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尘世琐事 ...
-
抬眼是裂痕遍布的天花板,上面漆着黄釉色的污渍。墙角落似乎还镶嵌着土黄色的印记,隐约间像是脑袋的轮廓。将近一个半月的时间里,这间尚无人烟的屋子里,十几平方米,细白的蜘蛛丝勾着满是坑坑洼洼的蚊帐。刘元拨开这些令人厌烦的白丝,伸手把蚊帐一股脑给拆下来,准备来个彻底的大清洗。
屋子是刘元通过三姨婆的偏房亲戚介绍的便宜房源,据说位置顶好,就处于A市市中心的某菜市场旮旯角。上下班搭车极为方便,那位不知姓名的亲戚把它夸得天花乱坠,除了没说这屋子一逢下雨天便闹雨灾,场面与杜甫笔下的“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描述的有十足的像。刘元当时顿了顿神,看在七百五的月租,掂量着兜里薄如纸片的一千块。没有过多犹豫就签下了带有几处错别字的手写合同。签的时候她还依稀记得由于工伤落了痛处的左手还发着颤儿。虽说公寓楼地处市中心角落,每天晚上还是能通过狭窄的楼间道中打着摆儿的窗户,掀开贴得密密麻麻的小广告中瞥见匆忙的夜色和光斑闪烁的车灯。楼外是天上人间,楼内是屋漏雨连。
刘元回到公寓,已是下午四点钟。A市的日头正高高悬起,阳光洒在人身上,毒辣得令人睁不开眼。门缝里夹着三四张小广告,地上还散落着健身房锻炼的传单,五彩缤纷的煞是好看。封面上的男教练神色骄纵,直视前方,从各个角度看都像催着刘元上健身房消费。她用脚扫开几张广告单,不一会儿他就要跟着这些传单一同进入楼梯口的垃圾桶里。一个多月的时间,屋子里的气味像是老人家身上独有的诚朴老旧的味道,仔细闻还能嗅到刚离开时的新鲜味道。是摆在桌上大学同学送的仙人掌了,不管不顾,让它自由生长。它就像屋里的外来物,不属于这间屋子。刘元也是,同学笑称她就像这仙人掌无比顽强地长着,在沙漠中只要一滴水就能活很久。她看着屋子墙壁中渗水的水渍,那一大滩像开了花季的牡丹似的,盛夏毒辣的日头也没法止住这水渍。
“哪是一滴水,现在是一池子水啊......”刘元无奈地挽起袖子,她跑去厨房用桶子盛满水,从柜子里拖出一块洗到掉毛的毛巾沾水。洗碗池里一汪水潭,绿油油地从裂掉的瓷砖中长出的野生青苔,一小片像极沙漠里的绿洲,葱绿有生机。
擦完桌子柜子上的灰尘,用桶里剩余一半的水沾了沾拖把,来来回回拖洗地板。地板中间黑黝黝的一块也显得分外顺眼。刘元从小就被长辈夸赞勤劳肯干,自打懂事就喜欢一个人蹲着,持着比自己身子都要长一大截的扫把,神色专注地扫地,活像庙里的小和尚。刘元妈从学校回来拎着包打开门,入目即是擦得蹭亮的地板,还有坐在沙发上刘元小小的身影。令人好笑又心疼。
整完床铺,晒干满是破洞的蚊帐和窗帘,已近黄昏。
隔壁住着一对情侣,每三天必吵一回,可又不敢乱甩锅碗瓢盆,心疼得要命。愣是赌气,若是女方,怒极了就把门一摔,气鼓鼓地对门大喊“我再也不回来了,小瘪三”。男方摔都不敢摔,硬是在门口站老久,才憋出一句“臭婆娘”。这两人都有一个奇妙的共同点,像是彼此定下心照不宣的约定。大吵完其中一人就悻悻而归,不到半小时逛一圈楼下的小菜市,带一把香菜混着馄饨煮夜宵吃。有时候带几串烤香肠,或是搁平时都不舍得买的巧克力冰淇淋。算是战场硝烟飘散后的停战标志。这栋公寓藏不住秘密,墙似纸糊轻而易举捅破,任何轻声细语都恍若耳边呢喃。直到深夜还营业的大排档烟火气腾腾地向上冒着,吆喝声顺着浓烈的白酒在喉间徘徊。
每间房都是人间的缩影。
半空中满是烧烤的烟味,楼边高耸的相思树不耐其味,随着凌冽的风瑟瑟发抖。刘元打开行李箱,拿出一包当地的泡面,准备就这样混着一个月前晒干的蘑菇,拔了几根阳台边种的葱,跟隔壁的姑娘借颗鸡蛋。下碗清汤面,随便打发这个夜晚。没有电视,甚至没有冰凉飒爽的空调,掉裂的天花板上悬挂的风扇被熏黄的扇叶发出嘎吱嘎吱的破碎声。
“小刘啊,那件事考虑清楚了没?”叮,短信提示声在嘈杂的一片背景音中脱颖而出,风扇的声音也逐渐弱化了。刘元吸了一口面条,筷子扒拉几下粘在碗底的蘑菇,心想这蘑菇晒得太干了,嚼得像一块石头。
那件事情......心绪开始飘散,清汤变得更加索然无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