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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   寝宫中一片悄然,侍者们各司其职,默默地伺候着面色蜡黄、久病不起的信天王爷。

      难得流萤郡主收敛了平日的嚣张任性,亲自奉药而来,满面忧色,不复往日的明丽。

      “父王,流萤来侍奉您用药了。”

      “萤儿来了。”信天王爷甚感欣慰,强打起精神。一旁的侍女立即上前将他扶起。

      流萤郡主先试了试药,方才递于信天王爷。还未及入口,便有内侍来报:“王爷,流紫郡王和倚青县主殿外求见。”

      “宣。”

      两人入内,流萤郡主又见白云深,不禁满心欢喜,一剪秋波久久停伫在他身上。未料白云深恍若未觉,冷淡以对,转而向信天王爷道:“启禀王叔,北阳云之君日前夜施偷袭,我军粮草尽毁于一旦,现下被困于许州。”

      信天王爷受惊,未及开口便猛咳不止。

      流萤郡主嗔怪道:“云深,行军之事由你作主就好了,何必让父王烦心呢?”

      白云深道:“王叔且宽心。我立刻就起身回边关。”

      “好。”信天王爷喘息着点头,又道:“那小竹呢?”

      小竹道:“押运大批粮草北上太过招摇,即便北阳军不暗施偷袭,也难免一些绿林宵小的垂涎。因此我们决定由郡王先携部分粮草回营以解燃眉之急;余下的,由小竹负责追随而去。”

      略作思索,信天王爷首肯。

      白云深又道:“既然王叔认为可行,那我们即刻便去操办。告退了。”语毕,便与小竹一同离去。

      眼见他们形影不离,更在言谈中毫不避讳地称“我们”,流萤郡主的心口泛起浓浓的酸意。不悦地侧首,却见信天王爷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安。

      “萤儿。”信天王爷慈爱地望向她,问道:“你喜欢白云深,是吗?”

      流萤郡主不意他会有此一问,霎时颊漫羞色,心如鹿撞,低垂着螓首,一言不发。

      信天王爷见状,心知肚明,再问道:“那他对你又如何呢?”

      胸口一窒,流萤郡主有些犹豫,强压下心中的失落与不满,低声道:“他……一直都对我很好。”

      信天王爷审视着她,思量着。流萤郡主不禁心虚,将头埋得更低了,不敢与他目光相触。

      他踌躇再三,终究还是缓缓道来:“萤儿,你已近双十年华,不可再蹉跎虚度了。父王的日子恐不久矣,本一直想为你觅得一位如意的仪宾(亲王或郡王的女婿),奈何你却早已心有所属。天意啊!”

      流萤郡主感伤不已,泪已盈睫。

      信天王爷试探道:“萤儿,若父王将你的终身许于白云深,你,可愿意?”

      流萤郡主震动,一双泪眼难以置信地注视着他。她嗫嚅道:“父王,您不是从来都不喜欢云深的吗?”疏远、排斥,却又不得不依靠,继而又忌惮。即便是久居深宫、不谙世事的流萤郡主也早已敏锐地体察到了。因此,突如其来的赐婚实在是令她费解。

      “萤儿。”信天王爷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轻抚她近日消瘦的脸庞,温柔地替她拭去滑落腮边的泪珠,“父王这么做,实属无奈啊!云深乃我信天第一将才,他日光复白氏就全靠他了。只可惜他生性狂傲不羁,不甘位居人下。父王担心将来朗儿继位……唉!”他所忧虑的,何止是白云深,更兼有一个曲小竹。回想上次抓捕宋轻轻时,小竹被劫,当时白云深大失常态,焦急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今日又见两人联袂进出,文武合璧,仿若天造地设。可以想见,若日后白云深一旦发难自立,小竹势必会倒戈相随。女人啊,任她千般强悍、万种聪慧,终究难逃“情”字一关。

      “父王。”流萤郡主柔声道:“萤儿明白您的一片苦心。赐婚云深,萤儿愿意。”爱情,注定是女人最终的归宿。明知白云深对自己的虚应、淡漠,可她还是控制不住,一头栽了进去,不可自拔。

      信天王爷宽慰地微笑了,却又不舍,道:“萤儿,今后成了郡王妃,可要多多扶持朗儿。兄妹齐心,光复白氏,指日可待。”

      “父王放心,萤儿明白,定当谨记教诲。”

      林间小道,曲径通幽。一人匆忙行走其间,惊慌失色,偶尔的风吹草动都会令她如惊弓之鸟般四下张望。

      “再有百多里路就到达许州了,云大人的军队就驻扎在城北。”她心道。归巢的欣喜冲淡了多日来后有追兵的恐惧,她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前方,有明媚的天光穿透密林,耀射而来。是官道了。她心下有些忐忑不安,但此乃北归的必经之途,她只得斗胆闯过去。

      身后,一阵轻风掠过,似乎有人。她隐隐觉得不安,放缓脚步,惊疑不定。猛然回转,却只见满目苍翠下,曲折的小径绵延没入天际,只有自己孑然飘零其中。她暗自松了口气。

      “宋轻轻。”后方,一道冷冰的声音传来,直冻得她五内生凉。

      她身形一僵,绝望地哀叹。——终究还是没能避开他——持节!

      早在两天前,云大人已飞鸽传书示警,天下第一剑持节实则是信天的隐十三,如今她身份曝露,持节奉命追捕,要将她就地正法。

      一路躲避,可惜,实力悬殊,她还是没能逃脱。

      万念俱灰地,她黯然回首,却在双目相交之时意外地看见持节震惊当场。他一脸难以置信地凝视着她,无法抑制的激动下暗涌的竟是恍如隔世的狂喜,平静无波的眼中泛起浓浓的痴爱缠绵,似潮涌般惊涛骇浪地向她扑面袭来。

      盈衣!他的盈衣终于回来了!是梦吗?他的心一下子无力承受骤来的惊喜,竟微微地作痛。

      “你……”他想开口,却已不成声。

      宋轻轻莫名地呆立着,不知持节为何突然欣喜若狂,而那种喜悦在她看来却又悲伤莫名。他痴迷地打量着她,仿佛是透过地狱黑暗的缝隙仰望天堂般的虔诚。

      对了!他一定错认自己为另一个人了。她想起了当初曲小竹的惊讶与迷惘。看来柳暗花明又一村。只是,眼前的持节情绪不定,自己前途难卜。

      管不了那么多了!她豁了出去,决定赌一赌,反正他们各为其主,在此生死存亡的关头,必有一伤。

      她走上前,水袖遮掩下,掌中扣着枚毒针。

      “盈衣,是你吗?”持节轻声问道,如梦呓。

      宋轻轻仰头,笑得淡然出尘,柔声道:“是我。我回来了。”身子一软,她向他靠去。

      持节没有闪避,一任她依偎在自己的胸膛,前尘往事陡然袭上脑海,心酸地令他流泪。许久,他才伸手,小心翼翼地揽住怀中的人儿,真实温暖的触感自指尖传来,如电流般蔓延全身。他感动不已,手臂加力,紧紧地将她搂住,宋轻轻顺势拥上他宽阔的背,两人密密地贴合着。盈衣,他遗失的所有。曾经千疮百孔的心瞬间被暖意填塞,饱满而幸福。

      颈间有凉凉的湿意流动,宋轻轻微惊,虽不明所以,却也动容,好像拾获一份遗落已久的感情,有片刻的失神。

      可惜,他想的是另一个人。宋轻轻清醒地面对现实。她不再心软,咬牙,将针尖对上了他的脊椎。

      沉浸在重逢中的持节已全然放松了戒心,早忘了云之君交代的此行的目的是接应间谍宋轻轻,更未料想怀中的“盈衣”会加害于自己。他的眼前脑后环绕的都是盈衣的影子,一颦一笑,牵动他的每一根神经。

      直到——“啊!”突如其来的刺骨剧痛令他不禁低呼。低头,望着她,一脸的不解与难以置信,双臂却犹不舍放开她。

      眸色墨黑如宝石,他眼中的受伤深深刺痛了宋轻轻的良心,她突地心慌了,丢开毒针,奋力一把将他推开,踉跄地向后退去,慌乱中,不意被石块绊住,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小心!”他仍然牵挂她的安危,见不得她受一点伤害,千钧一发之际,不顾自己的伤势,纵身而起。宋轻轻只觉眼前一花,身子一轻,已安然而立,毫发无伤。

      他哑声问道:“为什么?盈衣……”但眼底的爱恋未见一丝退却。

      宋轻轻有些害怕,远远退开后,方才绝情地道:“我不是盈衣。”

      持节愕然,梦醒,现实异常的残酷。方才的提气加之现今的大喜大悲导致了他体内毒素的迅速流窜,不一会儿,他已是一脸的黑气,跌倒在地。

      感于他的至情,宋轻轻有些歉然:“这蚀骨母针见血封喉,无药可解,你还是快些运功疗伤,以你的功力或许还有救。”

      痛彻心扉,五内俱伤,他戚然摇头,一心求死。抬首,望着肖似的宋轻轻,他目光有些迷离,毒气上冲,乌黑的唇微微开启,悄声如耳语,仔细辨听,他道:“盈衣,等我……”

      宋轻轻无语,回神,才觉嘴边苦涩不堪。她抹去眼泪,狠下心肠,朝北狂奔而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路的尽头。

      须臾后,另一抹身影自林中现出,温文的俊容上带着阴冷的寒意,纵是白天,也令人毛骨悚然。

      冷眼旁观,地上的持节已陷入昏迷,仅凭着多年的内力修为维持着一线生气,兀自痴情地呼唤着:“盈衣……”

      云之君冷冷地道:“持节,这些年来,你得王爷器重,坏了我多少好事。若不是你,当日曲小竹早已死在我的掌中,他日天下唾手可得。我自问武功不是你的对手,所以隐忍至今。现在,你终于要走了,我来送你一程。”嘴角,漾开一抹笑容,说不尽的得意张狂,透着寒意森森。大袖一拂,他弹指,一枚细如牛毫的蚀骨子针已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射出,正中无力反抗的持节的眉心,尽数没入。

      剧毒侵脑,持节瞬间便断了呼吸。

      “哈哈哈哈……”云之君扬声大笑,远眺官道,一脸的期待,“曲小竹,这是我送给你的惊喜。”

      信天的军士押送粮草北上,数千人马迤逦而来。当先领军的正是倚青县主曲小竹,身侧伴着前来接应的罗鸿,他已被擢升为宁远将军。

      “罗将军,前线情况如何了?”

      罗鸿道:“郡王回营后,许州之围便解。北阳军不敢嚣张,再没有任何动静。”

      小竹赞许道:“我们回京的这些日子,有劳你镇守边关,辛苦了。”

      罗鸿面有愧色,道:“为国效力,不敢言苦。况且粮草被毁是我的疏忽,罗鸿自请军法处置。”

      小竹笑得亲切,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将军何须萦怀?”

      “谢县主不罪之恩。”

      小竹娇笑道:“将军,如今你的官阶可比我大,怎么敢当呢?”

      罗鸿有些不好意思,讪笑道:“县主,你就别取笑我了。”

      小竹一直对他的憨厚爽直很有好感,便不再取笑。

      行了一段路,罗鸿耐不住又上前,犹豫着问道:“县主,我有件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小竹瞥了他眼,奇道:“几月不见,你怎么变得扭扭捏捏的了?”

      “是这样的,”他压低了声音,道:“近日,军中的兄弟都在传说你和郡王的事……”他顿了顿。

      小竹的芳心“突突”直跳,故作平静地问:“我和他?能有什么事?”

      “他们说你和郡王现在的关系……非比寻常,好像……很……很亲密?”罗鸿吞吞吐吐地道,末了,好奇地问道:“县主,这是不是真的?”

      贝齿轻咬,她未及开口,双颊已似火烧般滚烫。罗鸿见她俏脸生春,纵是再笨,也猜得八九分,当下雀跃非常,朗笑道:“难得死气沉沉的军中也快有喜事了,哈哈……”

      笑声引得众军纷纷侧目,小竹更羞了,恨恨地瞪了罗鸿一眼,径自策马前行,心底却禁不住已是甜蜜万分。

      前方尘土飞扬,探路的小卒返回,下马跪禀道:“启禀将军、县主,前方并无伏兵,不过属下在路边的林中发现有人遇害。”说着,双手平举过头,呈上拾获的兵器。

      小竹定睛一看,那竟是持节从不离身的沉风铁剑!一股不祥的预感登时袭来,她低呼一声,猛夹马肚,飞驰而去。

      罗鸿立即下令众军紧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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