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匍匐》书中人

2、他是不是看上你了？

　　睡得并不踏实，同样的梦总是困扰着他，自从父母过世后。莫君漆睁开眼睛，竟然觉得比没睡之前还疲惫，翻身坐起，拿过那套脏兮兮的衣服换上下了楼。

　　霍眉坐在客厅的座机旁打着电话，听见声音，霍眉回头一笑，说了句就这样后挂了电话。

　　“睡好了吗？睡得习惯吗？”霍眉走到莫君漆身前问道。

　　“挺好的，谢谢眉姨……”见霍眉又要板起脸，莫君漆补充道：“这是我这么久以来睡得最好的一次，所以要真诚的谢谢眉姨。”

　　霍眉无奈，“你啊，性格跟你爸很像，总是客客气气，走吧，咱们逛街去。”

　　十年前七岁的记忆早就模糊不清了，十年足可以让一个城市彻底变样，或许某天你睡了一觉出门，就发现街道边多了花草树木，原本没有人行道的地方多了红绿灯，新开了几家杂七杂八的店，城市无时无刻不在变化。莫君漆看着车窗外完全陌生的街道和风景，脑海里叫回忆的东西一片空白。

　　霍眉指着耸立的酒店说道：“这是以前你和东郎读幼儿园的地方，后面就是以前我们住的地方。”

　　“全变了，我一点都看不出来了。”莫君漆仰头看了看高楼，语气不见情绪波澜。

　　一路上，霍眉又指了几处当年两家常在一起晃荡的地方，全都被崭新的大楼覆盖，这些地方，莫君漆有些依稀有印象，全是两个小男孩奔跑嬉笑的场景。

　　“眉姨，东郎什么时候回来？”莫君漆想起了就问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霍眉倒是愣了下，随后笑起来，“怎么？觉得跟我这个老婆子没话可说？你起床的时候我正跟他打电话呢，我告诉他家里来了个亲人，让他提前回来，东安在旁边就不依了，非要周一送他上了幼儿园才让他回来。”

　　莫君漆挠了挠光头，颇觉不好意思，霍眉说得没错，同龄人在一起总是要放得开些，霍眉虽说没有长辈的架子，但长辈就是长辈，总不能拉着她嘻嘻哈哈玩游戏吧。

　　见莫君漆局促的样子，霍眉又说道：“我知道，你们男孩子在一起话总是多些，毕竟我除了年龄，性别也是沟通障碍。”

　　“不是的，眉姨很年轻，和你说话也不会有压力什么的，我就是突然想到小时候东郎挺瘦小的，想看看他现在什么样了。”

　　莫君漆说的是实话，帅东郎小的时候长得像个女孩子，偏偏脾气又倔又不服输，有人叫他小姑娘，他就非要表现出男孩子的气势来，为此还摔掉过两颗门牙。

　　“他啊”霍眉打量了莫君漆一眼，“比你稍微矮一点，但是脾气还是倔，不但倔，还暴躁，特别自恋。”
　　霍眉说起帅东郎，眼神温柔，语气宠溺，整个人都散发着母性深沉的爱。

　　莫君漆突然就很羡慕帅东郎，父母也爱他，可是父亲常年在部队，陪他的时间很少，一旦有空，就拉着他搞体能训练，而且把他当作兵来对待，严谨又严格。有段时间，莫君漆特别讨厌父亲，后来慢慢懂事了，才又觉得父亲是真的爱他。

　　母亲嘛，也很忙，总是出差，到处演讲，常常是他一个人在家，好在院子里同龄伙伴多，还有个随时燃的游戈，倒也不觉得寂寞。

　　现在他们都不在了，莫君漆想到此处一阵心痛，深吸了口气，霍眉忙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晕车啊？”

　　莫君漆哭笑不得，“我不晕车。”

　　霍眉哦了一声，过了一会，才又笑起来，“我是不是太小心翼翼了？你是男子汉了。”

　　莫君漆笑着摇了摇头。

　　来到百货广场，霍眉停好了车，领着莫君漆去买所需用品。

　　折腾了几个小时，吃过晚饭回来后，莫君漆反而觉得全身轻松很多，果然人都是要运动的，老呆着会待出病来。

　　早在莫君漆选择霍眉成为他的监护人之前，霍眉就已经为莫君漆安排好了读书的学校，鉴于霍眉和米露感情之深，就算莫君漆不选择霍眉成为监护人，霍眉也会竭力争取，临睡之前，霍眉告诉莫君漆第二天就要去学校报到，让莫君漆养足精神。

　　半夜里，莫君漆又做了同样的梦，只是梦里的人更加真切了，莫君漆看得清清楚楚，父亲正用一种近乎憎恶的眼神盯着自己，莫君漆嘴里呜呜叫个不停，就是醒不来。

　　霍眉焦急的拍着门，不停的呼喊着他的名字，外界的声音打碎了梦魇，莫君漆心有余悸的醒来，双眼无神的在黑暗里大睁着，直到霍眉开始撞门。

　　莫君漆赶紧站起来打开门，霍眉重心不稳，跌了进去，莫君漆忙扶住，霍眉紧紧抓住莫君漆的手，看着他满头大汗苍白的脸，心疼的将他搂在怀里，不停的拍着背，像哄小孩子一样的说道：“没事了，眉姨在，没事了。”

　　莫君漆嘴里苦涩，眼眶发酸，反搂住霍眉，眼泪在暗夜的掩护下无声的流着。

　　莫君漆整整高了霍眉一个半头，这样的情景下莫君漆觉得自己真是矫情过头了，铮铮铁骨在母爱的映衬下变成了无助的婴儿般需要安抚。

　　“我没事了眉姨，你去休息吧。”

　　莫君漆这样说，霍眉仍旧不放心，但是总不能陪着他睡，只好说道：“好好睡一觉，什么也别想，明天去学校报到一定要精神，知道吗？”

　　莫君漆点了点头，将霍眉推出房间，让她去休息，自己坐回床上，却是再也不敢睡了。

　　莫君漆被电话吵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昨夜本来不敢入睡的，不知什么时候竟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沉，以致于现在脑袋隐隐作痛。

　　莫君漆看着电话上燃油两个字，义勇军进行曲的铃声让莫君漆嘴角一抽，当初莫君漆和记者怼上之后，游戈为了让他谨记祖国好爱和平的处事方针，给他设了这么一个铃声，后来又是选择监护人，又是财产继承，一大堆事让他把这茬给忘了。

　　“君儿，新家怎么样？要是不好回来我家啊，我妈昨晚还念叨你呢。”游戈瓮声瓮气，显然也是刚醒。

　　莫君漆问道：“念叨我什么？”

　　“说就以我家的条件，什么事摆不平，非得跑去投靠那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游戈学他妈的语调真假难辨。

　　莫君漆不信，“这是你说的吧。”

　　游戈嘿嘿两声，有些委屈的说道：“君儿啊，回来吧。”接着唱道：“回来哟，浪迹天涯的游子。”

　　莫君漆正想损他两句，霍眉敲门让他起床吃早餐，莫君漆只好挂了电话，将没损成的这笔记账上。

　　吃过早餐，霍眉送莫君漆去学校，到了校门口，莫君漆却不让霍眉跟着了，坚持自己一个人去报到。霍眉拗不过，只好随他。

　　莫君漆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故意慢吞吞的边走边欣赏校园风景。春季，万物复苏，菁华高中满园春色，常青树发了嫩芽，青翠欲滴，早晨的空气非常好，莫君漆深吸一口气，朝所在的班级走去。

　　上课铃声响起，莫君漆看着老师进了教室，放慢脚步，等班长喊了起立全班坐下老师准备开讲的时候，才出现在教室门口，然后用不高不低，不轻不重的语调喊道：“报告。”

　　全班齐刷刷的看着他，门口的少年差十多公分与门框齐高，穿一件齐膝黑色迷彩风衣，黑色真皮短靴，双肩包随意的挂在一侧肩头，脸部轮廓分明，脸型削瘦，眼睛黑亮深邃，像无底漩涡般引人深入，鼻梁挺直，看起来英气又霸气，还是禁欲系的。

　　女生小小的哇了一声，显然被吸引得不轻，帅东郎也被吸引，吸引他的是少年铮亮的光头。
　　前排的李磊用背撞了撞帅东郎的桌子，头稍后仰问道：“什么情况？小康不是说咱们班不收人么？”

　　高二一班是理科实验班，陆小康是班主任，第一天上任陆小康就说过，这个班上不会有一个学生出去，也不会有一个学生进来，这话让很多努力争取进一班的学生伤心失望，陆小康是个言行合一的人，没想到这次却破界了。

　　帅东郎没有回答，倒是李磊的同桌接道：“要么有小康抗不过的关系，要么是小康拒绝不了的超超超超级学霸，不过他这个长相，我觉得前一种可能性更大。”

　　“为毛啊？”李磊很好奇。

　　“一般这种霸气凌人的角色都是混的，根本不会用心在学习上，就像八班的王博。”

　　李磊撇撇嘴，切了一声，“王博还没本王子有号召力。”

　　同桌赶紧称是，下边讨论声如蜜蜂开座谈会，老师看了看少年，问道：“新来的？”

　　莫君漆回答，“是。”然后抿着嘴唇等老师发话，眼神扫过教室，精准的落在了帅东郎身上。

　　听见老师说进来找位置坐好，莫君漆故意绕到帅东郎身边的过道里，经过时，手指有意无意的从他桌子上划过。
　　帅东郎眉头皱了皱眉，转头看了一眼在最后一排靠窗位置坐下的少年，这人竟然跟自己撞衫了，而且穿得好像比自己有型，这怎么行！回去就把那件衣服要么改版要么丢掉。

　　发小李磊显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仰头小声说道：“东郎，你是不是有一件这样的衣服？”

　　“闭嘴！”帅东郎切断李磊接下来的话，又转头看了一眼少年，见少年斜靠在墙上，正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帅东郎眉头皱得更深了。

　　第一节的语文课，之乎者也在禁欲系帅哥面前完败，全班同学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新来的同学身上。老师是过来人，下课铃一响，一点也没拖堂，干脆利落的抱着课本走了，让同学们自行交流。

　　莫君漆没有课本，还没开学他就成了孤儿，自然是没有去上学的，课本也自然是没有的，整节课他都专注的一边看帅东郎一边貌似专注的听讲。

　　比全家福上更好看，帅东郎不是属于帅，就是好看，皮肤白皙，五官更接近于欧美人的深邃，下巴圆润，眉峰稍上挑，微挑嘴角给人不正派的感觉，酷起来却是魅惑的迷人。

　　莫君漆撑着下巴，觉得帅东郎没有认出自己怎么也不应该，自己不就一眼认出他了。

　　胡淘淘站在讲台上大喊还有谁没有交物理作业，没有人理她，胡淘淘又喊了一遍，女生窃窃私语着莫君漆，男生光明正大着莫君漆，还是没人理她。

　　李磊看不过眼了，转头对帅东郎说道：“过分了啊，物理课代表是你，人家帮你收作业也就算了，现在被人无视你也看得过去。”

　　“我没有让她那么做。”帅东郎说归说，还是站起来走到胡淘淘身边，接过作业本，语气平淡的说道：“交不交是老师的事，我只管收。”

　　大家伙儿见他抱着作业要走，赶紧翻找自己的作业交没交，没交的赶紧拿着作业死皮赖脸说尽好话的往他手里塞。莫君漆在书包里翻了翻，翻出布满折痕的本子，写上名字拿去交了。

　　帅东郎看着皱巴巴的作业本上写得规规矩矩的名字，觉得与本人一点都不相符，又觉得莫君漆三个字很耳熟，思索了一下无果后，帅东郎放弃了虐待脑细胞的行为。

　　窗外风和树叶进行小声的交流，好奇让人跃跃欲试，未知让人心痒难耐。
　　就在课间十分钟的时间里，高二一班的走廊上聚集了刚刚成为好闺蜜好兄弟的一堆人，嘴里议论着今天吃了什么啊，又在食堂的早餐粥里吃到小绿了啊，谁谁谁又早恋了啊，眼睛却不住往教室里最后一排靠窗位置上入定的少年打量。

　　帅哥，转校生，进了一班，光头等等巧合的因素全集聚在一个人身上，就是淡漠如帅东郎都被牵起了好奇心，他好奇的是这厮为啥一直盯着他。

　　陆小康在铃声敲响前的三分钟进了教室，抱着一沓书，走到莫君漆面前放到他课桌上，莫君漆赶紧站起来道了谢，陆小康按住他肩膀示意他坐下。
　　“功课落下很多，需要辛苦一点才能跟得上节奏，我不知道你阿姨有没有跟你说，我的这个班是全年级最顶尖的班，要加油了，有没有压力？”

　　莫君漆在心里大喊，当然有压力了！我一行动者你让我搞专研，这能成么？莫君漆不知道霍眉将他安排进这样的班级，是太看得起他，还是希望他化悲伤为动力。

　　陆小康见他沉默着不说话，变转话锋，“不急，慢慢来，班上随便拎一个都是学霸，数学不懂问李磊，物理不懂问帅东郎，英语就问龙莉，这些人中也就那帅哥傲气一点，不过都很乐于助人，不用不好意思。”

　　莫君漆看了帅东郎一眼，见对方正皱着眉头一脸拒绝，莫君漆立马说道：“我物理最差。”

　　“没事，帅哥，新同学的物理交给你了。”正好上课铃声响起，同学都回了教室，陆小康拍着莫君漆的肩膀说道：“新同学，莫君漆，大家多多关照。”

　　作为班长的龙莉赶紧站起来表态，“放心吧，有什么事都可以问我。”

　　陆小康笑得暧昧，“帅哥优惠多哦。”

　　全班起哄大笑，龙莉哎呀一声，赶紧喊道：“起立！”

　　陆小康压了压手，走到讲台上开始讲课。
　　开学两个月，落下一大堆功课，莫君漆本来就差的成绩更是如入泥潭，直沉到底，看着你来我往的数字和字母，莫君漆一个头两个大，抬脖子看了看头顶，应急电源不够了，灯泡都不太亮了。
　　陆小康讲课生动有趣，比喻形象，课堂气氛很欢快，每个人都投入其中，这里的每个人不包括莫君漆，当然还有俩老铁帅东郎和李磊。

　　莫君漆听了半天头越发昏闷，索性放空五感，面上看似认真听，实则已达到走神的最高境界。
　　李磊拿了两次手机都乖乖放回了桌子里，最后还是用古老的通讯手段，传纸条。
　　“我觉得新来的同学对你不友善，你真不认识？”

　　帅东郎在纸条上端正的写下一个字，“不。”

　　李磊看了一头黑线，然后继续提问，“他是不是看上你了？毕竟男女通吃你。”

　　帅东郎这次连一个字都吝啬给他，直接举手喊道：“报告，李磊影响我学习。”

　　李磊：……

　　陆小康拿着粉笔正在黑板奋笔疾书，听闻像是准备已久，随手就将粉笔朝李磊丢去，正好打中李磊的额头，全班一阵轻笑，莫君漆弯了弯嘴角，小虾子还喜欢告状。

　　陆小康讲完一题，拍了拍满是粉笔灰的手说道：“李磊，你少和那个任不凡一起，他是个话痨，迟早传染给你。”

　　李磊使劲蹭着额头，转头恶狠狠的盯了帅东郎一眼，余光瞧见莫君漆正面无表情的看着帅东郎，顿时起了一身鸡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