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不老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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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碧辉煌的大殿内灯火幽微，衬得金座上的帝王面容愈发阴沉
韩衿静静跪在台阶下，眉眼低垂
额间由于一直叩首而裂开的伤口略显狰狞，正在向外缓缓淌血
血珠滚落，一滴一滴，溅在未央宫殿前白玉铺作的地砖上，转瞬间如同盛放出一朵娇艳的赤红芍药
可是，直到白玉上的鲜血聚集成一条潺潺的溪流沿着纹路蜿蜒而下，韩衿也未能得到殿中人的丝毫回应
他明了，这是无声的拒绝
韩衿紧紧闭上了双眼，似乎只有这般做才能压制住双眼突如其来的酸胀感
他终于缓缓俯下身，向着大殿叩下最后一首，庄重地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力气
起身离去时，在沙场上一向如鹰隼般英勇无畏的振翊将军，在那一刻
却是脚下无力，几近踏空
或许是因为跪了太久、或许是因为失血过多
亦或许是因为……
他终于在此刻明白了自己一直逃避不敢面对的那份深情
其实内心早就有了回应而他却不自知
如今他幡然醒悟
然而却已是
终失此生所爱
额间的血迹早已凝固
沾染了血迹的几缕黑发紧贴在鬓边
衬得两片毫无血色的双唇显得愈发苍白
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本是他韩衿平日里最不待见的
若是放在往常告诉他你将来会有这样的一天，他定会嗤笑一声
男子汉大丈夫，注定了为国尽忠，自当应该金戈铁马意气风发
哪怕是死也该死在沙场上，做到马革裹尸荣归故里
这般失意模样
还不如上战场斩下几个匈奴人的脑袋来的痛快
可如今，他却已经顾不得这些
迎面的风吹散了他眼中的雾气
也同时从他胸口大大方方地穿堂而过
没由来的，他突然想起去年跟随卫青大将军出击匈奴
热血沸腾的他一心只想着奔赴边境、上阵杀敌
等到离京十余里有人来报
他才知，这个向来倔强到令他头疼的小姑娘
竟然一声不吭地追了他这么远的路途
正如同她这十年来执着不倦的追随
他第一次停下前进的步伐，在山崖的转角远远望过去
只能见到一抹白色身影紧紧跟着队末
犹如飞蛾扑火，不死不休
然而转过这个弯后再回首就没有看见她的身影
轻轻扬起嘴角，他想，这样也好
如果这场战乱结束他还能留得一条命回来
就换他来追她吧
可惜……
他不知当时她已病重
亦不知她之后竟会入狱
谁能料到世事无常
一转身就再也见不到了
韩衿一身素衣坐在终南山山顶良久，拍开酒坛的封泥，一饮而尽
身旁是他亲手立的碑
碑后是他亲手肩的冢
坟冢里埋葬着他最爱的姑娘
终南山与渭河一南一北遥遥相望
韩衿随手放下手中的空坛
坛子滚落了几圈后终究还是滴溜溜地停留在他脚边
那一头的渭河河畔想必正是华灯初上时候，熙熙攘攘好不热闹的样子吧
韩衿看着看着突然就笑了
他曾在上巳节渭河边遇见过一个令他心动的人
那个初见时盈盈微笑的小姑娘
那个大胆到写信对他说妾已及笄的小姑娘
那个曾经追赶着大军十余里还不肯停歇的小姑娘
他曾经一成不变的生活里突然就有了明亮的色彩
诸般种种
都是那个叫刘媗的小姑娘赐予给他的
她在人生最美好的年华里爱上了他
他却迟迟没能回应
而她如今
却只能被埋葬在这土壤里，与黑暗相伴
韩衿终于忍不住翻身抱住冰凉的碑身
将额首轻轻触碰上碑面
温柔地仿佛在对待一件人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指节分明的左手颤抖着在碑面摩挲
跟着碑文的凹陷处一笔一划地描摹着
良久
有晶莹的泪滴无声悄然滚落
没入草丛中后隐然不见
起身离去
身后
寂静的夜里微风卷着落叶飘过
碑文上仅刻着二字
不老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不老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