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匍匐》书中人

4、没有做过0的1不是好攻

　　新学校的第一天就在各种围观各种议论中度过了，刚出校门，霍眉就打来电话，说是已为两位少爷备好了晚餐，随即表演了一段报菜名贯口，让莫君漆咂舌，帅东郎翻了个白眼，对于霍眉的种种俏皮习以为常。

　　见帅东郎又要招车，莫君漆问道：“你上下学都打车？”

　　“很少，往常都是骑自行车。”出租车停在两人面前，帅东郎拉开车门，“走吧。”

　　莫君漆坐进车里，说道：“那明天起我们骑自行车吧。”

　　帅东郎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回到家，进门的第一句仍是眉老板，我们回来了，语气一如中午的轻快活泼，莫君漆轻微的皱了下眉，帅东郎在家和在学校差别太大，不知哪个才是真实的他。

　　霍眉早就将饭菜上桌，还开了一瓶红酒，三人坐上餐桌之后，霍眉往各人面前的杯子倒上红酒，举杯说道：“这杯酒是为君漆接风洗尘的，从今以后，一家人开开心心在一起，不生分不别离，干杯！”

　　杯子在空中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红酒在冲击力下摇曳身姿，脸上的笑容诚挚温馨，莫君漆心火烧火烧的，看了看酒瓶上的酒精度，不高。

　　霍眉见状笑道：“放心吧，你俩明天还要上课，这酒不醉人，我们少喝一点。”

　　醉人的酒不一定醉人，不醉人的酒有时候反而更醉人，莫君漆笑了笑，看了看对面白皙俊美的少年，少年察觉，回了他一眼，像是带了点笑意。

　　夜晚总是藏着很多秘密，有的让人兴奋，有的让人畏惧，莫君漆害怕黑夜，他将会被噩梦缠绕，那种迟迟解脱不出来的痛苦甚是折磨人，他躺在床上，努力的排空脑海里的一切，让自己在入睡前成为一具驱壳。

　　即使这样，噩梦还是准时的缠上了他，就像是强迫症患者，到点要做的事非得做了才安心，噩梦也是强迫症患者。

　　如连续剧般，昨晚断在哪里，今晚就接在哪里，父亲憎恶他，用满是鲜血的双手掐住他的脖子，他不停的挣扎，父亲力道大得吓人，他挣脱不开，只好任他所为，窒息的恐慌又让他不得不挣扎，如此反复。

　　筋疲力尽间，恍惚听见哪里传来咚咚的声音，莫君漆心存一丝侥幸，不管是来救他的还是来害他的，至少能让他不再这么痛苦。

　　好在这是来救他的。

　　莫君漆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泡沫墙的另一边帅东郎的声音传来，墙壁被拍得砰砰响，莫君漆使劲的咽了咽口水，回道：“我没事。”

　　声音嘶哑干裂，苍老得不成样子，那边没了声响，莫君漆用被子捂住脸，浑身颤抖，过了一会，传来敲门的声音，莫君漆擦了擦满头满脸的汗，嘴里又咸又苦。

　　开了门，帅东郎端着一杯水站在门外，少年穿着格子睡衣，在亮如白昼的廊灯下，仿佛送福驱魔的天使，美丽纯净。

　　“没事吧？”帅东郎将水递给莫君漆。

　　莫君漆摇了摇头，接过水一口饮尽，他现在如烈日底下的犀牛，此刻巴不得埋进水里，让全身每一个毛孔都被浇灌。

　　“还喝吗？”少年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分外有吸引力，带着动人的温情。

　　莫君漆看了他一眼，回道：“你去睡吧，我想洗个澡。”

　　帅东郎嗯了一声，走到门口又转头说道：“有事叫我。”

　　看着帅东郎进了房间关上门，莫君漆拇指轻轻摩擦着杯面，慢悠悠下了楼，坐到客厅的沙发上，看着那副应该是三年前照的全家福，吸了吸鼻子。

　　不是没有亲人可以依靠，也有父亲的战友可以投奔，他们都愿意收留他，直到他独立，但是莫君漆谁都没有选，他选择回到童年记忆里的这个城市，选择霍眉为他的监护人，莫君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选，当初律师拿出这些人的名字给他的时候，他第一眼就选的霍眉。

　　并不是亲近，他都记不得霍眉的样子，也不是信任，自从向家里坦白了性向之后，他对无话不谈的父亲都多了戒备之心，唯一可以倾诉的人……

　　“游戈，陪我聊聊。”凌晨三点，莫君漆打电话给游戈，好在这位发小从来都不会拒绝他，嘴上会骂骂咧咧，却永远不会站到他的对立面。

　　“我操！少爷，几点你知道吗？在祖国范围内还有倒时差的地方？”游戈闷声闷气，被吵醒很不爽。

　　“我又做噩梦了，睡不着。”莫君漆仰靠在沙发上，眨了眨发红的眼睛。

　　电话里沉默了一下，然后学着童声说道：“那我讲个大灰狼取经的故事给你听好不好？”

　　莫君漆本来心里酸涩，听了他没个正经的言辞，噗一下笑出声来，“游大编剧，你红指日可待啊。”

　　“那是，你就是心里包袱太重，我敢说莫叔依然爱你如初，一点都没有嫌弃你，你信不？想那么多干嘛？”

　　莫君漆叹了口气，想起父母出事前一周，自己出柜，他们自那以后有什么改变么？莫君漆不知道他们内心有没有改变，可是就在一周之后，双双抛下他走了。

　　“你要不信，我招莫叔回来帮你问问？”

　　莫君漆再次笑起来，“也就你敢这么说，换作别人，早身首异处了。”

　　“我知道你是爱我的，我也爱你，要不你回来吧，我凑合做你男朋友。”游戈语气一本正经。

　　莫君漆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那你说咱俩谁上谁下啊？”

　　“肯定是我上你下啊，虽说咱俩体型相当，就冲我大你半岁，怎么也得是我疼爱你啊。”游戈说完嘿嘿贱笑。

　　“就你……”莫君漆说到这儿卡住了，帅东郎站在楼梯口，手搭在扶手上正看着他。

　　莫君漆不知道帅东郎站了多久，电话听进多少，尴尬又忐忑的拿着手机与面无表情的少年对望。

　　游戈见莫君漆说到一半就没了声，安慰道：“没有做过0的1不是好攻，回来吧，你看你多赚，不但安居定所，后半生的□□也有了着落。”

　　莫君漆嗯嗯两声，敷衍道：“好，我知道了，就这样。”

　　挂了电话，莫君漆在睡裤上搓了搓手，问道：“我吵醒你了？”

　　帅东郎回道：“我没听见你回房间的声音，怕你想不开，凶宅可不好出售。”

　　少年说话恶毒，仍掩不住善意的本质，莫君漆嘴角扬到一半，少年继续说道：“又吵。”

　　“不好意思。”

　　帅东郎看了他一眼，接了杯水喝了，转身上了楼，莫君漆迟疑了会，也跟着上楼回到自己房间。

　　莫君漆有早起的习惯，从小就养成了，父母出事后，早起的时间比以往更加提前。

　　天蒙蒙亮，莫君漆睁开眼睛，周围的一切都很静，莫君漆将身体往墙边靠了靠，尽量贴着墙壁，仿佛有两个心跳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等待天色大亮，霍眉和帅东郎相续起床，莫君漆才慢吞吞起身洗漱。

　　走到旋梯口，霍眉夸张的笑声传来，帅东郎埋怨她把粥熬糊了，母子两人斗了半天嘴，一个真的欢乐，一个假装生气。

　　莫君漆坐到梯子上，听着厨房里母子两人你来我往互相嫌弃，但又亲密无间，想起父母还在世时，母亲总是嫌弃父亲老派，嫌弃自己混世，也是这样在吵吵闹闹的欢乐中度过一天。

　　帅东郎端着粥从厨房出来，见莫君漆坐着发愣，问道：“你干嘛？”

　　“腿抽筋了。”莫君漆伸手揉着小腿，装出来的痛苦表情却很真切。

　　霍眉听见声音，忙走到莫君漆身边蹲下，边给他揉边担忧的问道：“怎么会抽筋呢？”

　　莫君漆心里内疚，却不得不继续扯谎，“以前天天都要跑步的，歇了两个月，全身肥肉都在抗议了。”

　　霍眉颠了他一眼，“哪有肥肉，都瘦成这样了，好点了吗？”

　　“嗯，我没事眉姨。”莫君漆站起来，跟着霍眉来到餐桌旁，早餐是熬的小米粥，煎蛋，包子。

　　“我一个疏忽粥就糊了，将就吃，放学之后咱们去买几件衣服，郎郎的你穿着还是有点太修身。”霍眉给莫君漆盛了粥。

　　莫君漆看了帅东郎一眼，对方正专心喝粥，点头应道：“好。”

　　吃完早餐，两人背着书包出门，走到门口，帅东郎对霍眉说道：“给我钱，我买自行车。”

　　霍眉二话没问，直接摸了卡丢给他，帅东郎眉头一皱，不满的申明，“现金。”

　　霍眉又拿了现金，帅东郎胡乱往书包里一揣出了门。自行车只有一辆，两人十分有默契的选择打车。

　　但凡是沾了个城字，交通总是一言难尽，何况是车水马龙的大都市，莫君漆和帅东郎下车的时候，上课铃正好敲响，帅东郎小声的骂了句脏话，提着书包快速的朝学校门口走，莫君漆跟在一旁。

　　经过门卫值班室，门卫只是抬眼看了两人一眼，也没见他登记，莫君漆却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幸灾乐祸，伸手拉了帅东郎一把，帅东郎却先一步站住了。

　　校长大人偶尔吃饱了会抽抽风，今天刚好是抽风的好日子，所以校长大人隐在校门口逮迟到的学生。

　　“帅东郎？”校长表示很吃惊，“怎么迟到了？”

　　“堵车。”帅东郎说实话。

　　校长大人被他这种淡漠的语气堵了一胸腔闷气，今天迟到的学生不少，都是平时浑浑噩噩混日子的，态度嚣张，无法无天，本就被气了一肚子的气还没消散，没想到重点班的翘楚也迟到，态度更加嚣张。

　　“堵车就是理由？早点起会堵车吗？跑操场十圈，一圈不能少！”校长训完，见旁边还站着一个，这个更加无法无天，留着光头，满脸戾气，顿时肚子都被气大了一圈。

　　“你是哪个班的！学校的校纪校规你不知道吗？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留着光头啊！校服也不穿！”

　　莫君漆面无表情的时候就会显得满脸戾气，加上偌大的光脑袋让他戾气更甚，莫君漆眨了下眼睛，换上一副无辜的表情，“我头上长脓疮，逼不得已剃的。”

　　帅东郎将脸别到一边，咳了一声，莫君漆继续说道：“我刚转学过来，还没有校服。”

　　校长沉着脸打量莫君漆一番，问道：“你是那个姓莫的转校生？”

　　莫君漆点头，校长气哼哼的吐了口气，挥挥手，“去跑步，跑完了赶紧去上课。”

　　“校长，早上的时间这么宝贵，路上塞车已经用去大半，您训话用去三分之一，如果再去跑步，今天的晨读就算是浪费了，我们应该以学习为主，体罚为辅，念在我们是初犯，您网开一面，跑步就算了吧。”

　　莫君漆看着帅东郎，觉得有趣，这么傲娇冷酷的人还能这么贫，还会服软。

　　校长正想算了，又来了一个迟到的学生，校长立马咆哮起来，“王博！你又迟到！被我逮多少回了！”

　　叫王博的学生高高壮壮，慢悠悠的走到校长面前，笑嘻嘻的说道：“塞车了。”

　　莫君漆笑了下，这步是跑定了，果不其然，校长一听这个理由，看了三人一眼，朝身后一指，“去操场跑步，十圈！去！”

　　操场上跑步的学生不少，大多都是体育特长生，被罚的也就三五个。王博跑在帅东郎身边，不怀好意的笑道：“哟，咱们的高岭花也迟到啊？”

　　帅东郎没有理他，加快速度越过他朝前跑去，王博又追了上来，继续调侃，“皮肤白里透红，比女孩子的皮肤还好，你不会是祝英台吧？”

　　帅东郎握成拳头的手紧了紧，莫君漆跑到帅东郎身侧挡住王博，笑道：“那兄台一定是隔壁村东施了？”

　　王博停下脚步看着莫君漆，“你他妈谁啊？”

　　莫君漆整了整衣服，耸肩回道：“比你帅的人。”

　　王博看了看继续朝前跑的帅东郎，指着莫君漆警告道：“新来的吧？别多管闲事，小心惹祸上身。”

　　说毕朝帅东郎跑去，莫君漆冷笑了下，继续插在两人中间，王博想招惹帅东郎，被莫君漆隔开，几次三番，王博终于伸手推了莫君漆一把，提着莫君漆的衣领说道：“找抽了吧？滚！”

　　莫君漆盯着王博，语调不疾不徐，“该滚的是你。”

　　帅东郎停下脚步，踢着腿看着两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跑步的人见有人闹起来了，都朝两人围拢。

　　王博指着莫君漆，手指头差点戳到他的脸，“真找抽？”

　　“别指着我。”莫君漆似笑非笑看着王博，好意出言提醒。

　　王博仍然指着莫君漆，而且手指头越挨越近，“就指你怎么了？打我啊？我告诉你，在菁华没人敢跟我横！”

　　“我再说一遍，别指着我。”莫君漆收起笑，黑得显得空洞的眼神凌厉发亮。

　　王博不知这是他发怒前的预兆，手指头戳到莫君漆的鼻尖叫道：“就他妈指你！”

　　莫君漆突然伸手捏住他的手腕，用力将他整条手臂往后反转，膝盖朝他肚子上一顶，王博吃痛身体一软，连连后退几步，要不是身后的人扶住，定要摔个四脚朝天。

　　“别他妈指我！”莫君漆表情狠厉，周围的人小小的躁动起来，看戏有之，幸灾乐祸有之，真心劝架有之。

　　王博挣扎着要还手，被身后的人拉住，一个劲的劝算了。有人推着莫君漆朝教室的方向走，也在劝。莫君漆朝后看了一眼帅东郎，见他正满脸玩味的盯着自己。

　　真是没良心。

　　出了操场，身后的人开口道：“我叫周礼，你新来的？”

　　莫君漆嗯了一声，笑起来，“谢谢，莫君漆。”

　　周礼一愣，脸微微泛红，抓了抓头发，笑道：“没事，在学校打架总是不好的，被逮着了要记过的。你哪个班的？”

　　“高二一班。你呢？”

　　周礼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高三六班，难怪你为帅东郎出头，其实你大可不必，王博不敢把帅东郎怎么样的。”

　　莫君漆好奇的问道：“帅东郎跟这人有过节？”

　　周礼摇摇头，“应该没有吧，帅东郎太受欢迎了，你懂的。”

　　莫君漆笑了笑，肩膀被人拍了拍，转头见没良心不知什么时候走了上来，看也不看自己，像召唤随从一样的说道：“回教室。”

　　莫君漆对周礼点了下头，跟在帅东郎身后回了教室。刚坐下，高七就围上来，“哥们，你俩去哪儿了？早自习都没来上。”

　　莫君漆没有回他，拿出书本摆到桌子上，状似无意瞟了一眼没良心，正对上李磊的眼神，正边和没良心说话边打量他，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总之不是恶意。

　　课间的前一节课，龙莉拿着校服放到莫君漆面前，说道：“你的校服，我交作业顺便帮你拿了。”

　　莫君漆看着毫无特色丑到新高度的校服对龙莉报以一笑，“谢谢。”

　　龙莉手揣到校服口袋里，笑道：“不用，课间的时候记得穿，不然要被罚哦。”

　　莫君漆将校服打开看了看，顺手就塞进抽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