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随我意》苏书舒

2、江海寄余生

　　“哇，微微姐，这是谁买的，这么多啊，666了。”洗手间里突然有人探出头来，吓了她一跳。
　　“你能不能正常一点。吓死我了。”易微拍着胸口。
　　“嘿嘿……微微姐，这是不是你男朋友送你的？”
　　“算是吧。吃吧。”
　　“你不吃啊，这是你男朋友送给你吃的。”
　　“什么男朋友？”刚刚还在睡的某位同学突然说话。
　　易微郁结，男朋友比吃的还重要？一听见人都清醒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每天早上易微都会看见隋风站在楼下，然后把一袋早餐递给她。
　　她实在是不好意思再收了，就跟他说。隋风说他要怎样是他的事，她不必要管那么多。
　　好吧，她不管。
　　还有就是，隋风自从和易微确定关系之后，就再也没有戴过她送的那顶绿帽子。
　　后来问起他，他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说，他当着女朋友的面戴绿帽子不太好吧。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但是她也说不太清。
　　他们的关系就是说好不好，说坏不坏，表面上看起来是男女朋友，感觉上像是普通朋友。

　　直到易微生日那一天。
　　隋风带着她和室友去吃了一顿好的，易微看他付账的时候都肉疼，可是他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花的不是他的钱。
　　最后，她收到了他的礼物 ——一封信。
　　隋风叮嘱她回了宿舍再开，把她们送回了学校。
　　回宿舍的路上室友们都在叽叽喳喳地讨论里面到底有什么，隋风走在前面，听见情书这两个字的时候回头笑了笑。
　　情书？
　　她实在是想不出来理工男有什么浪漫的细胞，不会是打开来是一串数字和公式什么的，然后她运算后才能知道他写了什么吧。
　　回了宿舍，她一边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一边打开那个粉蓝色的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纸，她展开。
　　上面有两个字：余生。
　　易微看不懂，她只能说她很懵，实在是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打电话给隋风。
　　很快就接通，隋风的声音有些沙哑，听筒那边还传来呼呼的风声。
　　“你在外面啊？”易微不好意思了。
　　“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那个信……”
　　那边突然笑起来。
　　“你笑什么呀？”易微脸红了。
　　“没什么，就知道你不懂。”隋风又开始笑，“这是我给你的余生，我的余生。以后我的余生就给你了，你要好好保管，不能弄丢了。”
　　“余生？你的余生是交给我了吗？”易微还是不是很明白。
　　“是。我把余生托付给你。”那边突然严肃起来，像是在说什么神圣不可侵犯的事情。
　　“谢谢你对我的信任，我会好好照顾它。”易微觉得自己是动了心的。
　　真的，就在他说托付余生的时候。她对自己说，一个人都愿意把余生托付给你了，你怎么能辜负他。
　　她开始傻笑，室友觉得她魔怔了，不就是打个电话吗？恋爱的酸臭。
　　“好。拜托你，我的以后都在你手上了，再见。”
　　“再见。”易微收了线，抱着手机傻笑得更厉害了。
　　她拿起信封，把那张写了“余生”的白纸重新折好放进信封，把它收进柜子里，用锁锁住，不让任何人看到。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走到最后的，连易微自己都这么觉得，现实还是没有随她的意。
　　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了，隋风突然说要分手。
　　她一脸不可置信，最后还是点点头答应了，至此，她之后再也没有碰到过他。
　　他就像她人生中的一段插曲，真的只是插曲。
　　怎么会忍住不去找他问清楚缘由，可是偌大一个学校，找他真的不容易，他站在顶尖的地方，一众人望尘莫及。
　　他虽显眼，但是躲她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为什么和她分手，始终是不解之谜，至今。

　　易微从回忆里抽身，抱着猫窝回摇椅上，摇得她昏昏欲睡。肚子饿了，她打开冰箱才发现什么吃的都已经没有了。
　　只好披一件外套下楼买东西吃，马路斜对面就是一家24小时便利店。
　　风吹得她有点冷，拢了拢外套，过马路。
　　远远开过一辆车，车灯很晃眼，她一下忘记了躲，愣在了原地，司机踩刹车已经来不及，她以为自己就要被撞到，闭上眼睛迎接痛苦。
　　后背被力猛地一推，她摔在地上，有人救了她，回头，血腥的场面。
　　地上的人影很熟悉，她站起来，快步走过去。
　　“你愿不愿意和我重新开始？”她听见一句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的话。
　　他脸上都是血。
　　司机也下了车，拨打了“120”，说清楚位置之后，一直在跟她，哦，是他们道歉。

　　救护车很快赶到，紧急处理之后，把他抬上担架，她也跟着上了救护车。
　　医院里冰冷的感觉和刺鼻的消毒水味让她清醒了不少。

　　隋风还在手术室。
　　三个小时了。
　　他的家人朋友很快赶到，都等在手术室门口。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终于有人出来。
　　“哪位是隋风的家属？”医生一边摘口罩，一边擦汗。
　　众人都围上去。
　　“我是他母亲。我们家隋风怎么样了？”一个身材微胖但穿着不错的女人答。
　　“手术很成功，但是有百分之六十的可能性变成植物人。请您做好心理准备，但是还是有一定几率醒过来的。”
　　她听见了哭声。
　　起身离开，她没有资格留在这里。

　　打了车回家，上楼后才发现，自己的腿擦伤了，微微刺痛。简单处理了伤口，她突然想起了他脸上的血。
　　好多血。
　　她躺在床上，闭眼就是他满脸都是血，然后又仿佛听见他说，你愿不愿意和我重新开始？

　　易微站在病房门口，迟迟不敢进去。隋风已经从ICU转回普通病房，没有生命危险。
　　“怎么不进去？”肩膀被拍了一下。
　　她转头，看见隋风的母亲：“阿姨好。”
　　“小风的朋友？进去吧。”
　　“不，不是。我是他……”易微想解释，却被打断。
　　“我都知道。”
　　“阿姨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易微很想哭。
　　“不是你的错。小风救你是应该的。你你有没有伤到哪里？”隋风的母亲没有怪她。
　　“谢谢阿姨，我一切都好。”易微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没事就好，进去看看吧。会更安心些。”隋风的母亲握住她的手。
　　她压下扶手，开门，看见他脸色苍白地躺在那里，不似那天晚上满脸的血，也不似以前满脸满不在乎的笑。
　　她一只手抚上他的脸，顺着他脸的轮廓滑下，收回手。他瘦了。
　　真的好久，好久没有看见过他了，变化很大，现在棱角分明了些，成熟了很多，再不是从前的他。
　　她呆了一会儿，觉得时间太长了，不太妥了，轻轻出去。
　　隋风的母亲等在门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阿姨，您有什么想说就说吧。”
　　“是……是这样的。小姑娘，我知道，你和我们隋风谈过恋爱，你们情投意合。我知道我这样不好，但是我还是要说的，希望你能理解。”
　　“阿姨，您说吧，我能理解。”
　　“小风可能醒不过来了，我得守着他一辈子。医生说就算是醒来了也可能会失忆。你以后能不能少来看他？我怕他醒来失了忆会受刺激。你能不能离他远一点。”隋风的母亲几乎是在用恳求的语气。
　　“好。我会离他远一点的，阿姨你放心。”易微突然又很想笑。

　　次日，她带了一封信给隋风的母亲。粉蓝色的信封，很好看，很少女的颜色。
　　她拜托隋风的母亲在他醒之后给他。

　　两年后。
　　隋风的母亲守夜时，看见隋风的手指动了动，赶紧叫了医生。
　　医生等了一会儿，也看见了他的手指轻轻地抬了抬，又给他检查，最后得出结论:他快醒了。
　　喜极而泣。
　　从他处知道的易微也很高兴。

　　几天后，隋风睁开了眼睛，清醒之后，他的母亲给了他一封信。
　　熟悉的信封颜色，打开，里面有一张微微发黄但是很整齐的纸，还有一张信纸。
　　展开。
　　隋风:
　　好久不见。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这里。谢谢你那晚救了我，你在昏迷之前对我说的话，我想应该给你一个答复，所以写了这封信。
　　我并不知道你会什么时候醒来，所以拜托了你母亲将这封信给你。
　　当初你寄存在我这里的东西，在信封里，相信你也看到了，我想把它还给你。不是我不想要，只是它太重要了，我才把它还给你。它应该最合适它的人，但是那个人不是我。
　　感谢你在我的青春里出现过。虽然我们都是彼此生命里的过客，但都给彼此留下了足够深的印象。那么现在开始，请你努力忘记我，当我只是一个过路人。
　　你把余生寄给我，我现在只能笑着望着，然后把它还给你，你问我，我愿不愿意和你重新开始。我的回答是，不愿意。别怪我绝情，是我觉得真的该放手了。
　　当我写下这封信的时候，每写下一笔一划，我就知道我离开的时间越来越近了。这封信写完的时候，就是我要告别的时候。那么我接下来说的，你一定要记住：
　　一，你找到女朋友的时候，一定不要对她说起我。
　　二，你要对她好。（这个不用我说也知道你可以做得很好。）
　　三，她做什么都是对的，你要包容她。
　　四，让她每一天都充实和开心。
　　五，你们要幸福。
　　六，婚礼一定一定不要请我。
　　七，也就是最后的最后，不要想起我，要忘了我。
　　你以后的路很长，需要有人陪你走，但是那个人不是我。
　　你以后的余生很长，有些遗憾不能陪你走，但是有比我更好的更适合你的陪你走。
　　你的过去我有幸参与，你的未来与我无缘，但我依旧觉得能遇见你很幸运。
　　抱歉，你的余生我进不去了，不能陪你了，你要好好的。
　　抱歉……
　　勿念，我很好。
　　从此长安不相见。
　　易微
　　201x年xx月xx日

　　短短数百字，他突然就很想流泪。
　　他之前怎么会不动心。
　　他们原来最后还是无缘啊……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