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练笔一：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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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方子治外伤呀，你弟又跟人打架了？”
“没，是个客人要的。”沈秀等着张大夫抓药，一边好奇的四下打量，一边随口应答。
却见张大夫停了手上活，惊奇的转过脸来：“哟老沈这是转性了？他不是一直说大过年的见血不吉利，这种客人都不收吗？”
沈秀这才发现说漏了嘴，连忙央求道：“叔你可千万别跟我爹说呀。是下午刚来的一个姑娘，看着就是好人家养的，又老实又规矩，这时候还一个人在外边住店，还遭了灾，多不容易，我哪能把人往外推呐！过两天人走了就完了，您菩萨心肠，可千万别叫我爹知道。”
张大夫一听就知道她说的不尽不实，也没计较，笑笑答应一声，转身又去称量药材。
沈秀想了想那姑娘，十分心虚，见他不说话了，便觉得是自己的谎话被识破，很是不自在，急切的想要扯开话题，搜肠刮肚的忽然便想起了那方子上边一味药来。
那方子她接过来的时候看了看，她识得的字不多，知道的药名也少，现在只记得一个三七，便没话找话的问：“叔，三七是活血的吧？”
“活血化瘀，止血定痛，好着呢。”
“又活血又止血，这可奇了。”沈秀这时候倒是真觉着稀奇，注意力一转移，那一点忐忑就抛到了脑后。
“呵，这里边儿奇妙的道道多着呢！早两年你要想学，还能来我这儿做个学徒，今年等过了年你爹娘得给你找婆家了吧？”
沈秀如今听这话就烦，敷衍道：“没影的事儿，我才不要什么婆家！”
张大夫呵呵笑笑，只当她羞臊。
一会儿几个药包分好，张大夫又嘱咐沈秀回去怎样煎煮。沈秀一一记在心里，趁着天色还没全黑，急忙回家去了。
沈秀只跟家人说，新来的客人受了风，这是抓的风寒的药。
她爹面上有些不高兴，摇头说了声晦气，倒也没有更多反应。她娘则咂咂嘴，说可真娇贵，看起来也不严重，喝碗姜汤，裹上被子睡一觉就好了。她弟则哈哈嘲笑她，笑她没事儿自个儿往人家边上凑，给自己找出事儿来了。这样冷天，跑出去一趟还不算，回来还要煎药，煎了药还得刷锅。
她愤怒的瞪了弟弟一眼，心道：要不是看见她身上的血，怕她死在咱们店里，我怎么会去她身边凑？就你这小子，眼神儿不好，才能没心没肺的没事儿干！
但这话她不能说，看爹娘的反应八成也嫌她多事，干脆闭紧了嘴，径自往厨房里煎药去了。
沈秀送药的时候，从那姑娘的脸上看到了明显的惊讶。这时她也反应过来，想起人家本来只是拜托自己去抓药，觉得自己有些过分的殷勤，脸上不禁透出些尴尬。
好在那姑娘没让她尴尬太久，很快接过药碗，诚恳的道了谢。
沈秀见她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再看不出什么血迹，也放心大半。既然已经有了药，她的伤会好的，之前的破绽又已经无迹可查，那么这次违背她爹的原则，偷偷放人住进来的事儿，基本算是糊弄过去了。
但她这一阵的打量与心思转动，让那姑娘会错了意，以为她有话要说，便让了一步，道：“进来坐吧。”说完自己先回到桌边坐下。
沈秀从下午见她，便觉得她十分凄凉，心中生出许多怜惜，这时见她相请，只当她孤单寂寞，也想要陪她说会儿话，便毫不犹豫的关了门，在她对面坐了。
姑娘登记的名字是李明月。沈秀一看见她，便知道她不是跟自己一样的人。她这样的人，一般和老实规矩好人家不搭边儿。他们是另一种，江湖中人。
沈秀见过不少这样的人，也听过不少故事。但在这个小镇店，那些刀光剑影的事儿，已经很多年没有发生过了——至少她十几年都没瞧见。
但以往遇上了，她只敢远远的偷瞧几眼，毕竟那些稀奇神秘之中，也含着几分令人畏惧的东西。
而这是头一次，一个姑娘，独自一人，大年初二，受着伤，住进来。
沈秀没法感到任何的惧怕。
店里现在已没有其他客人，家里也没有其他需要做的事儿，弟弟已经跑去外边跟别的孩子玩，而她自己，也可以自在的安排这一段时光。
刚见到的时候，沈秀以为李明月只比她大两三岁，现在坐在近处仔细的看了，才发现她应当再长几岁。具体的说不好，也许是二十五六，但又绝不像镇上二十五六岁的女人——她们要么是个母亲，要么是急切的想要做母亲的妇人，或者是寡妇，没有一个像她这样。
她似乎还没有，还没有一个位置。
沈秀想：她肯定还没有成亲。这想法让她醍醐灌顶：原来我是想问一问她关于成亲，或者说不成亲的事情。
之前弟弟说她自个儿往人家身边凑，她心里反驳的话并不确实。
看到血，她的担忧是真的，但并没有真的认为自己不去管，她就可能会死。
她主动的往她身边凑，一来自然是为着那几分怜惜，想为她做点儿什么，二来原来也有好奇，以及对自己未来的忧虑。
李明月对着药汤吹了吹气，见这小姑娘只盯着她出神，不禁暗忖，她想说的事恐怕不大好开口。果然，等她终于说起话来，第一句就是问：“你成亲了吗？”
沈秀问出这个问题，自己就觉得不妥，但她也不太知晓该如何委婉的先谈论些别的，再把话题绕到这方面上来，便只好硬着头皮，开门见山。
李明月犹豫了一下，应了一声没有，又问了一句：怎么了？
沈秀捏着自己的手指，眼神四处乱飘，很小声的道：“我爹，给我看了个人家，我娘也很满意……”她说这话时紧蹙着眉，脸上表情烦恼又迷茫。
李明月以为自己明白了事情的始末，这样的心思在这样一个镇子里，确实可能找不到比一个过客更合适的倾诉对象了。
李明月问：“那个人你自己不喜欢吗？”
“也不是。”沈秀攥住了手，目光也盯在手上，“我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就是不想。
“我以前一道玩的几个姐姐这几年都嫁人了，有的还有了孩子。我看她们，有的过得好，有的过得不好，但是……我也说不上来，就是我不想。可是大家都说我也是该这样的，这边也没有比我年纪大，还不成家的姑娘了。
“我就想知道，你这样好吗？”
李明月看着她局促但又坚决的说到了最后，最后甚至抬起眼睛直直的望向了自己，对她多少有些刮目相看了。
李明月不讨厌这个问题，但并不想回答，也不想敷衍。她认真的思忖了一会儿，才道：“我好不好只是我的想法，好不好也不是你问的这一件事决定的。”
“说的也是。”沈秀有一些沮丧，但她似乎认为是自己没有把事情说清楚，又努力的解释道，“其实我也不是想说这一件事儿。我想过——以前都没有想过，但前阵子开始，就总是会想，想离开家里，去做点儿什么，过两年再说别的。但我爹娘都不大同意，而且我要是这样做，镇上的人都要瞧我的笑话。”
她这次没有再提什么问题，但李明月听懂了她的意愿和顾虑，和她想寻找的答案。
李明月斟酌了一下是否要鼓励她更加勇敢，但最终只是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对她说：“你自己会知道该怎么做的。你想做的事，是有多想，你在意的其他东西，是有多在意，只有你自己知道。”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只是你既然在想了，以后不管是怎样做，总归是你权衡过了的，总归是你觉得对你最好的，别忘记了这一点就是了。”
沈秀皱着眉的模样更加的迷茫而忧虑了，但迷茫忧虑之中，又带着些若有所思。
她轻轻的应了一声，没再追问。
李明月知道自己帮不上忙，但这个姑娘似乎十分聪慧，让人直觉有一天，她会通透明悟她的生活，不论之前是九曲十八弯的羊肠小道，还是笔直的大路。
一个在你受伤的时候，温柔善意的对待你的姑娘，你总会希望她过得好的。
李明月不觉笑了笑，将手中已经温下来的药汤一饮而尽。
沈秀十分自然的接过了碗，正听见楼下有人大声的唤着“秀”，便扬起嗓子答应一声，冲李明月笑笑，跑出去了。
李明月又在店里住了三天。
她离去的时候是正月初六，店里还是只有她一个客人，路上的行人也很稀疏。但她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并不因孤寂而感到凄凉。甚至比起孤寂，更觉自在。
沈秀停在店门外向她挥手道别，笑容里带着一点儿不舍，和一点儿向往。
她能分得清这一点儿不舍与向往的重量，停在门口没有远送，她当然也会分得清其他的那些，然后走上自己的路。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练笔一：路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