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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2 ...

  •   两人俱是一愣,惊讶的对视一眼,显然完全不知道这回事。村长两口子没说过,韩以风也从未提起过他还有个姐姐。他们来到村子里的时候只看见村长一家三口人,便以为只有三口人了。想不到韩以风居然还有个姐姐?

      “那……冒昧的问一下,您的女儿现在在哪里?”

      韩宁业眯着眼睛没说话,好半晌他突然开口,“有烟吗?”
      林涛一怔,“有。”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包在杂货铺买的云烟,拆开包装递给韩宁业一根,等韩宁业叼嘴上了才发现没有打火机,韩宁业挥了挥手,“算了,就这样吧。”
      韩业宁叼着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他看着李大宝,那双满是岁月刻痕的苍老眼睛里露出慈爱的光,像是在漫长黑暗中仰望到初生新阳的渴望。

      “囡囡要是活着,也有你这么大了。”

      李大宝暗道糟糕,她慌乱的和林涛对上,他也是一脸的不知所措。李大宝尴尬的吐了吐舌头,小心翼翼的生怕触碰到韩宁业的伤口,“那囡囡……是怎么,怎么……过世的?”

      “失踪了。”韩宁业道,他眯着眼睛,仿佛透过李大宝看到了他的女儿,“才出生没多久,八个月左右失踪了。”
      “失踪?”林涛惊讶,他原本以为会是生病或者是别的原因,全然没有想过失踪,他皱了眉头,“难道这个村子里还有倒卖儿童的人?”

      韩宁业摇了摇头,他的动作缓慢像老式的电影,一帧一帧的影像从他的眼前浮现又快速抽离,村口鲜血染红的石板路和泥土,惨不忍睹的尸块,满身是血韩伟……又一转,一个穿着白色大褂的中年人,老伴的哭喊,和残留余温的小摇床……
      眼眶酸涩,被冷风割了一样疼。
      李大宝见韩宁业陷在思绪里,眼睛通红,不由的心中憋闷发酸。

      “那年出事儿的时候还是夏天,我记得很清楚。夏天的时候韩齐总是白天在林场帮忙,晚上和几个村里人几杯黄汤下肚就去赌场玩牌去了……那个时候赌场还没拆,就在村里那家杂货铺边上,每到晚上总是很热闹,大家伙不是都爱赌,平日里村民都只是种种地没那么多钱去赌,毕竟林场是个肥差,韩齐的条件也是比其他的村民好一些。他们玩的很大,但是有人赌就会有人扎堆的凑热闹,都这样,谈不上什么特别的……”

      他们一般玩的很小,一两块一局,可那天不知怎么的,韩齐听人教唆,玩了把123,123就是平胡,点炮者给胡牌人出三块,自摸每人给胡牌人出两块,带杠自摸,每人给胡牌者出三块,当然也可以买。
      韩齐一开始手气好,连摸了两个辣子,一个辣子一千多,那个时候一千多都是村里人两个月的工资了,他倒好,坐那儿一个小时没到就赚了小三千块钱。韩齐高兴的不得了,直喊着再来再来。和他打的那三个人是事先预谋好的,一开始推脱说你这都赢了这么多了,这不是想玩儿死哥几个吗?
      韩齐一听不乐意了,虎着脸就骂,怎么就想玩死你们了,一开始不是你们说好的吗,这会儿输了钱就说不玩了,到底谁更赖皮些?他旁边站着几个村里的乡亲,说到这里不免帮了腔,直说的那几人脸红,才勉强同意了韩齐再玩几局。
      谁也不曾想到这一玩就玩出了祸端,就像所有的赌博圈套一样,一开始总会给你尝些甜头,到了后来便是无尽的深渊。韩齐玩了几局之后便把赢的钱又输了回去,之后便是越输越多越输越大。
      韩齐盯着牌局,直冒冷汗,他已经输了自己多年的积蓄,如果这把再输……他摸了把牌,是南风。他用拇指搓着牌面,塑料的器物受到夏天高温的熏洗竟然也是滚烫的,不一会儿便出了汗。
      坐他下家的人不耐烦了,直催他。韩齐一咬牙,把南风打了出去,坐他下家的那个小伙子先是一愣,随后扫了一眼自己的牌面,立刻狂喜。他胡牌了!
      韩齐顿时被抽了主心骨,这下他完了。

      牌局散了,韩齐欠了几人五万多块钱,在那个时候算不得小数目,他原本想问村里人借钱,可惜没有人搭理他。乡亲们也不是不讲理,若是哪家出了什么事儿,天灾人祸的肯定也会帮衬着点儿,可这一和赌沾上边儿就没人同意了,不仅不同意,对韩齐的态度也愈发的差了起来。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总归是打个招呼,现在却像躲瘟疫一样躲着他。他没了法子,整日窝在家里抽烟,林场也不去了。
      颓废了几天,有个男人找上了门,说是可以帮他还钱。韩齐这下子算活过来了,那人是他输钱那天的其中一个牌友,姓刘。老刘听说是个外科医生,是参加“三扶一支”项目才到这座山里来的,生活中也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打打牌。
      韩齐觉得老刘很靠谱,就跟着老刘下山借钱去了。到了地儿才知道是高利贷,但是已经到了门口了,总不能不借吧?韩齐一咬牙,借了二十万块钱,还了他欠的五万,还剩十五万。他揣着那钱又上了赌桌,做着一夜暴富梦,然后被人一巴掌接一巴掌的从梦中打醒。
      十五万没几天就输了个干干净净,借的这笔钱当初借的时候要四分利,月息,不仅没把借的二十万赌回来,不出一个月同时也让他负担了一笔不小的债务。韩齐不是没有动过林场的念头,只是在林场工作的很多人都是靠这片林子过活,韩齐做不了主,整日里娃儿饭都没得吃。

      “韩齐觉得这样下去不是法子,就把韩伟搁我家里头,林子交给平时跟在他后头的一个老头暂时管着,自己下山去打工,说是去城里做苦力,挣得钱比较多。我当时也以为他愿意老老实实的去工作了,高利贷不能碰不能碰!他后悔也来不及了!二十多万呢……咱们这种老实巴交的农民,一辈子也就挣这么些钱了!”韩宁业吐了长长的一口气,想起那年的事还心有余悸,“后来他去了城里,听说在给一个工地里做小工,搬砖和水泥什么的,一个月也能存些钱,我去赶集的时候去看过他几次,给他带了些吃的,他一个人在外头打工,一天三顿就喝点儿米汤,省下的钱都拿去还高利贷的,没两星期就瘦的皮包骨头……可也是还了些钱的。”

      “那后来呢?”

      韩宁业仿佛看见那年韩齐在工地里和水泥,穿着破旧的脏兮兮的老人衫,身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他对自己说,帮他照顾好韩伟是他对不起儿子。那个男人浑身上下没一处好肉,嘴唇也干瘪起皮,灰头土脸的。指甲缝里全是凝固的血液和干涸的水泥,韩宁业仿佛就看见韩齐坐在自己跟前,一边哭一边吃着馒头,脏灰和眼泪一起囫囵咽下。

      “没过几个月,工地上就出事儿了。一捆钢筋从施工楼上掉下来,韩伟当时在楼下空地上搬沙土,钢筋砸到了他的肩膀,肩胛骨碎了。工地上配了点儿钱,但是那么点儿钱怎么够,韩齐还没顾着医生挽留就回来了。他这肩膀上的伤没好透,工地上也不敢再要他了。他丢了工作,在街上找了几天,旅馆没敢住就窝在公园里睡。我也是接到医院的电话这才下山找他的,我把他带回来,让他养伤,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再怎么说也要把身体搞好才能去挣钱你说是吧?”

      可这韩齐算是彻底颓废了。打工挣的那些只够还点皮毛,他受伤的这几天恐怕钱又涨回去了!他越来越消极,也不好好养伤了只天天喝酒,醉生梦死。韩伟跟在他后头吃了不少苦,却也没叫唤过,天天做些家务,或者跟着别的村民去林子里砍树挖菜的贴补一点点家用。
      不到一年,高利贷就派人来要债了。花臂黄毛,吊着眼叼着烟,身上还有刀疤,凶神恶煞的。
      韩齐还不了,没可能也没能力还,刀疤喊了几个人打算在村口揍他一顿,韩伟跟在几人后面哭喊着,看着他爹被人连拖带拽的拉了出去,哭的整个村子里人都听到了。结果不知怎么的起了冲突,也没看清是谁失手杀了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韩齐已经咽了气。
      刀疤胳膊上挨了一刀,是韩齐反抗的时候砍的,他们这些混□□的人根本不把人命当回事,切猪肉一样当着韩伟的面把韩齐分尸了。走的时候还警告韩伟不许报警,不然他会落到比韩齐更惨的地步。韩伟被吓得几乎要晕过去,一条人命没了,钱也没还上,父债子还,这几十万就担到了韩伟的身上。

      “这后来韩伟找我来替他老子收尸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

      “那这笔高利贷……”李大宝端详着,眉毛不自觉的皱起,“后来怎么样了?”

      “还上了。”
      “还上了?”林涛吃惊的问,“当时他才十几岁吧,哪儿来这么多钱还债啊!几十万呢,一个孩子没固定工作没有经济来源怎么可能还的上?”
      韩宁业见他不相信,又想了想,随后缓慢的点头,“确实是还上了,我没记错。”

      “就在送他爹去山下火葬的时候,那天我囡囡突然生了病,我就没同他一起,只联系了火葬场的人就让韩伟跟着他们一起去了。后来他回来的时候拿了五十万回来,我当时也很诧异,后来问了他,他先开始不说,到了后来才跟我说是买彩票中了奖。”

      李大宝抽了抽嘴角,这个理由未免有些牵强?果然,憋不住的林涛发问了,“这是不是也太巧了点,一买彩票就中奖了?还是五十万?”再说了,他老子刚死他就去买彩票,难道这个时候不是应该抱头痛哭的吗?这心也忒大了吧!

      “这我也不清楚,当时也琢磨过一阵儿,觉得这事儿不太对,但是韩伟好歹是还了那笔钱日子也好好的过,我也就没再想这事儿。”

      林涛闻言也不再多问,只暗自记下疑点等秦明和方木回来再详细的说。

      李大宝想了想,发现她还是对一开始韩宁业藏着掖着不肯说的那部分,有关他女儿的事儿很感兴趣,“囡囡呢?囡囡又和这事儿有什么关系?”

      “有没有关系不好说,”韩宁业思忖片刻,把手里攥了好久的烟别到耳朵上,“只是囡囡失踪的那天家里只韩伟来过,还和一个人在屋里待了会儿,我和你张姨都不在家。”

      “那天我搁田里收稻子,我们这儿是山头,种地的地方不如其他的地方广,但是也要收那么几天的,那几天一直忙着田里的事儿,白天里就不在家。他娘就在家带孩子,正好到中午做饭,盐没了,他娘就寻思着去杂货铺买包盐。嗨,你别说,囡囡安静听话的厉害,不吵也不闹吃了就睡,可得人疼了。我和他娘都放心做事,也就不怎么看着她。”

      张海英买了盐回来,就见家门口院子里走出来一个人,她一慌,见是韩伟,那颗悬着的心就又放了回来,“哟韩伟啊,你咋来了?”
      “哎——张姨!”韩伟把手里的水果递给她,“我买了些水果特地给你送过来,也刚来,发现铁门没锁就进来了,望了一下屋里没人正准备回去呢你就回来了。”
      “送啥水果啊!”张海英瞧着那红彤彤的苹果笑开了花。
      “还不是俺爹的丧事。”韩伟挠了挠头,“那时候乡亲们都怕惹一身腥臊,就您和村长处处帮衬着我,我这才能安置好爹,他在天之灵肯定也会保佑你们的!”
      张海英闻言突觉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从韩宁业口中得知了韩齐打工的那些事儿,韩齐除了好赌之外也没什么别的缺点,后来痛改前非也算是个苦命人,“你爹啊……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应该就是上了赌桌,嫖和赌真是一样都沾不得啊!”
      “是啊……”韩伟感触很深,“要不是我爹好赌,也就不会出这么多事儿了……”
      “哎,你也别伤心了。”张海英见韩伟眼眶红着,连忙劝道,“这人死不能复生,你也别太难过了,张姨说句不好听的,死了的就死了,过去的也过去了,你还活着,得往前看。”
      韩伟哽咽着应了,他把手里装水果的袋子塞进张海英手里,“张姨你拿着,我先走了。”
      他说完便转身离去了,张海英只当自己戳了他伤疤,他不愿在自己面前掉泪,唏嘘着进了屋。
      习惯性的回来先看看囡囡,张海英走进房间里,一边笑着喊囡囡的名字一边脚步很轻的走到小摇床边。
      “囡囡?”
      没有孩子的声音。
      “囡囡,娘回来啦!”
      还是没有声响,囡囡还不会说话,但是听见人声便会啊啊啊的喊几声,张海英以往只要听见声音便会放心的去做别的事了。可是今天……
      张海英有些疑惑,该不会是睡着了,还是生病了?她伸手打开襁褓。
      空无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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