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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恶鬼 ...

  •   乌桓族,其先祖已不可考,据说与禹神有千丝万缕的干系,是个神秘诡谲的民族,往间凡是与三灵有关的秘事,都能或多或少发现他们的影子,族里现今所知最有名的后人,便是当年铸造大夏龙雀的赫连勃勃。
      “赫连与我派祖师无音子是多年至交,数百年前纯钧与赤瑾山书在挽风现世,那一番腥风血雨,自有他一份功劳。”川凉仿佛苍老了十岁,脊背有些驼:“血热疫就自那时所起,好似凭空出现,肆虐了北边数座城镇,有人在施刑罚点天灯的时候,偶然发现人肉燃烧的黑烟能缓解病痛,于是一发不可收拾,病患像疯了似的到处捕杀未染病的活人,健康活人烧光了,染病的残躯也能将就,总之……满城满地都是恶鬼,这种让人疯狂上瘾的东西也有了个好听的名字,人糜香。”
      “血热疫源于乌桓族,这么多年就出现过两回,这是第三回。我可以坦白地说,第一回它使纯钧裂成碎片,锡魄至今无人认主,第二回它让烈骨之躯被活活分尸,骨血燃尽化为灰烟,第三回……戚世钦,你觉得这第三回你会是什么下场?”
      烈骨之躯,化为灰烟——化为灰烟!
      羿心听着这骇人听闻的故事,不知怎么的感觉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仿佛有什么锥心刺骨的剧痛随着川凉的一字一句从灵魂深处冒了出来,他打了个寒颤,赶紧喝下一大口甜茶压惊。
      戚世钦却垂着头,整个人一动不动,薛郁道:“照前辈你这么说,这个疫病和乌桓族都应是冲着那什么三灵来的,这么多条人命,他们到底想做什么?为祸苍生一统天下?这倒跟那汉青天的路数很像啊。”
      汉青天?川凉冷冷一笑。
      确实,自晋陵以来,汉青天这个组织的所作所为,若把他们的名头直接换成乌桓族也毫无违和。
      “你倒聪明,我确实怀疑,汉青天那个神神秘秘的掌教令就是乌桓族人。”川凉顿了顿,转身先往景吾床头的安神香囊里添了两颗药丸,景吾睡得很沉,自走火入魔以来,景吾大半时间都在沉睡,川凉有意为之,这样能尽可能地减少对他脑内的损伤。
      川凉为景吾掖好被角,又继续道:“而岭南之变的时候,还有一个人,也是乌桓族。”
      薛郁:“谁?”

      “蛮獠军师,一念。”青麟带着一身冷意,推门而入:“一念与汉青天掌教令,原本就是一个人。”
      听到青麟的声音,戚世钦终于动了一下。
      “而汉青天……呵呵。”青麟哂笑:“只是一群不听话的皇家野狗罢了!”
      “什么意思!”
      戚世钦骨节咯吱作响,青麟的面具在黑夜中幽冷森然:“我的意思,岭南之变根本就是李玹和汉青天筹划好的一出好戏!精彩得很!”
      “精彩……精彩啊……”戚世钦喃喃地咀嚼着这两个字:“那他为什么会骨血燃尽,化为灰烟,你告诉我。”
      “你告诉我他被分尸的时候有多精彩!”
      “——说啊!”
      戚世钦心中滔天的怒火和悲怆再也止不住,他以极迅捷的速度闪到青麟面前,周身涌出一股骇人的无形气流,然后抬起右手,那动作极慢又极快,青麟竟然完全无法躲开。
      碰!
      戚世钦掐住青麟的喉咙,两人身影穿透房门,青麟毫无还手之力地被掼在院墙上,那力道鬼神惊惧,身后石砖猛然被撞出极深的蛛网状裂纹!
      “你对他做了什么!”戚世钦双眼通红:“他是听了你的话才离开军营!我记得清清楚楚!他……当时看到你那么高兴……你呢!”
      军帐中施羿心的满面欣喜和神采奕奕,随青麟策马而去的劲瘦背影,还有他飞扬而起的马鞭,是戚世钦对他最后的印象,也是最后的念想。
      戚世钦说不下去了,青麟被他掐得面色紫胀,却不见痛苦,反倒疯魔一般地笑了起来。
      “戚世钦!住手!”川凉惊怒:“当年的事没有那么简单!青麟并非罪魁祸首!”
      “但如果不是他,哥哥根本不会如此轻易中计!”戚世钦手臂上青筋崩现,好像有什么似青似墨的图案在暴怒之中破皮而出,戚世钦浑身真气乱窜,他牙根咬出血丝:“你害得他好苦——你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啊!
      青麟笑容止住,面上竟有些安详,戚世钦五指缩紧,青麟脆弱的颈骨在铜心威压之下顷刻便要被捏断!
      “无赖哥哥!你做什么!”
      羿心的声音像一记重锤,砸在了戚世钦的脑仁上:“面具哥哥是好人!你快放开他……”羿心边说边跑到戚世钦身边,妄图把他的铁臂从青麟脖颈上拿开。
      戚世钦满眼泪痕,透过一片云雾看向那张稚气未脱的圆脸。不是了,不是那个人了,无论发生什么,那个惊才绝艳,心怀天下的少年英雄再也回不来了。

      嘭——
      戚世钦颓然放开手,手臂若隐若现的刺青骤然消散,大夏龙雀从半空中狠狠砸回了地面,随之而下的还有一尊小铜炉,以及薛郁腰间装满铜钱的钱袋。
      四周一切铜器之物,都像失了引线,倏然坠落,薛郁浑身一震,不知这种神异的景象从何而来。
      川凉松了口气,道:“当年皇帝一石三鸟,飞尘将军身怀烈骨,又功勋卓著,岭南早就被钦定为他的埋骨之地,有没有青麟都不打紧。戚世钦,就算要发疯,你也得找对人才是。”
      “况且——”川凉声线微滞:“他当年也许并未中计,身献糜香也不过是……心甘情愿罢了。”
      川凉的话不知怎么刺到了青麟,他靠墙而坐,突然大笑起来,边笑边摇头:“心甘情愿!哈哈哈……好一个心甘情愿!蠢!真是蠢!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人!迂腐至极!可笑至极!”
      寻常活人不过能稍解病痛,三灵血肉才是真正的救命之药!
      “他以为,只要把自己献出去,越鬼牢那七百多个病鬼就能得救,施家就能安然无恙。”青麟笑声渐大:“可惜,天节军是什么东西,施济安是什么东西!李玹那种阴毒小人,怎么会容得下他们!哈哈哈,太可笑了——”
      青麟状若疯癫,已无人再管他,戚世钦蹒跚地走了两下,突然跪倒在地,他内心遏制不住地颤抖:“为什么……就因为功高震主,树大招风?”
      “不。”川凉摩挲着羿心的发顶:“我想更多是因为,先帝要引三灵出世。”

      三灵者,可就神兵利器,可赋万物有灵。
      可无论哪一样,都需无数鲜血引就。
      “欧冶子千年前在瑾山上留下一把纯钧,一面山书。”川凉道:“山书记载,欧冶子身怀烈骨,终其一生都在追寻五金灵粹之本源,没想到三灵却并非祥瑞,而是凶煞。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山书语焉不详,只说欧冶子最终封印了他一手打造的欧冶大井,立誓此生再不入若耶。但……”
      但他却留下了详细的引灵之术,如何铸刀,如何醒神,如何让龙雀长鸣,让三灵现世。
      “欧耶子是铸剑大师,纯钧是他生前所铸最后一把剑。”川凉道:“那命中之刀,却是赫连勃勃在赤瑾山上偷学而去的,没想到,还真让他铸成了。赫连死后,挽风派与两个未知氏族签订了一方三灵古印,守护三灵之秘绝不外传,共保天下太平。”
      “若我没猜错……”川凉继续道:“这方三灵古印,最终落入了先帝手里。”
      “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怎样都好。”戚世钦木然道:“我只想知道,先帝利用汉青天和瘟疫覆灭无数人命,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来告诉你他想做什么。”青麟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从地上站起来:“身怀烈骨之人,行将朽木之时,若用些手段,那人便能死而复生,如此循环往复,便是真正的与天同寿!一个富有天下的帝王,还有什么比长生不老更令人惊喜呢!”
      “血热疫……”青麟笑了起来,声音有些渗人:“不过是个小玩意儿,一个能让烈骨移躯,三灵移躯的小玩意儿!”
      “移躯?”薛郁睁大双眼。
      “如此,你便知道——”青麟摘下面具,面容俊美而妖冶:“岭南之变,究竟是一出什么好戏了吧。”

      晋陵城外。
      高耸的城门从外面封得严严实实,吊桥铁索早已被斩断,护城河岸外几丈之外,杨家军披坚执锐,严阵以待,只是夜半冷风中,城墙内偶尔传来的凄厉哀嚎,还是会让这些冷面军士内心微颤。
      原本一座民熙物阜的富饶城郭,此刻仿若鬼城,远远望去,还能看到星星点点的火光,和朦朦胧胧的袅袅薄烟。
      那是人糜香特有的味道。
      “大人”一名身披铠甲的士兵匆匆跑来,一把掀起临时营帐:“大人!”
      杨展嚯地起身,大步向前抓住士兵:“怎么样!找到了吗!”
      士兵哆嗦着摇头:“没,没有,毛大人被汉青天掳走之后就不知所踪,没有鱼书,附近几州折冲军府都拒不发兵啊大人……”
      “汉青天不是与叔父有旧吗!”杨展一把推开士兵,怒吼道:“现在人呢!他们把人弄到哪儿去了!”
      陈和安还是那副病弱书生的打扮:“大人息怒,隔墙有耳,还请慎言。”
      杨展猛地转头:“对了,你不也是他们的人吗?!告诉我,汉青天究竟想做什么!先是瘟疫,然后暴乱,莫名其妙地全都冲着晋陵而来!五州军府明明都是叔父的人,为什么现在拒不发兵?为什么!”
      陈和安抬起眼皮,苍白的脸没有丝毫血色,冰冷孱弱地仿佛一个死人,语气也十分冷硬:“汉青天早已四分五裂,敌我不分了。这番动作,怕是有人处心积虑,想要杨家的命呢。”
      “此话怎讲?”
      杨展简直是一个一无是处的蠢货草包,脑袋已经悬在裤腰带上了,却还不知死活,陈和安冷笑一声:“前有疫病满城,后有暴乱刁民,四处孤立无援,杨大人手下这逾千府兵,到底能坚持多久呢?”
      “可……可我手上还有……”
      不等杨展说完,陈和安打断道:“不错,杨大人手上还有那批特制神兵。”
      “不止是兵器!”杨展急忙道:“暴乱由南向北而来,现在还来得及!晋陵往西八十里,近淮南地界有一占地千倾的农庄,里面,里面有——”
      “里面有私兵。”陈和安淡淡道:“能让杨氏满门抄斩,株连九族,数目庞大的私兵。这些私兵的来历如何,杨大人心知肚明,若是动用这批兵力,杨相恐怕……也不会轻饶了大人!”
      杨展心下一凛,猛地反应过来,他背上渗出冷汗:“是,是,陈公子提醒得是,是我思虑不周,险些酿成大错。那按你的意思,眼下这局面该如何应对?总不能原地等死吧!”
      陈和安轻敲了两下手心:“我手中的白虎宿从会稽带回一则消息,有一个人,兴许能给杨大人一线生机。”

      “即便如此,你还是要去吗?”川凉的诘问犹如在耳。
      “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那位贺大人的疫病不像是被传染,倒像是内发。简而言之,他极有可能是用了什么手段,主动染病而来,至于目的,除了那枚含糊不清的五常令,恐怕就是为了引你到晋陵去!如此奋不顾身,那晋陵分明就是龙潭虎穴!”
      “我知道。”戚世钦听见自己回答。
      “既然你都知道!为何还要自投罗网!”
      “帝王博弈,百姓何辜。”戚世钦道:“晋陵百姓,并不该死。”
      果然如此。
      即便他与青麟将前尘往事据实相告,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
      “前辈的好意晚辈心领了,其实你不必如此。”戚世钦从地上站起身,目光冰冷地望着青麟:“至于你——李琛,先前一直装神弄鬼,现在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又是什么让你对前辈如此言听计从?”
      青麟嗤笑一声,啪地把面具捏碎:“川凉,听见了吗,既然有人上赶着要送死,又为何不成人之美,等他被晋陵恶鬼分而燃之,铜心便又可归于天地,不正好全了你们正殿云壁上的守派箴言么!”
      川凉的身躯微不可查地晃了晃:“住口!”
      “呵呵,罢了——”青麟笑容越发灿烂:“该说的我都说完了,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青麟说罢,衣袖挣开羿心的双手,头也不回地去了。
      晨光熹微,不知不觉他们竟谈了一夜。
      戚世钦有些恍惚,只见朝日洒入天地,却丝毫温暖不了这吃人的世道。
      四周皆是恶鬼,哪里还有人间。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即便觉得走形也没关系,故事嘛,看个乐就好。爱你们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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