜的折磨。生不如死。
死亡，是永远使人恐惧的。我以为我是独特的，母妃死去的时候，我未落一滴真心泪，父王死的时候，我甚是快慰。阿厚想要我的命的时候，我几乎没有悲伤，只有失望而已。
所以我又怎么会料到，会有人以自己的死亡将痛苦那样一丝不漏的那样粗暴的刺入我往后每一日的光景里。
我看见某一日阳光洒在屋脊上散发着细碎的光芒，会觉得今天和往日很相像，熟悉到好像自己一转身就能看见那个人小无赖般冲着婢女使小性儿嫌云片糕没按她的意思来多加糖。我都能描摹出她竖起来的眉毛，嘟起的小嘴上还挂着些点心的小渣子，头发一定没有好好梳起来，衣服却一定要穿最华丽的那件，金线绣成的罩衫，孔雀翎点缀的裙摆，碧玺的裙压，翡翠的璎珞垂着彩线。
所以我就得拼命压抑自己转身去唤她名字的冲动，无比贪婪而惴惴的感受着此刻的熟悉。
她死了啊。
每当这个时候宛桃都会笑着说：“这都是陛下自己的选择啊，您现在深情的样子不会觉得自己很可笑吗？”
这些年她的胆子越来越大了，我也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因为这座宫殿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孤单寂寞，我不喜欢男人，也无法再喜欢女人了，我的情感似乎在迅速干瘪下去，每一日醒来都似乎比昨日更索然无味起来，当年宫变的人已经被我杀了个干净，所以我留着她，就好歹还能想起更多的往事来。
再者，她说的很对。
我又怎么会忘掉呢？
是我让人散布她是妖妃的言论，是我为了拖垮覃国不择手段，治国人心为上，我借着她成功让覃国人的心都偏向了我这边。
我被压抑的太久了，极为不甘心。为何同为女子，覃灵能登大位，我却只是一个和亲的公主，为何同为人，那些酒囊饭袋整日欺上媚下无所作为却还能身居高位，我却只能‘自愿’为国牺牲。
四书五经，兵家战略，治国良策，我不比任何人差。
只是因为我是女子，是陈国的公主，我就该将打理好的朝野对弟弟拱手相让，我就只能被砍掉左手送去同女人和亲还要跪谢圣上仁慈。甚至，我连自己喜欢的人都无法拥有，而她分明也是心悦于我的。
缘何如此？
世道既待我不公，那我便替自己挣一条路出来。
雀儿走的时候说我失了本心，早非她认识的那个公主。
计划刚开始实行的时候，我想着，阿阮且忍忍，忍过这一阵儿就好，比起覃灵，我才是更适合她的，我会给她更好的一切。我没想到“妖妃”的名号如此好用，而阿阮似乎也对一切反应不大的样子，我于是就又想着，那便让阿阮再忍忍，总归，一切都会好起来。待我坐上那把龙椅，我必使天下人重新认识到她的好。
于是这样一次又一次，本该只作为一个引子的阿阮在我的计划中起到越来越重要的作用。
而那一次，我同雀儿一起乔装打扮做寻常人家小姐丫鬟模样上街和陈国的心腹会面之际。我们看到几乎每户人家门前石磨上都搁着一尊木雕，很粗糙，依稀能看出是个人像，脑袋漆成了白色，眼睛用朱砂点着。
木雕身上插满了针。
雀儿颤抖着求我停手，她不该受到这样的对待。
她是天真赤子，无辜无惧，而非该被万箭穿心的大恶之辈。
可是我还是在犹豫，最终我告诉雀儿，很快了。
于是那次雀儿没同我回宫。
她说：“殿下还是不懂吗？您说的话都是假的，从来，您的手段都是为自己的。所以奴婢害怕了，奴婢可以忍受贫苦落魄，同公主一起被驱逐，被打骂，都无所谓。但是奴婢惧怕，如此赋予您的一颗真心，会被如此毫不犹豫的舍弃。”
“殿下的位子不在阮贵妃身旁，而是在那把黄金椅子上。”
可是我那时候如此愤慨，只觉她不懂我，不信我，伤了我的心。
到头来，原来是我伤了所有人的心。
我的阿阮。
那么好。
我是如何忍心？
看她为万众唾弃，看她被所有人诅咒不得好死，看她永远孤身一人，连一个真心陪伴的人也无。
偏偏，我就是如此做的。
阿阮死在我怀里的时候，是化作一片光点飞走的，不像是妖物，倒更像是仙人辞世的场面。
只是那片飞走的光点，似乎也是我余生的所有光芒。
自此以后，万物于我都是晦涩苍白的。
我曾于二十又一那年爱上一个姑娘，那年没下雪，可是她比雪更珍贵。
我爱她。却爱的自私。
不像她，比雪更纯粹。她一如初见时答应我的那般，助我无数，甚至最后将弑君的罪名也替我背负下来。
然后她死在了我的怀里。
我这一生。多么可笑。
以为是大义，实则是私利。以为是爱护，实则是掠夺。
以为不会后悔，
实则只是永远失去了后悔的权利。
蚩历二十八年，贤帝登位，改国号为元。
元历四十二年，贤帝驾崩，期在位期间，广修水利，削瑶减兵，利民甚深，然终身后位空悬。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番外——陈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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