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从何处来》携手同行

19、第十九章

　　郑宣像个撒了欢儿的藏獒一样，带着他的一群狐朋狗友在大街上东奔西窜，扰得热闹的大街混乱不堪。可是他却浑然不在意，一边跑着一边朝着同伴们喊道:“快点跑，快点儿跑！要是让那大酸儒逮着了，又是一顿打！快点儿！”

　　那几个同伴也跟着跑，听到他这话哈哈大笑起来，“郑玉郎，大酸儒什么时候打人了！是你要快点跑，你爹的鞭子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郑宣听到这挖苦的话，不理他们，闷着头往前奔，眼看到了一处路口，他非但没有减速，反而加快了脚步。这时，从一旁的道路上，慢悠悠地过来一辆马车。

　　马车周身素朴，并没有什么华丽的特征，走的也不快，但耐不住，郑宣的冲劲儿太大，人与马车眼看就要撞上，那驾车的车夫眼疾手快勒住马缰。

　　马儿得前蹄抬起，在长街实在是热闹的长街上一阵嘶鸣，把周围的喧嚣都镇了下去。

　　“吁——吁——”车夫勒紧马缰不敢放松，终于让马安定下来，没有再往前走，但是车厢却因为这一摇摆，晃荡个不停。

　　车厢里面传出一道惊呼声，听着像是一个女孩的声音。

　　“出什么事了？”还是那道声音，有些微弱，也很温柔，如烟雨空濛，落到郑宣的心底。

　　郑宣听着声音，不由得听痴了，呆呆地看向车帘。

　　这时候，车帘掀开了一个角，透过那一角，郑宣隐约看到了一个穿着桃红衣裳的年轻姑娘。然后眼前一花，被另一道身影挡住，一个丫鬟从车厢里跳出来。

　　丫鬟气冲冲地跳下车，指着郑玉郎高声骂道:“你这人好生蛮横，大路朝天，岂容你横冲直撞！”

　　郑宣看得入了神，没有注意到丫鬟的大呼小叫，知道她伸手在他眼前一晃，才回过神来。

　　“啊？你说什么？”郑宣眼睛里尽是茫然。

　　丫鬟气结，刚欲再一次呵斥他，车厢里那一道柔和的声音就再次传了出来，“算了翠儿，回来吧。不必理会他。”

　　丫鬟气冲冲地瞪了郑宣一眼，然后乖乖跳上车厢。

　　郑宣还杵在车厢前面，那车夫看他衣着华贵，不敢招惹她，只好控着马缰，避开他的身体，马车又缓缓地往对面驶过去。

　　郑宣还在回味着刚才那酥心的声音，一时没有察觉出马车离去，直到被身边的朋友拍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郑玉郎，你怎么啦？莫不是被那几个不长眼的给吓傻啦？”

　　“去去去！”郑玉郎屈肘打了那人心口一下，“少说这些有的没的。”又问身边另外几人，“你们几个看清楚了吗？那马车是谁家的？”

　　“看清了！看清了！”立即就有人殷切回答，“那上面挂着梁府的牌子，里面坐着应该是梁家的小姐。”

　　“梁家的小姐？”郑宣挑眉看向说话的那人，“京城里面姓梁的那么多，谁知道你说的是哪个梁家。”

　　“还能是哪个梁家，别说京城里，就是全天下梁姓人的马车也找不出来第二个这么寒碜的，自然是御史台那个老酸儒啦！”

　　“原来是梁池啊，那还可真是一个老酸儒！”立刻就有人在一旁附和，“公仪究那老夫子和这姓梁的老头比起来，那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郑宣只静静听着，暗暗记在心里，并不说话。

　　这时又听另有一人道:“确实确实，这个梁池大人我可是早有耳闻，那之乎者也说地那叫一个溜，老夫子一点都不是他的对手。我最近还听说啊——”小少年勾着左右同伴的肩膀，慢慢地佝偻下身子，声音也跟着降下来，“前几日这个老头就是因为给咱们国主讲大道理，被国主好生训斥了一顿呢！”

　　“竟有这等事？”郑宣提起了兴致，凑过去，“我是没有听说过这人，不过呢，能惹国主烦的，咱们也招惹不起，以后见了这人还是躲着他走吧！哎，你们说咱们逃出来这么久，公仪老头发现了吗？”

　　“管他呢！”郑宣身边一个生得虎背熊腰的男孩子插嘴道，“反正已经出来了，他发不发现那是他的事情，咱们吃好玩儿好那不就行了。”

　　“这话说的才对。”郑宣振臂一呼，“走走走，跟我走。听说玉明园里来个角儿，不仅长得标致，嗓子也艳，要不咱们去看看？”

　　“好啊，走！”

　　“走着！”

　　几个少年说说笑笑，勾搭着朝马车相反的方向走去，而刚刚热议的梁家与那一辆寒碜的马车，都被他们抛在了脑后。唯有那隔着车帘，温温软软的一缕声音，像羽毛一样落在郑宣的心头，如何也不能平复。

　　几人一直玩到太阳西垂一线的时候才兴尽而归。

　　郑宣踏着最后一缕夕阳的光芒进入了将军府的大门，高悬的门匾上，隶书写就的三个大字比千年后气势还要雄浑。

　　哼着小曲儿，郑玉郎背着手进门，迎面并非往日家仆的嘘寒问暖，而是一记冷冷的铁鞭打在脚下的砖上，霎时抽出一道深壑。

　　“你这个小孽障！”郑宣之父郑衍一身冰凉的铠甲还未脱下，右手握着铁鞭，左手指着郑宣，方正的脸上青筋暴起，厉声质问:“说，你下午去哪里了？”

　　郑宣一听这话，便知他们下午逃学去玩的事情败露了。只是这种事情经的多了，郑宣脸皮也练出来了，不如第一次逃学时的惶恐，如今面对着父亲的冷脸与手上森然铁鞭，脸上依然挂着灿烂的笑容，“爹，我下午哪也没去啊，公仪先生叫我们背书，我可是背了一下午。”

　　“小孽障，你还不说实话！”郑衍动了真怒，起先一鞭子只是打在地上，镇一镇他，这一回第二鞭直接往郑宣身上招呼。

　　郑宣实实在在受了一鞭，吃痛，蹒跚着往后退了几步，又被门槛绊倒，摔倒在门外。

　　“将军息怒！将军息怒！”听到动静的家仆忙急三忙四地过来拦着，也有机灵的跑过去扶郑宣。

　　郑宣自小被他爹摔打打惯了，如今挨了这一鞭子，也没觉得是有什么痛痒。他起来拍着身上的灰尘，漫不经心嘟囔着:“反正我就是在书院里，没有逃学，哪儿都没有去，你信不信拉倒！”

　　“你还敢犟嘴，公仪先生今天下午都找上门来了。你自己不好好学也罢了，还把你们班里其他的学生一起给弄走了，你简直太无法无天！”

　　听到这里，郑宣仍然梗着脖子死不承认，“他说什么你就信，我说什么你怎么样都不信。公仪究平日里就和我不对付，说不定是他告我黑状呢，你凭什么只信他不相信我！”

　　“混账！”

　　郑衍又挥出一鞭子，一个下人被几个同伴推出去，刚巧生生替郑宣下了这一鞭子，直疼得满地打滚，凄厉嚎叫。

　　“反了，简直反了！”郑衍说这话时看着那打滚的仆人，口中却呵斥着郑玉郎，“公仪先生是你的夫子，你身为学生，怎么敢这样直呼其名，还败坏自己的夫子。你平日在书院里面学的都是些什么！”

　　郑衍气得浑身发抖，脸如黑炭一样，吩咐左右，“你们几个把他给我绑起来，丢到柴房里面去！”

　　仆人们听了左右为难，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先动手。

　　这画面落在郑衍的眼中，如同一瓢油浇在了心里，让他心中的火气烧得更旺了。

　　“好好好，一个个都是好样的！老子可还没死呢！”郑衍一使劲儿，推开了围绕在他周围的仆人，拿着铁鞭亲自过去，“你们不动手，我亲自动手。今日我势必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孝子，也免得将来惹出更大的祸事，让祖宗蒙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