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计》东篱暗香

17、涉险救父

　　是夜，狂风急作，暮色四合时分，凌元初一身明黄色便衣大步踏进了玉芙宫。玉才人本在看书，听见小路子的通报赶忙起身，疾步迎至芳汀阁门口，却还是慢了一步。

　　“臣妾见过皇上。”

　　“连儿平身吧。”凌元初执起玉才人的手，含笑对望道，“朕批完了折子就急匆匆地从建章宫来了，未曾叫人通报，可是扰着连儿了？”

　　玉才人羞赧一笑，用绢子轻轻拭去凌元初身上的夜露：“皇上这么说是在责怪臣妾未曾远迎吗？臣妾可是不依呢！”

　　凌元初捉住她的手，笑容宠溺地点一点她的鼻头。玉才人娇俏笑着，引了他进入暖阁，又着倾城去准备热茶点心。

　　少顷，倾城将茶杯举过头顶，恭敬地送上。她心中微微忐忑地立在一旁，余光看着凌元初轻轻揭起杯盖，撇了撇碎末，无意地饮了一口，然后神情凝住。

　　薄汗从倾城的颈后涔涔冒出。

　　玉才人不知情，看到凌元初敛容，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忙问：“皇上怎么了？是不是臣妾宫中的茶不合您的口味？”

　　凌元初摇了摇头，慢慢将茶杯搁在小杌子上：“这茶……是素州的阳春白雪……”

　　听到“素州”两个字，玉才人身子一凛，下意识地看向倾城，她也正目光笃定地瞅着自己，眼底满是坚定。玉才人暗自咬了咬牙，拿出绢子拭了拭嘴角，道：“皇上觉得臣妾家乡的茶味道如何？”

　　凌元初这才露出几分笑意：“香醇可口，清香宜人，茶中精品。”

　　玉才人缓缓道：“皇上若喜欢，臣妾愿日日为皇上采摘新叶。从前在家中，父亲曾种下一大片阳春白雪。远远望去，绿油油的一片，甚是壮观。方才皇上饮的，还是臣妾入宫前从家中带来的呢！”

　　凌元初抚掌大笑道：“如此，朕还真是有口福呢！”

　　玉才人勉强一笑，眼角却是渐渐湿润。凌元初看她情绪低落，忙搁下正品饮的茶杯，关切道：“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泪水如细密的珠子从玉才人眼中流出，她一边轻声抽泣，一边呜咽道：“臣妾失仪，还请皇上恕罪……”说罢，已是哽咽到无法出声。

　　眼见着自己的爱妃梨花带雨地哭泣，凌元初一脸焦急却又惊惶无措，只得一边轻声哄着一边慢慢安抚。倾城见时机到了，赶忙上前恭恭顺顺地福了一礼道：“皇上恕罪！我家小主是想起了家中的事情，才伤心至此！”

　　“哦？”凌元初转首，见是玉才人的贴身宫女，赶忙问，“是什么事？”

　　“回皇上，今儿个早上小主从凤仪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回来时，正看到各宫小主送来的贺礼。影嫔娘娘送了把玉骨扇子，上面画的是素州山水图。小主便睹物生情，思念家乡。于是着奴婢派人去宫外向家里人问安，谁料却听到……却听到……”

　　凌元初见她支支吾吾已是不耐，急喝道：“听到什么——？”

　　“听到顾府家破人亡的消息！”

　　“什么——？！”凌元初震惊，一拍桌子站起来，厉声喝道，“快快给我一五一十地讲出来！”

　　倾城依然慢慢道来，凌元初一边听着，脸上的表情已是错综万分。他的右手用力抓紧小杌子的边缘，指骨微微泛白。提起聂家，眼中的表情更是复杂难说。玉才人见他神情莫测，心中不由得打起了鼓，暗自与倾城交换了个眼色。

　　倾城示意，忙道：“小主虽然着急，却说聂大人为凤筠国大将军，自然会秉公处理，只需慢慢等待水落石出，还顾大人清白即可。只是顾大人年迈，怎受得了牢狱的折磨？小主一边宽慰自己，一边也是心急如焚，连今晚的晚膳都没动一口，若长此以往，小主的身子可就……”

　　倾城一壁说着，一壁察言观色。果然，凌元初听到最后微微皱起眉头，轻抚着玉才人的手，叹道：“家里出了这样的事，难为你还在朕面前强装笑颜！连儿，你放心，不管顾远山是否有罪，朕都会看在你的面子上赦免他！从前的官位，自然不可能恢复了。但是，朕会赏赐他一所宅子，让他好生调理安歇。如此，也算是尽朕的一份心意了！”

　　玉才人一听已是满眼热泪，忙不迭跪下去谢恩：“皇上大恩，臣妾永世不忘！”

　　凌元初欣慰地微笑：“朕会着太医为你开些药膳滋补身体，你且日日进着，好好将养身子，再不要担心家中之事了！”

　　当夜，凌元初自是留宿玉芙宫。熄了寝殿的烛火，倾城才静静退了出来，新来的小宫女绣兰已守在了正殿，倚靠在朱红漆色的柱子上小憩起来。

　　走出芳汀阁，也仿佛是卸掉了一整天的重担，倾城长长地松了口气。今日兵行险招，一旦牵连出博宠之计，她们每个人都将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只是，父亲在牢狱中受罪，她日日牵念，不敢忘怀。即便涉险，也要尽早地救父亲出狱。

　　所幸，黄天不负，她终于如愿以偿。

　　一股热流从心底暖暖地溢出，倾城仰起脸，看着暮色中星光闪耀，远远地，如同天上的母亲对自己的感应，有夜风徐徐吹落漫天星光。她弯起唇角，一抹泪滴自眼睑流出，滑落脸颊，嗅到温润的味道。

　　厢房内静悄悄的一片，玉竹正躺在木板床上安睡。怕吵醒她，倾城尽量轻声地走进去，月光洒下，铺成璀璨的银河。窗棂下的那张床上，素梅似是听到了什么动静，翻了个身。

　　倾城静静坐在床上，手指无意中触碰到一个冰凉的触感，借着淡淡月色，她看清了那件白色的大氅。

　　御花园……

　　漫天馨香……

　　她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把这件大氅拿回来。

　　明明，私相授受是不可饶恕的大罪……

　　明明，那人只是萍水相逢的匆匆过客……

　　可是最终，她还是不忍那白色的衣服沾染分毫污泥。

　　或许，只是因为那清澈如许的眼神吧，那份单纯的坚持，单纯的善良，让她相信，紫亿城中，或许存在着自己应该坚持的一份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