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侧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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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遇刺”事件很快就水落石出了。
药研念着“水落石出”四个字的时候，语气是颇为嘲讽的。因为他根本还不曾开始调查，凶手就被宣布找到了。
不出家继所料，凶手果然出自御火之番。一个叫恒理，一个叫阿南。遇刺事件后的第二天，她们就被人发现在寝屋中悬梁自尽了。两人留下的遗书，满纸都是以死请求将军恕罪、但愿不要降罪于其家人的绝望言辞，却只字不提幕后黑手。
这世道并不难猜，家继沉吟些许，听闻老中递上来了“诛其九族”的提议，便命人传话给间部诠房，让她不要再开杀戒。间部一口答应下来，隔天家继却还是从药研那里收到了二人及其家人的头颅已经一起挂在城门上的消息。
“唉，也怪下头的人办事不力，让将军遇刺一事传了出去，已在民间激起民愤。若我不如此做，将军会被人看作软弱无能，那可不是下人几条贱命能抵得上的了。”间部诠房端坐在家继对面，盛装艳容，笑得像在哄三岁小孩。“我等深知将军仁德，但此举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还请将军恕罪。”
“知道了。”家继木着脸轻点下颌。自认这些天来已摸清她性子的药研不得不看了她一眼，惊异于她此时的隐忍，焉知她心中已动杀心。
“将军身边的人，怎么办事的？”间部诠房脸色忽然一变，厉声呵斥站在一旁的两个御小姓，“这样的事也敢说给将军听，也不怕脏了将军的耳朵。”
萤丸和药研立刻跪了下来，额头紧贴着榻榻米，不敢说一句求饶的话。药研在间部诠房看不见的地方暗自咬牙，将军宽待他们这些地位低微之人不假，旁人可没有这么好的脾气。不能拿主子怎么样，便拿下人开涮；既泄了怒气，又打了主子的脸。这手段早被御城中人用烂了，看样子，他们两人今日也难逃一劫。把他们调离将军身边去大奥底层打杂都算是从轻处罚了，只要间部一句话，他们俩的人头就要落地。
药研悄悄瞟了一眼萤丸，心中暗道凶多吉少。有一期一振在，他并不担心自己会丢命，可萤丸……他家那位成日懒洋洋的，若是这次也晚来一步……
“间部君，何必如此？”冷淡的声音从药研头顶飘来，打断了他的思绪。“要论赏罚，药研前日护驾有功，本将军还未曾赏过他什么。既然如此，将功折罪也可。”
不仅跪在地上的两人吃了一惊，间部诠房心中也有几分惊骇。家继向来“乖巧”，身边长辈让做什么便做什么，极少反驳，对间部诠房和新井白石两位重臣更是敬畏有加。怎的今日如此大胆？
大约是这两个御小姓讨了她的欢心吧？看看家继脸上从小被培养出的公式化笑容，间部挥开多余的想法，故作优雅地抿了口茶，压下心中的不快：“将军都这么说了，那便饶这二人一命。”
“谢将军。”两人齐声道，赶紧起身退回原位。
间部冷哼一声，放下茶杯，扫了眼观鼻鼻观心的药研一眼。“不愧是上臈御年寄大人调教出来的孩子，这么讨人喜欢。想来日后成为将军大人的侧室后，定然有一番作为。”
间部这话说得阴阳怪气，不知是说给家继听，还是在警告药研。然而家继根本没往深处想，她早在听见那句“将军大人的侧室”时，就给这道惊雷直直劈在头顶，什么也听不见了。
侧室？药研？？她的？？？
间部又说了些别的琐碎杂事，家继也只是嗯了几声，不再说话。她现在根本没心情听间部闲聊，一心只想等间部走了，抓着药研好好问问这所谓的侧室是怎么一回事。间部哪晓得家继在想什么，只当她年纪小，说了半天困乏了，于是便行礼告退。
走在白书院外面的回廊上，间部心中的疑云不免又大了一圈。这孩子以前也是这个样子的吗？可是……细看又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这几天她总觉得家继自从病好后就变了个人，每每想要深究一番，却又无从下手。
是多心了吧。间部烦闷地啧了一声，吩咐身边的阿久：“去大奥，我要去看看月光院。”
“将军大人一直不知道？”药研轻轻摇着团扇给家继扇风，一脸哭笑不得。
“我怎么会知道！”家继头痛地揉了揉额头。
药研曾对她讲过，她身边的这两个御小姓都不简单。萤丸看上去天真可爱，战斗力却不俗，与成年武士对上也未必会落到下风。那日杀蛇他不在，一是对付一条蛇派出萤丸完全是大材小用，二是空间太狭小，这孩子动不了手。
家继起先也不明白“动不了手”是怎么一回事，直到萤丸兴冲冲地捧出了他的武器给她赏鉴——一把三尺有余的大太刀。将军寝室再宽敞，也架不住这样尺寸的刀左砍右劈。家继怎么也不相信身量娇小的萤丸能拿得动这样的兵器，萤丸不高兴了，当即舞了几招，忽忽的风声直从人脸前刮过，把药研吓得赶紧把家继往后推。
简单点说，药研是情报来源和医师，萤丸则是贴身护卫。家继只道身边的两个御小姓都是家宣留给她的人才，从未想过还有另一层意思。直到刚才，她才知道这两人的身份根本不是普通侍童，而是理论上已经可以为将军侍寝，成为将军侧室的御中臈。
套进这个时代的思维方式，似乎这件事也没有听上去那么骇人。家宣生前的安排，本是想让尾张藩的德川吉通继任将军，让家继回甲贺藩当藩主。家继年轻，日后婚事少不得被人拿捏，不如先给她安排下两个有些本事的侧室，以防娶进门来的正室一人独大。
家继敲敲自己的脑袋，这事她应该早就自己悟出来的！这个时代的将军是女子，为了方便，身边的侍童也应当是女子，这会儿变成了两个男孩子，当然别有深意。只是她一时思维模式还没扭转过来，满脑子都是宫斗剧里皇帝身边的老太监小太监，习惯性地认为上位者身边跟着两个男孩子十分正常，没想到这一层。
家继左看看药研，右看看萤丸，两人都是一脸坦然。她不由发问：“你们……就没什么想法？”二十岁都还没到，婚事就先被人定下了，还只是侧室……药研和萤丸有没有想法不知道，家继觉得要是换了自己，一定满心怨怼。
听到这话，萤丸一脸迷惑，药研的脸色则有点不太好看。不过想到家继曾严正警告过他不许隐瞒，他便膝行两步上前，说了真话：“在您还未当上将军前，确实有过；但您现在既然已是将军，御台所之位，便不是我等能够觊觎的了。”
家继懵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她所说的“想法”被药研曲解成了“想当正室”。她一边感到无奈，一边赶紧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唉，算了。总而言之，命令是死的，人是活的。等我地位稳固后，我会想办法送你们出御城，回本家去。母亲既已过世，你们也没必要死守遗命，把大好时光浪费在大奥之中。”
家继觉得这个决定很合理。大奥里人人明争暗斗，吃人不吐骨头，自然不如在自己本家过得舒心愉快。再说，能把儿子送进大奥甚至当上御中臈的家族，实力都不可小觑，不至于亏待了他们。然而此话一出，药研还没有动作，萤丸的小脸就先垮了。
“将军不要我了？”萤丸本来就长得可爱，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时，杀伤力简直翻倍。眉头紧皱，小嘴抿成一条线，声音软得让人不忍心拒绝，又带一点倔强，不像单纯的撒娇那样惹人心烦。看这阵势家继就心里一跳，赶紧竖手止住萤丸，生怕他说出什么“是不是萤丸不听话惹将军生气了，以后我一定乖乖的，将军不要赶我走好不好”之类的话来。萤丸果然没再说话，只鼓起脸颊原地坐好，很明显是不高兴了。
家继一向心大，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小孩子哭。萤丸一哭，她肯定会心软，说不好还会被萤丸带跑，随口许下什么“好好好不赶你走”的诺言，岂不就误了人家终身？小孩子不懂事，以后长大了自然会明白的，现在她一个大人怎么能跟着掺和。家继心里这么嘀咕着，完全忘记了现在的自己只有九岁的事实。
“将军大人。”药研终于开口了。出乎家继意料之外，他十分平静，大约是已经习惯了家继语出惊人，“我们被家族送进大奥，就没想过回去。”
家继一个闪神，被药研的话带偏了思绪。药研这些天来给她讲了很多，各个藩的关系，大名之间的明争暗斗，大奥里的隐形规则，唯独不曾提到过自己的家世。想来他的家族也不简单，能把一期一振扶成地位仅次于御台所的上臈御年寄不提，还能大手笔地把这么多个儿子统统送进大奥。须知，藩与藩之间不许通商，笼络人情主要靠联姻。这个家族要么是儿子多得家里都放不下，要么是实力强大到了不屑联姻的地步。
“你的家族？”家继紧盯着药研，后者则泰然处之。神色之中不见高傲，也不见落寞。
“在下出自，尾张德川家。”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侧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