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有微光》木尔儿

11、雨夜

　　第二天宋彦琪来到徐天成的办公室，向他汇报工作情况。徐天成的办公室里是全套的红木家具，这总让她觉得太过奢华，但是却完全符合徐天成的口味。记得第一次来到他的办公室，徐天成还和她说，这些家具都是当年经你父亲的手添置的。看到宋彦琪并没有说话，便也不好再过多言语。
　　现在再看到这些依旧夺目的家具，总有种物是人非的伤感。有时候她不是不愿意提起父亲，只是想掩盖自己的弱点罢了。
　　徐天成总是一副慈父的模样，他们在一起工作了这么久，他很少责备她，总是和颜教导，越是这样宋彦琪才会更加严格要求自己，不愿辜负每一个对自己有过帮助的人。
　　“你手上那个离婚案子我已经听说了，撤诉了也好。”徐天成说道。
　　“为什么？”宋彦琪依然有些迷惑。
　　“彦琪，你知道自己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
　　宋彦琪看着徐天成，她在脑中搜寻着问题的答案，却找不出那个最合理的解释。
　　“你太容易感情用事，那个苏晓梅对你隐瞒了一些事情，而你却只看到了事情的表面，太容易相信人。其实苏晓梅早就有了婚外情，她以为可以做到不让人知道，可是陈大伟却掌握了证据，这就成了他的杀手锏，苏晓梅只是气不过才去明华大闹，她不想输的太难看。当然陈大伟也给了苏晓梅一笔钱，这是两人达成的协议，所以她就撤诉了。而且苏晓梅去陈大伟的公司大闹，只是想泄愤吧。”
　　当时苏晓梅哭得稀里哗啦，说的全是对方的过错，宋彦琪承认当时同情心泛滥。她内心害怕这种离婚场景，当年的母亲也是这般哭泣。所以就特别相信苏晓梅，而且这个母亲时那么渴望得到孩子，她肯定很爱自己的孩子。
　　其实前几天宋彦琪也看出了一些端倪，才会在那天约见苏晓梅的，却没想到事情变化的太快。现在徐天成已经从别的渠道替她解了疑惑，这也是他的过人之处。
　　“对不起。”宋彦琪想到的只有道歉。
　　“我们做这行讲究的是证据，一切用证据说话的事情，感情只能先放一边，彦琪，在这个方面，你还是要去克服自己的。”
　　“我知道了，以后我会注意的。”宋彦琪微微低着头。
　　“对了，这几天你见有光了吗？这小子好几天都没回家了，都不知道在干嘛？”
　　“前几天听他说要打比赛，可能还没忙完吧。”
　　“也就能从你这里听到他的消息，下次见了他让他回家看看你阿姨，别整天不着家的。”徐天成微笑着说。
　　“好，那没什么事我就先出去了。”
　　宋彦琪有些害怕，她一直就把徐有光当弟弟一样看待，但是徐天成夫妇把她和徐有光的关系说的有些暧昧了。也有可能是自己想多了，认识徐有光也好多年了，他也并没有对她表示过什么，但愿一切都是自己会错了意。
　　快下班的时候，徐有光打来电话，说是赢了比赛，让宋彦琪出来一起聚餐。
　　宋彦琪没有借口再推脱，徐有光打比赛的时候就邀请自己，因为有案子要办，所以就没去成，这次再不去怕是有点伤人心了。于是便答应下来，说下班后会直接去聚餐的地点。
　　徐有光是徐天成的独生子，比宋彦琪还小一岁。读高中的时候就被送到了美国读书，在美国呆了四年，却突然抱着几个拳击奖杯回来了，说什么也不读书了，他要打比赛。
　　当年徐有光去了美国就喜欢上了拳击比赛，看中了一件事情便全力投入，没想到还小有成就。
　　徐天成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会给他回来这个惊喜，虽然万般不同意他走这条路。可是他已成年，说教已经没那么容易打动他，想要动手教训，当看到他那一身的肌肉，显然自己早已不是他的对手。
　　而且这个时候徐有光还搬出了说客宋彦琪，平常徐天成夫妇就对品学兼优的宋彦琪颇有好感，正在气头上的两人在宋彦琪的一番劝解下，倒也觉得这也不见得是件坏事情。
　　就这样夫妻两人也算勉强接受了现实，后来看到儿子的成就，倒还感到一些欣慰。徐有光已经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开了一家拳击健身俱乐部，经营的倒是有模有样的，有时候还带队出去打比赛，成绩也还不错。
　　当时开业的时候，徐有光还给了宋彦琪一□□身卡，说是宋彦琪当律师容易得罪人，没事就应该找自己练练，怕哪天在街上遇到仇人了，不至于被打的太难看。宋彦琪还说，自己做的都是好事，怎么可能会有仇家。
　　其实都是玩笑话，两人认识这么多年，可谓是很了解对方的。可是她只去了一两次，那张卡现在还一身整洁地躺在她的钱包里呢，主要是她没时间，有时间了她觉得还不如睡一觉呢，况且她一直觉得“睡觉大补”。
　　从事务所出来，才发现外边下着雨。每次出门只要没下雨，就算天阴的要塌下来了，宋彦琪也不会带伞，主要是嫌麻烦。所以每次下雨都不可避免的淋个落汤鸡，不过幸好有个皮实的身体，就算淋雨也很少感冒。
　　看到离约定的时间已经很近了，就打了辆出租车，此时正是下班高峰期，路上有点堵。匆忙赶到的宋彦琪发现聚餐的地方还是家高档的餐厅，想来这次比赛肯定比较重要吧。
　　刚进大厅的宋彦琪还没来得及看清周围的一切，就被一个熊抱弄得有些懵，不过这结实的臂膀，加上问候的声音，她也能确定这个人是谁了。
　　“彦琪，真是好久不见，我可想死你了。”
　　宋彦琪有刚开始的惊吓瞬间平静了下来，徐有光本来的性格就比较豪放，在美国更是学到了这些礼节的精髓，每次见他总喜欢给她一个大大的熊抱，只是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总是让她有些哭笑不得。
　　“徐大少爷，我可不是你的对手，你好像用力过猛了，我都有些呼吸困难了。”宋彦琪看到大厅里的一些人对他们的举动都报以微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便挣扎着从徐有光的怀抱里挣脱出来。
　　“彦琪，你是不是又瘦了，我都感觉是自己在抱自己。”徐有光松开宋彦琪，上下打量了一下站在眼前的这个人。
　　“说什么呢你。”宋彦琪佯装生气，却发现徐有光眼角有块淤青。“你受伤了，怎么弄的？”
　　“没什么，不碍事的。走，快进去吧，他们都在里面等着呢。”徐有光拉着宋彦琪的手腕就向里面走去。
　　刚走进包间就听到有人喊：“彦琪姐，来这边坐。”
　　原来是拳击俱乐部的前台林晓，因为曾经帮助过宋彦琪，两人也算是朋友了，她比林晓大两岁，所以林晓总是叫她彦琪姐。
　　宋彦琪在林晓的边上坐了下来，对面刚好是徐有光。在座的都是拳击俱乐部的人员，有的只有十六七岁，虽不熟悉，平常也算打过照面，倒也没有什么拘谨的。
　　年轻人的活力总能在饭桌上凸显，加上这次是老板赢了比赛，也经过了老板的允许可以喝酒，他们就越喝越兴奋了。俱乐部里的人都习惯叫徐有光大哥，平常都走得挺近的，所以喝起酒来就不分你我。
　　只有宋彦琪和林晓没参与他们的酒局，他们闲聊着，偶尔看一下这些醉酒的人，倒也觉得热闹。
　　“有光哥，你不能光自己喝呀，你得敬彦琪姐一杯呀，你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大家说是不是？”李学也是练拳击的，平常跟徐有光走的比较近。
　　“就是就是，我们是不是快改口叫嫂子了？”人群中又有人跟着起哄，引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宋彦琪只当是他们喝醉了，虽然心里有些别扭，但没有与之计较。倒是徐有光端起了酒杯，有些羞涩地笑着说：“彦琪，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支持，这杯酒我敬你。”
　　宋彦琪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了，虽然只是玩笑话，却让她感觉有压力，看到时间也不早了，便说道：“你们喝太多了，别再喝了。”
　　“好，听彦琪的，不喝了，走。”徐有光已经喝醉了，从座位上站起身就向外走去。
　　宋彦琪让其他人扶着徐有光，自己也跟着一起走出了包间。外边的雨下的有些大了，他们这帮人好多都喝醉了，她就帮他们打车，宋彦琪让李学把徐有光送到俱乐部，因为徐有光就住在那里。
　　坐上车的徐有光嘴里还模糊不清地喊着：“彦琪……”
　　最后只剩下她和林晓，宋彦琪问林晓去哪里？
　　林晓站在那里没有动，好像有话要说，却又有些难以启齿。
　　“林晓，怎么了？”宋彦琪先开口了。
　　“彦琪姐，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林晓这会儿倒显得有些拘谨。
　　“可以啊，你说。”
　　“嗯……有光哥好像挺喜欢你的。”
　　“他今天喝醉了，你不要听他们瞎说。”宋彦琪对于林晓的提问有些意外。
　　“其实看得出来，有光哥他喜欢你，那你呢？”林晓的表情有些失落。
　　“我一直把有光当弟弟看待的，林晓，你想多了。”
　　“真的吗，彦琪姐，你是不是不喜欢有光哥？”林晓突然又变得兴奋起来。
　　这种露骨的问答让宋彦琪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只是笑了笑说道。
　　“林晓，你是不是喜欢徐有光？”看着林晓妆容精致的脸庞，突然觉得和徐有光很般配，而自己总归是显得沧桑了些。
　　林晓有些羞涩地低下头，“没有，我才没有。”
　　宋彦琪看出了事情的端倪，便不再多说什么。
　　“好了，喜欢呢就去追求，不要给自己留遗憾就好，挺晚了，咱们该走了。”
　　“彦琪姐，咱们俩说的话你不要和任何人说啊。”
　　“放心吧，我给你叫车。”
　　把林晓送走后，宋彦琪准备再打一辆车，可是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她的身边，
　　刚想避让，车窗打开了，借着昏暗的灯光她也能辨认出车上的人是韩东明。韩东明示意宋彦琪上车，这时雨下得越来越大，宋彦琪犹豫了一下还是开门上了车。
　　“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宋彦琪首先开了口。
　　“晚上和几个朋友在这边吃饭，走到这边刚好看到你。你去哪里？我送你过去。”韩东明平静地说道，看不出他的表情。
　　宋彦琪说了家里的地址后，一时没人再说话。宋彦琪觉得空气里都快结冰了，虽然她感觉车厢里还有些闷热，于是先开口说话。
　　“你……”
　　“你……”
　　两个“你”字碰撞在了一起，让他们两人有些尴尬地笑了。
　　“你先说吧。”握着方向盘的韩东明说道。
　　“你什么时候来A城的？”
　　“那年你从学校走后，我参加完中招考试就回来了。”
　　“一直在A城吗？”她意思是若是都在A城，这么多年却没有见过面。
　　“上高中的时候我去了美国，最近刚回来。”
　　“那还要去吗？”宋彦琪不知道怎么就说出了这些话，一时觉得有些不妥，但又无法收回来了。
　　“最近家里有些事情，处理完了看情况吧。”语气平缓中听不出任何情绪，让宋彦琪觉得性格真是一点没变。
　　“看来你没有在陵城呆多久。”宋彦琪找着话题。
　　“嗯，想来已经好多年没去过陵城了。”
　　“是啊，我也好久没回去了，当年我在A城上的高中，后来一直在这里上完大学，想到以前在陵城上学时的自己真是幼稚。”宋彦琪突然想到了在陵城的一些事，不知觉地苦笑了一下。
　　“怎么，现在才认识到错误？”韩东明嘴上挂着一丝微笑。
　　“也不是，就是觉得当时有点太极端了。”宋彦琪玩弄着自己的手指，手心有些微微出汗。
　　“看来现在成熟了不少。”
　　“人总是要成长的吗，哪能一直在原地踏步？”
　　宋彦琪感觉韩东明朝她看了一下，但自己却故意没去看他，她突然有点恐惧看到那双清冷的双眸，她怕被吞噬。
　　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看着车窗上不断流下的雨水，因为她的目的地很快就到了。但她既想快点到家，又想永远都走不到，现在这样坐着不说话就很美好。
　　车子平稳地到达了宋彦琪所住的小区大门口，但车子根本就开不进去，看着黑漆漆的过道，在这寂静的雨夜里显得更加萧条。
　　“我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说着宋彦琪就准备去开车门。
　　“没事，刚好我也顺路。那个，你先等一下。”
　　看着沉浸在黑暗中的楼房，韩东明下车在后备箱里取了一把伞，打开宋彦琪那边的车门。
　　“我送你回去。”
　　“没事的，我一下子就能跑过去了。”宋彦琪站在伞下。
　　“雨太大，有伞为什么还要淋湿自己呢？”
　　说的倒是挺有道理的，让宋彦琪没有了反驳的理由，而且韩东明的语气让人难以拒绝，她便不再推辞，和韩东明并肩走进了黑暗中。
　　到了单元门口，韩东明让她先进去，看到她消失在楼道中才转身离去。宋彦琪透过楼梯间的窗户，只能借着昏暗的路灯，看到那把遮雨的黑伞，但是一股暖流在心底化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