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误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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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时辰前，淮南晓春山断水封。
两名拦路人拔刀出鞘，直冲川凉而来，川凉站在原地不动，刀刃快要划到他的鼻尖，忽然被一剑挑飞！
嘭！
刀刃没入树干，发出嗡嗡的颤鸣，一人环抱粗的树干差点被劈个透穿。
修齐的剑并未出鞘，只用了几丝内力，那配刀便发出如此巨大的威力。拦路人被未尽的内力击飞，呕出一口鲜血，另一个心下骇然，转身便跑，紧接着一声凄厉地声音在山道林间破空而出，那是一种不同寻常的声音，似哨非哨，间奏极短，专用于示警传讯。
视情况不同，又分平、紧、急、冲、破几类，此声两短一长尾音扬，紧哨三，有未知者闯入！
毛然猛地睁开眼睛，挣扎爬起身，在车内大喊：“尖哨，是尖哨！紧哨三……这，这是天节军的哨号！”
“什么？！”两名尖哨大惊失色，没想到这群人里还有如此识货的，这下子，当真一个都留不得了。
哨声陡然变得急促，急哨二，对方是敌非友，请授格杀令！
哨声已出，此时再阻止已经来不及，川凉恨不得一棒子把毛然敲死，这傻大个果真是个死赔钱货，这时候你一嗓子叫出来做什么？
“在里面待着别出来。”修齐话音刚落，周围就起了动静，对方的增援来得如此迅捷，须臾间一批训练有素的铁甲兵从密林涌出，把他们团团包围了起来。
“等……”
川凉刚冒出个等字，便被劈头盖脸的刀光闪瞎了眼睛，这些军士出手狠辣，完全不留任何余地，他急忙往后退了两步，对修齐道：“青麟给了你多少人？”
四道黑影从天而降，分别护住了羿心马车的四个方位。
川凉：“……”
“怎么才四个？！”
川凉暗恨青麟小气，修齐已经砍翻几人，脸上溅了些血点，转头道：“每个都能以一当百。”
此处厮杀动静越来越大，眼看修齐是个硬茬，刺破天的尖哨疯狂地响了起来，哨音已至冲哨一，请求大部队与弓箭手增援。
兵将越聚越多，川凉暗自心惊，原以为不过是哪个犄角旮旯的杂兵，现在看却绝没有那么简单。这些人装备精良，衣甲饰物却一点来历也看不出来。而晓春山近淮南地界，是段楠的老窝，她绝不可能放任自如，如果他们与段楠不是一伙，那段毒娘怕是……凶多吉少。
川凉来不及细想，景吾的马车跟在后面，不能出岔子，川凉躲开两个围上来的士兵，回身就跑，刚跑几步便见景吾这个傻呆子从车帘里伸出一颗圆溜溜的脑袋，像个明晃晃的靶子，丝毫不觉危险迫近，弓箭手就位，数只羽箭便直冲景吾脑门而去。
“小心！”
景吾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下一刻便要被扎成筛子。眼见来不及救援，川凉拼着减寿又要催动一次内力。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
嘭——
一名手持银锏的高大男子越众而出，动作迅捷有力，眨眼便一锏挑飞所有箭头，立在了川凉面前，直接挡住了景吾的马车。
“不长眼的东西。”
男子应是个头领，年纪轻轻却声音冷硬，像冰碴一样，围攻的众人登时不敢再动，他转头端详了景吾片刻，眉头皱起，转身做了个手势。
原本严密的包围圈立刻向川凉聚集，隐隐将他与马车隔开，另有一队人迅速围拢，想要来个瓮中捉鳖，同时两个精壮士兵已经抓上了景吾的肩膀。川凉眉头一皱，滔天剑意拔地而起，裹挟奔雷之怒，瞬间将周围数人一起掀翻，以其为中心，五步之内，再无一人！
“放开他。”川凉嘴角绷成了一条直线。
“他”字还未说完，一道无形剑意便削断了一条手臂，正准备把景吾从车里拽出来的一个士兵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胳膊没了，愣了两秒，随着喷溅的血液一起倒地痛嚎起来。
好毒辣的手段！
细密的银白慢慢爬上川凉的鬓角，他眼神极冷，几道剑意朝领头的高个男子急速冲去，男子抬锏便挡！
铿——
三道极深的剑痕凭空出现在小臂粗的银锏上，像被凶猛巨兽的利齿刮过，溅起细碎的银光，那是他手中刀兵被活活削下来的银屑。
男子往后踉跄两步，内心巨震，不过一招就败势已显，剑意何等骇人，分明已臻化境！
他定了定神：“不知阁下是哪位高人，功力如此出神入化，可否留个名讳！”
川凉心道，老子名震江湖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穿开裆裤呢！口中却道：“问人名讳之前，先报上自己的吧。”
男子犹豫了一下，没有开口。
川凉嗤笑一声：“宵小鼠辈，藏头露尾，不听也罢！”
他右脚往后一跺，树林簌簌作响，晓春山上劲风一阵大似一阵，遮天蔽日的剑意几乎把马车掀翻，川凉不想再与此人废话，待要彻底将他们击退，忽然心口一悸，浑身上下无法遏制地颤抖起来。
原本冲天齐鸣的剑意一下子失了分寸，开始到处乱撞，铿铿铿——
车辙霎时被劈成木屑，整个车顶被齐齐掀开，甚至景吾的衣袍都被剑意划出几道豁口。
川凉脑海嗡鸣，感觉四肢软绵，内力像突然被抽干，再也无法站立，嘭地跪倒在地，非常道随之溃散，川凉登时呕出一口血来。
景吾：“大葫芦！”
趁现在！
黑衣男子闪电般出手，一把钳住景吾的肩膀向后一扔，然后迅速退出包围圈，动作行云流水，眨眼间便远离了战局。
下一秒，川凉便被一拥而上的刀阵困得动弹不得，再多进一分，他就会被砍成肉泥！
这边战况危急，另一边也是一样，修齐等人被围攻于山道之上，继续硬抗不过是等死而已，修齐一把将羿心从马车里提了出来，扔给四卫之一：“护住他！”
“毛大哥！”羿心边大力挣扎边喊道：“别丢下他！”
修齐充耳不闻，随手点了羿心哑穴，劈下数支飞至的羽箭，寻了个便于逃匿的方向就向前突围，根本看都不看一眼还在马车里趴着无法动弹的毛然。
羿心被牢牢护在中央，而修齐与四卫功夫了得，包围圈被他们这股不要命的狠劲冲开一个口子，一行人终于跳出了包围圈，身后的马车就像一颗渺小又卑微的弃子，眨眼便被抛之脑后。
羿心眼睁睁看着毛然探出半个身子，似乎想要往车窗外逃命，可惜他断手断脚，挣扎不过徒劳而已，恍惚中，似乎是被几个粗鲁的士兵从里面拉了出来，抬起横刀就要结果他的狗命。
好像那不是个人，而是一团一无是处的垃圾。
“啊……啊……”羿心被点了哑穴，嗓子里像含了把粗粝的沙子，似哭似嚎地挤出几句呜咽，像极了小兽濒死前的呐喊：“啊……啊！”
别杀他！住手！别杀他！
羿心猛地挣开右手的穴道，狠狠抓住了右边的修齐，那力道极大，几乎把修齐的手臂掐出血印，紧接着他就对上了一双绝望的眼睛。
那种不该出现在一个孩子身上的，刻骨的绝望。
修齐一咬牙，回首掷出飞剑，一剑穿心将持刀的士兵钉在地上，吼道：“带他先走！！！”
说完去而复返，直接冲入了人潮。
毛然四肢动弹不得，脑子却还清醒，刚刚从刀口下死里逃生，他几乎说不出话来。修齐把人提了起来，只片刻的功夫，背上就挨了数刀，毛然缓过劲来，喊道：“老弟！你的大恩大德老哥心领了！放我下去，你快逃命吧！”
修齐啐了一口血，一言不发地将人甩到背上，一边顽抗，一边迅速思索活命之法，可惜面对滔滔不绝仿佛无穷尽的军队，再绝世的高手也会被活活拖死。
两人的身影渐渐淹没在无边的刀光剑影里，离弈心越来越远，甚至连砍杀声都弱下不少。
远远望去，似乎有些飞溅的血肉，恐怕等人群退去，连尸体都也分不清谁是谁的了，只会留下一滩泥泞。
是他太没用了么？想保护的人保护不了，只会拖累无辜，过去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永远都是这样！
羿心的眼睛像被蒙上一层血雾，身后的追兵扭曲成数个狰狞的鬼影，烈火憧憧伴随着痛极的惨叫和悲恸，将他整个人活活啃食殆尽。
世间至苦不过如此，为什么还是无能为力？
“啊啊啊啊——”
弈心爆发出一阵凄厉至极的哀嚎，背着他的暗卫猛然将他向外一推，那瞬间暗卫只觉自己像背了一个烧红的铜炉，不，比铜炉更甚，带着要焚尽一切的烈焰，将暗卫的脊背烧得一片血肉模糊，极其可怖。
弈心整个人摔倒在地，周围草木刷地变为一片焦黑，所到之处瞬间便化为灰烬，紧接着他周身衣物尽碎，只剩一件不知材质的雪白中衣还好好地套在身上。
原本凶神恶煞的追兵看到此等异象，骤然停住了脚步。
“唔……”
弈心喘着气站了起来，他双目金黄，皮肤变得极薄，几近透明，肌肤之下顺着四肢骨节，一股金红的暖光随着心脏跳动而时灭时暗，勾勒出一个完整而娇小的人形。
“鬼……鬼啊！”打头的几个哆嗦着从喉咙里吐出几个字，连滚带爬地拼命往后退。
羿心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慢慢抬起手，掌心似有所感，骤然窜出一道半人高的金黄色烈焰，周遭静的可怕，然而下一刻，所有人手里的兵器几乎同时颤抖起来。
“怎……怎么……怎么回事！我的刀！”
“刀在动，刀自己在在在在在……”
“是那把火！是那把火！”
“鬼啊！——”
刷地一声，数把三寸长的佩刀被巨力吸得直接脱手，刀身连刀柄飞速没入焰心之中，转眼间不见了踪影，连个影子都不蹭留下，与此同时，羿心手心里的火焰肉眼可见地往上窜了半寸，印得他一张小脸仿若从地狱爬出来的鬼魅，阴森可怖，极端危险。
川凉的脑仁像被滚了钉板，尖锐的疼痛如潮水一般，不断冲刷着他的神智，周围的砍杀声越来越远，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他手脚不自觉地颤抖着，喉间涌出一股腥甜。
时日不多了……
川凉自嘲地想着，这段日子还是托大了，本就没剩多少的寿元一折再折，挥霍殆尽，终于撑不住了。
眼皮重得抬不起来，只要轻轻一闭，那些疼痛和困苦便会一扫而空，彻底解脱了，多好。
川凉仿佛受到了蛊惑，近在咫尺的黑暗变得无比诱人，就这么沉沦下去，把过往抛之脑后，没有生离死别，也没有求而不得，他恍然间又回到了那个遥远温暖的午后，有书简、檀香、新茶，四周皆是平常，只有一位如玉少年人，挥毫泼墨，提笔画河山。
一眼，便惊艳了一生。
少年执笔，抬头轻轻笑了一下：“哪里来的小叫花，偷糕饼偷到我的院子来了？”
“我……我不是小叫花！我叫川凉，乃……”
“乃什么？”少年搁下笔，走了出来，眼里满是促狭的笑容：“乃川北凉粉之正宗传人也？”
一句”乃挽风派第七十三代传人“就这么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
“哈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就在耳边，一切仿佛还是昨天的事。
“崔……”川凉嗫嚅着，声音低不可闻，“崔……”
“你说什么？”
川凉颤颤巍巍地抬起头，冰凉的刀锋压在他的脖颈上，洇出几丝鲜血，一个模糊的黑影在眼前若隐若现，声音冷硬，是那个手持银锏的黑衣头领。
白衣少年倏然一散，川凉恢复了几丝清明，杨焕眼神漠然，却弯下了腰，颇有耐心地又问一遍：“你说什么？”
川凉嘿嘿一笑，咽下一口心头血：“我说，我是你祖宗！”
话音未落，一股苍然浩渺的剑意从天而降，压在川凉身上的刀光剑阵变得不堪一击，如纸片般碎成数段，杨焕躲闪不及，右肩被剑气击穿，鲜血喷涌而出，其余士兵死伤无数，不过是眨眼间的事。
剑意仿若有灵，环绕在川凉周围，像无坚不摧的无形铠甲，没有了先前毁天灭地的气势，却更加森冷可怖。
“咳咳……”川凉左摇右晃地站了起来，解下酒壶，自头顶直直灌下，浓烈的酒香冲过脸颊脖颈，和着满脸的鲜血淅淅沥沥地滴在地上。
他大笑一声，扔掉酒葫芦：“好酒！”
杨焕后退几步，面上不显，内心却前所未有地警惕起来，在腥风血雨中磨砺出的本能告诉他，接下来，他可能会死。
不待再想，杨焕身体本能地动了起来，他一把抓起身后的两名士兵，借力一档，由身体组成的人墙便被剑气豁开两个血洞，士兵到死脸上都挂着茫然的表情，死不瞑目。杨焕反应果决，面对巨大的实力悬殊，已无缠斗的必要，遁走活命，回营传讯才是上上之策。他依样画瓢，一连扔出数个士兵，借机掠出几丈，一跃上马，抓起景吾便向南飞奔。
“站住！”川凉怒极，大臂一挥，数道剑影飞速射出，眼看就要追上马蹄子——
轰！
密林深处爆发出一股不正常的内力，带着极高的温度向外席卷而来，川凉动了动鼻尖，闻到了肉烧焦的味道，下一秒，一声凄厉至极的嚎叫钻入耳膜，像野兽濒死前的惨叫，又像恶鬼要吃人前的号角。尽管十分扭曲，川凉还是从这音波里分辨出一丝羿心的影子。
娘耶，怕什么来什么！
眼看黑衣人越奔越远，川凉咬牙，转身向密林跑去。
作者有话说第41章 误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