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我熠熠生辉》和释

6、第六章

　　高夏在商场打拼这几年，这几年走到这个位置，靠的不仅是专业知识的贮备，对数字的敏感，还有敏锐的观察力。从张筱第一个联系的人不是安雄，高夏就觉得自己的这个表妹，会在这次采访中给自己一个大跟头。喝咖啡就是一个鸿门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一般。
　　“姐，我给你们助理打电话了，你最近有时间吗？我们节目想采访你。”张筱说明来意。
　　“最近要出差。”
　　“多久呢？”
　　“一周。”
　　“啊，那就没时间了。”
　　“嗯。”
　　张筱听出高夏冰冷的语气。更是决定了要采访到她。
　　“没事我就先……”
　　“那就明天吧。我们提前录好，到时候播出去。”
　　张筱打断高夏的话，“姐，咱两的关系你就帮一下我吧，我也是在完成任务啊。”
　　高夏蹙眉。在心里掂量了一下，如果这次拒绝了张筱，势必会影响到张筱的正常工作，到时候惹得两家脸色都不好。
　　“一周之后，我接受采访。时间你和我的助理联系。我公司还有事，我先走了。”高夏考虑之后，打算离开。
　　“那我把问题发给你助理了。”
　　“嗯。”

　　高夏顺路带了两杯咖啡，径直去了安雄的办公室。公司里都知道安雄和高夏的关系。安雄是高夏读研的时候认识的学长，两人很谈得来，于是高夏读研结束后，顺理成章去安雄的公司实习。安雄对高夏的升职起初引起公司几个老员工的不满，安雄抗住压力，高夏心里记着安雄对自己的好。也没有辜负安雄的希望，稳稳的坐在财务总监的位置，用业绩封住了闲言啐语。
　　来时已经给安雄打好了招呼，敲了敲门，就进去了。
　　“师妹，怎么了？”
　　“你接到《今日财经》的采访了吗？”
　　“哦，你说那个采访啊，我还没回复。不过日程安排不了吧？”
　　“给我采访的记者，是我表妹。”高夏憋了一路的怨气，这时候终于忍不住，从包里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先递给安雄，示意他要不要。
　　安雄接过烟，“这就有点麻烦了。拒绝不了吧？”
　　“嗯。”高夏拿出打火机，点燃安雄手里的烟，又点燃自己的。
　　“我已经答应了，一周之后，出差之后接受采访。”
　　“哎呀，亲戚多也愁啊。”安雄本就一副好皮相，保养的又不错，完全看不出30岁的样子，抽烟时则又是另一番味道。
　　“你找个理由推了吧。这次我来。”高夏手里夹着已经抽了一半的烟。“她是想让我出丑。”
　　“出丑？”安雄皱眉，“她知道什么事？”
　　高夏抽了一口烟，又吐出一口烟。精致干练的妆容在烟雾里朦胧不清。
　　“我和于欢的事，她知道。”
　　安雄没有接话。人与人之间的嫉妒，就像螳螂捕雀，一有空隙，便狠抓机会，至你于死地。
　　高夏的电话响了。接起，“怎么了？”
　　“是这样的，那个张记者给我发来了问题，您现在要看吗？”
　　“我在安总办公室，送过来吧。”
　　“是。”

　　“叩叩”
　　“请进。”
　　“安总好，总监好。这是采访问题。”
　　“嗯，你去联系一下时间。安排好。”
　　“好的，我出去了。”
　　高夏翻看稿件。都是一些专业问题，偶尔一两条关于“现在有没有男朋友”，“理想型是什么”“准备什么时候结婚”这类场面问题。
　　高夏又点燃一根烟。
　　安雄看完稿件，“这女孩挺有心机的，稿件上不写，到时候直播，直接问你，准备让你措手不及。”
　　“是啊，真是我的好妹妹。”高夏的眼神犀利，看着稿件，唇角扬起一丝笑容，“还是嫩了点。”
　　“先准备S市的谈判吧。”
　　“谈判没问题。”
　　“我一直相信的专业能力，我问的是你准备好面对于欢了吗？”
　　“一直期待并害怕着。”

　　S市。
　　“Charles,明天安氏集团的人就到了。”
　　“嗯，接待工作呢？”
　　“都做好了。您明天亲自去接机吗？”
　　“嗯，亲自去。”
　　“那我联系司机。”
　　“不用联系司机，我自己开车去。”
　　“这……对方来了四个人呢。”
　　“我亲自开车接安总和高总监。剩下的人你们安排人去接。”
　　“好的。”
　　这次和安氏的合作对总部来说意义重大，德国总部商量之后决定让于欢接手。一是因为于欢是中国人，语言交流上没有障碍；二是因为总部了解到于欢和高夏是同一个地方的人，认为老乡之间更有话说。
　　很久以来，高夏都是于欢青春记忆中最美也最痛的记忆。他不愿想起，但也永远不会忘记。他也问过自己，恨不恨高夏？却觉问这个问题的自己很幼稚，这些年来，远离中国，求学他国，但当她的消息传到德国，看到她一口流利的英语做着访谈，镜头下的她没有那时的活泼，眼神里透着礼节性的笑意，妆容精致干练。访谈的标题是：中国最年轻的财务总监。
　　他为她骄傲。
　　于欢也从其他人那里不时的了解她的近况。两人仿佛心照不宣，知道彼此心里还挂念着对方，却相隔一方，不靠近。就像两个默契十足的陌生人。
　　H市，机场。
　　高夏在候机，离飞机起飞还有两个小时。对高夏来说，度秒如年。
　　一旁的安雄安慰：“五个小时，轻松点。”
　　高夏吐出长气，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
　　“五年，五个小时。我现在就像死刑犯，等着落刀的那一刻。”
　　“你最近烟抽的勤。”
　　“我知道。”高夏看着烟头，“我第一次抽烟的时候，想起我第一次看到他抽烟的样子。这么多年，他的所有样子，我都没有忘。我们总是说两个人在一起久了，会慢慢变成对方的样子。我们俩可能是反着的，分开了，倒是变成对方的样子了。我以前让他戒烟，其实他抽的不多，但是我受不了烟味，那时候我不知道戒烟有多难，但是他为了我戒了，我再也没有在他身上闻到烟味，但是现在，我却要用这种方式怀念他。”
　　这是安雄第一次听高夏说这么多关于于欢的事。对于高夏来说，于欢是禁区。除非是她自己想说，不然没人逼得了他。
　　“我一直想问，当初他去了文科很好的H中学，为什么不学文？这样他考上大学的几率会很大啊。”
　　高夏掐灭烟头，缓缓吐出最后一口烟。
　　“因为我告诉他，我喜欢学理科的男孩子，很有魅力。”
　　“安雄，我一直觉得，如果于欢当时没有遇到我，他的青春会更加熠熠生辉。”
　　高夏接着点燃了第二根烟。
　　“我耽误的不仅仅是他的青春。”
　　“当初我们无所畏惧，觉得青春就是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青春时犯的错都可以被原谅。我们从来不多想，我们想疯狂就疯狂，我们不顾一切。到头来，才返现原来自己青春时做的事，在你长大后，都会以不同的形态慢慢还给你。你会后悔，你会愧疚，但你就是他妈的无能为力。”

　　飞机是下午五点到。
　　于欢推掉了下午所有的事情，一个人在公寓里抽了半包烟，这是他五年来第一次拿起烟。抽第一口的时候，他猛地咳嗽，一时没有适应过来。
　　下午三点。
　　于欢驱车到机场门口。
　　下午四点半。
　　于欢心情烦躁，下车准备买包烟。
　　下午四点五十。
　　机场的预告响了。于欢听到了那班飞机。
　　下午四点五十五。
　　于欢下车，隔着来接机或赶飞机的人山人海。
　　点燃了烟盒里的最后一根烟。
　　下午五点十五分。
　　高夏看到了站在门口抽着烟的于欢。
　　于欢看到了门内推着行李箱的高夏。
　　四目相对。
　　于欢看到高夏眉头淡淡的一皱。
　　然后，于欢将那根抽了快二十分钟的烟掐灭。
　　裹紧风衣。
　　走进高夏。
　　就像曾经第一次相见。两人露出礼节性的笑。无言相对。
　　安雄打破僵硬的气氛，“没想到是Charles亲自来接我们。”
　　“既然是贵客，那肯定是我亲自接机。我们先走，剩下的人我们会有专人接送。”
　　“好好好。”
　　高夏一路无话。

　　到了酒店，高夏领到自己门房号就走了。
　　“Charles，她可能是，水土不服……”
　　“我更相信她是和我不服。”于欢盯着高夏逃跑的背影，面无表情。“安总，叫我于欢就好。您比我年长。”
　　“哈哈，于总爽快。那我回房间收拾一下，咱们晚上吃饭见。”安雄转身欲走。
　　“等，等一下。”
　　安雄停下脚步。
　　“高……高总监，最近好吗？”
　　安雄看着于欢，一个29岁，在商场叱咤风云，只手翻云覆雨的传奇人物。此刻，一副踌躇，眼神诚恳，像是等着心爱女孩给他的答案一般。
　　“你就像你那个时候一样。”
　　于欢一脸疑惑。
　　“有一次，我借用了高夏的私人电脑。看到她的一个文件夹，里面是你的照片。有一张是你俩一前一后坐着，她歪着头笑眯眯的看着你，你回头冲她笑。”
　　于欢不记得和高夏有这张合照，印象里，他们俩的合照很少。但是他记得那个下午，高夏说他像一个天使。
　　“谢谢安总。”
　　本以为再也不会相交的两条线，这一次相见，却有了可能不一样的结果。

　　晚上七点。高夏给安雄发了一条短信，说自己不下去和他们吃饭了，想要睡会觉。
　　高夏确实想睡觉。
　　她的力气在回到房间之后就没有了。
　　一路上，她透过车前镜看了几眼于欢。
　　他的容貌没有变，也许因为刚刚抽过烟的缘故，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话依旧不多，一路认真开着车。
　　曾经每天晚上都会梦到的面孔，现在却没有勇气触碰。
　　睡前点了晚餐让客服送上来，顺便自己可以被叫醒。她打算睡醒之后准备明天的谈判。
　　要了几瓶酒，喝完之后，高夏倒头就睡。

　　于欢本就不喜欢饭局，不过就是双方为了各自利益，借饭局这个平台，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已。于欢匆匆吃了几口，找了个理由准备回房。
　　于欢这顿饭吃的心不在焉，高夏明显是在躲自己。
　　“我给1912房的客户送了三次餐了，敲门都是没有人开门。我又不好私自开门。1912房的客人是出去了吗？经理你帮我调一下监控，如果她出去了，我就给她送进去。”
　　1912，那不是高夏的房间吗？
　　“小张，那个客人今天进去就再也没出来。你要不再去试试吧？”
　　于欢觉得不对，人进去已经快四个小时了，订了餐，敲门却不开门，不会是……
　　于欢不敢向下想。暗暗跟着服务员上了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