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空灵（秦方）》鹿知

31、6.1

　　丹青公园的警卫很严谨，即便两个人是前来调查的也接受了一番盘问，还是最后在案发地点驻守的警员接到通知出来接他们才放的人，两人对视一眼，颇有些心有戚戚的味道。
　　现场勘查了一番，最后秦明取了几片沾了血的石楠叶子，一些土。方木在周围逛了几圈，看了一下地势，这片红叶石楠靠着河岸，之间是一条石子路。扁平的鹅卵石，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却维修的很好，所有缺口的地方都用新的鹅卵石填补，修补的地方有新鲜的水泥印。河岸离灌木丛有五六米的距离。

　　“河里打捞过没有？”方木随手拽了个值守的警员问。
　　“河里？”他愣头愣脑的样子让方木瞬间明白大概是没有捞过，不由的眉头一皱。那小警员见过几次方木，虽然不知道他有什么能耐但是看他们刑警队长那个拍马屁拍的劲儿也是不敢随便招惹的，一看见方木露出不满的神色立马联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看着波光粼粼的河水说话都磕巴起来，“那……那河里没、没人说要下……下去捞……您、您是说里……里面会，会有什么东西吗？”

　　方木倒是好奇他突如其来的紧绷，心里却也通透便不点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轻轻的按了按，“别紧张，我也是随便猜一猜。”
　　这句话没起到什么作用，小警员还是放心不下，眸光频频瞥向旁边的河水，生怕一会儿蹿出条胳膊腿儿吓得眼珠子都掉下来。
　　“这条河是丹青公园的‘护城河’对吧？”
　　小警员点点头，“对，这条河是人工开凿的，绕公园内城一周。这项工程……挺浩大的，花了不少钱。”
　　方木看似随意的问着，“这家公园是私人承包的？”
　　“说是私人，但是好像有上头拨款。”
　　“游乐场所上面还会拨款？”
　　“丹青公园内城是游乐场，但是外围很大一圈都是绿植，说是湿地公园也不为过。龙番市市一共九个区，丹青公园就占了整整一个区，这可是一整个区！虽然不是在市中心，但是也非常惊人了，那家集团肯定……”
　　他剩下的话没说出来，但是方木也大致明白了是个什么意思。如果说丹青公园只是私人企业的话，那这背后人的财力不是仅仅用“有钱”二字就可以形容的，足以买下一个区的土地来建造湿地公园和游乐场，哪怕说这人的资产绝对可以进入世界资产百强都不会有人质疑。但偏偏上头又插了手，拨款是一个示好，也是一个示弱的举动。而这个举动让方木咋舌，丹青公园背后的这个人，除了富有之外，居然还能让政府屈膝，权利之大可见一斑。
　　“有钱。”方木微微咧嘴。
　　“哪里是有钱，简直富可敌国。”小警员也跟着笑道。“这个社会上有钱人太多了，虽然有钱到这个份上的我也是第一次见。”
　　“那人背景怎么样？”
　　“不知道，没接触过。”小警员喏喏的道，他们这种刚进警局的自然不会接触太多这种政治权贵的事情，但是难免会听到一些八卦，“不过听说那人家里世袭军阀，到了这两代才改做的生意，听说老爷子是目前在世的几位将军之一，赫赫有名！”
　　“所以这家里有钱有权的，别说一个区了，估计他张张嘴，整个龙番都能给他买下来！”
　　“这样啊……”

　　“怎么样？”
　　秦明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方木回头看了一眼，意料之中的四目相对，只几秒，秦明轻咳一声偏过头去，“已经很晚了，再不走等回到局里天都黑了。”
　　略一怔愣，方木轻轻的点了点头，“好。”转头对站在一边的警员微微笑，“辛苦了。”

　　一路无言，依然是尴尬却又不自知的局面，直到天逐渐暗下来，高架桥上的灯火燃起，秦明开着他的那辆“坦克”憋屈的卡在一溜车中间，周围喇叭声四起，不断的有人探出车窗开始怒骂的时候方木才惊觉又堵车了。
　　“下班高峰。”秦明老练的靠在驾驶位上，对方木投来的疑惑目光不屑一顾，“不堵个半个小时出不去。”
　　方木摸了摸鼻子，悻悻的收回目光，把车窗打开看了看外面。他们现在正处在高架桥上略有下坡幅度的一段，前方是一段略长的上坡路。高架桥两边的灯光映着前面车辆尾灯的橘色，长长的队伍像一条流火，散落一片，甚是好看。
　　看了一会儿方木又把头收回来，车子在缓慢的往前挪，他也知道这样不安全，难得的是秦明并没有制止，而是把车速放慢了些，由此导致左前方一辆白色奥迪插队，身后的车辆把喇叭按得震天响他都置若罔闻。

　　摇上车窗，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只隐隐约约有声音漏进来，方木这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出一丝莫名其妙的尴尬来。
　　“你饿吗？”
　　秦明扶着方向盘的手一顿。
　　“我这里有……”方木开始掏兜，献宝一样掏出两块紫黑色包装的糖块，“大宝给的糖。”
　　秦明沉吟片刻，“我不吃甜的。”
　　“哦。”方木无所谓耸肩，剥了一颗糖自己吃了，味道还不错，看了看包装，居然还是进口的。
　　快速的瞥他一眼，秦明的眼睛又看向正前方，“饿了？”
　　方木眨了眨眼睛，伸手摸了一把空空如也的肚子，貌似中饭也没吃，这会儿确实觉得有些饿了，于是诚实道，“有一点。”
　　秦明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忽然想起中午好像听见李大宝发牢骚说秦明又窝在解剖室里饭也不吃，而后没过多久就出门了，大概就是去084国道那边了吧？这么说来他中午也没吃饭？
　　方木舔舔牙缝，依稀能尝到糖果的甜味，他把糖果递过去，“吃块糖垫垫吧，省的一会儿低血糖。”
　　没有接过，也没有回答。方木的手僵硬的停在了空气中，过了许久又收了回去。
　　这次再也没人说话，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原本被堵的结结实实的高架桥终于有了一丝松动，车辆缓慢的往前进，但好歹是前进的了，而不是一直停在原地。

　　过了一个多小时，方木才隐约看见龙番市警局的玻璃大楼。
　　秦明却在离警局一条街的地方停了车，然后二话不说开门离开了，车钥匙都没拔。方木愣了一下，第一反应是秦明弃车跑路了，想了想他“应该”不是这样的人，于是老老实实的坐在车里等他回来。
　　等了大约二十分钟，方木几乎想要甩车走人的时候秦明终于回来了。一上车就把一个大塑料扔到他身上。
　　“这……这是什么啊？”
　　秦明面不改色的系好安全带，“吃的。”
　　方木低头看过去，各色各样的食品包装袋，所以刚才是去扫荡超市了吗……然后，给他的？

　　把方木送到警察宿舍楼下，秦明停好车，方木解开安全带，把手中的塑料袋放下时面前的男人眉头一皱似是不悦，继而开口，“东西拿走。”
　　果然。

　　方木也不推脱，拎了东西礼貌的向他道了谢，并且邀请他上楼一起吃饭，最后在某人一脸冷漠的表情下只好作罢，当然了，他也不是真心邀请的。毕竟他没有做好和面前这个人共处一室的准备，即使他们已经单独坐了一个下午的车，但是被迫环境并不能很好的促进沟通，有时候还可能起到反效果，比如，他们这样的。

　　看着方木离去的身影，秦明静静的坐在那儿好一阵子，看着风衣的衣角消失在楼道里，他突然开门下车，斜倚在车门边，微微眯起眼睛。
　　拇指轻抚过食指关节，忽然觉得少了些什么。是了，烟，他需要一根烟。

　　漫无目的的抬头，夜空一片漆黑，龙番这几年发展很快，霓虹灯璀璨，光污染严重，已经很少能看见星星，那细微的光芒在黑幕里几乎看不见。
　　余光瞥见楼中一簇灯光亮起，秦明的眼眸闪了闪。

　　在原地站了许久，身上的热气都被刺骨的冷风带走，一张冰山脸比平时更冷的三分，颇有冰川时代到来的感觉，秦明也冷的受不住了，钻进车里。
　　车子一直没熄火，车内空调很足，如此冷热交替之下指尖竟觉出一丝疼痛来。

　　秦明油门一踩，车子顺势滑出去。
　　眸色明灭，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能晃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停在了自己家门口，那栋独立的花园平方。他望着窗外的黑色，只有门边一盏马灯透露着昏黄的光，令人窒息的黑暗。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扭身去解安全带，眼睛扫过副驾驶座，上面一样的东西让他愣在原地。
　　一颗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