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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进退 ...

  •   荆州初春的阳很暖,揉弄着卧龙岗上的一草一木,融雪化作滢滢的溪流淌下山去,淙淙的水声响动着与乱世不甚相符的静谧,与北方战火纷飞的数州相比,此处已是人间天堂。
      山仍未褪尽冬日的贫芜,拥出山间一座竹木楔合的房舍。屋舍四下用篱笆圈起,形成一座不大不小的院落,院中栽着几树梅花,不论清淡的白梅还是俏丽的红梅,都自有一番风韵,各成一身傲骨。一位身着青衣的男子正负手立于树下,挺立的身影不输梅树的清傲。
      “孔明,孔明!”一阵喊声自远即近,到得耳边时,只见一个身着曲裾,木冠束发的文士疾步走进了小院,四下寻找些什么。
      “我在这,”青衣男子转身朝向那人,微微一笑,“元直兄着急寻亮所为何事?”
      “嘿,可寻见你了,”徐庶略喘了口气,“你可知刘表上月迎了何人来荆州?”
      “在下不知,元直兄知道亮不愿过问俗世之事。”诸葛亮说着走到小院正中的几案前坐下,饶有兴致地研究起案上摆放的一局残棋。
      “我知道你?我只知你是怕觅不得明主,才不轻易涉世。如今却是不同,你可知刘景升迎了刘皇叔刘玄德入驻荆州,眼下正于新野屯兵。”徐庶说得眉飞色舞,语中尽是热烈和兴奋,他看诸葛亮目不转睛,满面淡然地凝视着面前的棋盘,便在诸葛亮对面坐下,凑上前去,继续说到:“那刘皇叔可是汉室帝胄,信义著于四海,虽一时落寞,但豪杰之士无不愿往依附,实为难得之明主啊!”
      诸葛亮感到对面的人凑得甚近,颇为嫌弃地向后仰头,以避开那人热切的气息,不起一丝波澜地开口:“既如此,元直兄若想追随刘皇叔,去便是了,何必同亮费这般口舌。”
      “哎呀,你这人怎如此木讷,既是名主,你我一同前去岂不更好?”徐庶将自己前倾的上身拉回原位,有些责怪地说到。
      诸葛亮看着徐庶皱起的眉头,轻笑着摇了摇头:这个元直兄还是一如既往的热肠子,当年他若非凭一时意气为人报仇,又怎至于更名改姓,流落别处。即使后来静心读书,颇有进益,亦是难改本性。不过他这番热切重义,倒也令人敬佩,更兼他才识过人,胸怀大志,确是值得相交的高士。
      “孔明,你听到我的话了吗?孔明!”徐庶见诸葛亮的眼神飘得有些远,忍不住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这孔明,总是这般不温不火,令人着急。
      “在下听得,元直兄,亮不去,元直兄请自便。”诸葛亮拨开他放在自己眼前的手,复低头捉摸起眼前的棋局。
      “不是,你与月英对棋又不缺这一局,”徐庶观对面的人心思全在棋局之上,略有不快,“刘皇叔可只有一个,错过就没有了。”
      “亮当真不去,还望元直兄见谅。”诸葛亮头都不抬,小心地走了一步黑子。
      “究竟为何?贤弟长久以来所盼的岂非明主?如今明主近在咫尺,你却为何……”徐庶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诸葛亮,他实在想不透那双深邃的眸子后面到底藏着怎样的心思。
      “元直兄,”诸葛亮蓦地抬头,神情凝得有些肃穆,“亮所盼者并非仅一明主而已,亮所等的是一场变局。”
      “变局?如今天下变得仍不够吗?”诸葛亮的话令徐庶更加不解。
      “如今天下是在变,自汉末以来,权宦当道,群雄四起,相争数年,时至今日,可亮以为,仍未到能顺势而为,乘风而起的时候。”诸葛亮扬起嘴角。
      “这……你是说时机未到?”徐庶在心里仔细梳理诸葛亮的话,似有几分道理,可又总觉得这人在以狡辩故意托辞。
      “可以如此说,时机未到,况且……”诸葛亮顿了一下,似想到了什么,“亮向来不听信虚名,刘皇叔方至荆州,亮并不知他是怎样的人,又是否为明主,故眼下亮仍不愿出仕。”诸葛亮说这话时一个人的模样突地浮现在眼前,那人说起刘备时满目的敬意与坚定,令人唏嘘。
      “唉,好吧,我向来敌不过你的嘴,自然劝不动你。”徐庶觉着无趣极了,耷拉着脑袋,像淋了雨的小鸟,有些委屈地垂了羽冠,方才的热烈仿佛被孔明的冷淡浇灭了一般。
      “如此那在下亦只好自己去了。”徐庶站起身,向诸葛亮一拱手,便欲离去。
      “元直兄,”诸葛亮起身回礼,“还望兄长勿在刘皇叔面前提及在下,亮感激不尽!”
      “哦,知道了。”徐庶应了一声便出了院门,渐行渐远。
      诸葛亮望着徐庶远去的身影,轻叹了口气,复坐下研究那盘棋局。正将解开残局时,一位女子走进小院:“你这又是何苦呢?”有些喑哑的声音并不清脆,却也悦耳,不同于一般女子的娇嗔,自有一番气度。
      诸葛亮抬头见一女子向自己走来,戴着白色的面纱,只露出并不美丽却熠熠生辉的眸子和染着几分英气的柳叶眉,杏色的衣衫,配着浅绿的襦裙,衬着略微冰冷的眼眸,冷暖交汇下,整个人却柔和了不少,显出几许玲珑的灵气。
      “月英,你来了。”诸葛亮露出笑意,他向来知道黄月英的聪敏,怕她也是自己唯一的红颜知己,“我快解开你留给我的残棋了。”
      “你又何苦非要回绝元直兄,他亦是好意,还非编得什么‘时机未到’的幌子唬人?”黄月英似笑非笑地看着诸葛亮,眨着灵动的双眼等着那人的回答,诸葛亮的有些话糊弄得了徐元直却唬不住她黄月英。
      “我未想糊弄元直兄,方才所言皆发自肺腑。”诸葛亮也似笑非笑地看着黄月英,同这丫头说话总有与高手对弈的快感。
      “呵,”黄月英轻笑一声,“如今官渡之战结束,北方大半已尽归曹操,袁氏余党不足为虑。北方若定,天下大势便定,如何再有大的变局?即使有人企图与曹氏相争,亦不过是偏安之业罢了,难以扭转乾坤,孔明你又在等怎样的变局呢?依月英之见,错过了北方未定的时局已是错过了夺取天下的时机,如今你出仕或不出仕都并非时机未到,而是为时已晚。”
      诸葛亮看着黄月英狡黠的笑眼,暗暗心惊她有如此见识,“月英果然不简单,不过天下未定,胜负谁知,偏安之业亦未尝不可扭转时局,孰不见西夷之秦荡平中原六国乎?”
      “秦灭六国胜在兵力,虽地域偏狭却勇猛善战。可如今天下,曹氏不仅占据中原,其兵马亦无人可比,如何再有偏安之所胜得中原的道理?”黄月英不依不饶,她感到诸葛亮并未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依旧在借故推辞。
      “所以月英究竟想说什么?”诸葛亮认真地看着黄月英的眼睛,观她这般迂回纠缠,只怕是难以敷衍过去。
      “你方才百般推辞定有其他原因,对吗?”黄月英也不再旁敲侧击,直截了当地问到。
      “呵,”诸葛亮轻笑一声,“方才对元直兄所言,的确是亮的一些考量,我的确不知刘皇叔是否值得托付一生,助他建成大业的时机亦确实未到,然除此之外……”
      “除此之外你仍在犹豫究竟要不要为了心中的志向,为了下天下百姓,设立一个近乎不可能的目标,然后为此耗费一生,殚精竭虑,抛弃自由之身,卷入无休止的争斗与筹谋之中,因为你所说的时机不过是良机之后的力挽狂澜,是短中取长而已。即使你所等的时机到了,这条路依旧荆棘满布,绝无归途。你最难以决断的,并不是这时机是否成熟,而是你是否要抓住这个时机吧?”黄月英打断诸葛亮,心有不忍。
      “呵呵,”诸葛亮突然有些自嘲地笑笑,一番心事辗转了许久连自己都不曾看得透彻,反倒被黄月英一语道破,“的确如此,你方才大势难逆之言,字字珠玑,我又何尝不知,可方今天下已是如此,进与退,只怕,两难。”诸葛亮露出些许悲凉的神色,眺望着远去的飞鸟,心中的激响久久难以平复。
      “不管你如何决断,月英皆奉陪到底。”黄月英走上前与诸葛亮并肩而立,偏头看他,满目的柔情与坚毅。
      诸葛亮凝视着月英的目光,那对眉眼虽有着女子的温婉动人,却也散发着不输男子的气概,甚至是决绝,她的胸襟见识,智计谋略只怕天下大多男子亦不及,有如此红颜知己相伴何其幸事。可诸葛亮心中清楚,从与她相识之日起,他就从未对她生出过男女之间的情愫,她于他更像知己,朋友,甚至是盟友。可她对他,却……只怕自己迟早会辜负了这番真情。
      黄月英见他陷入沉思,轻轻牵住他的手,有些羞赧地垂下了眸,诸葛亮猛地碰触到月英柔软细腻的手心,正欲挣脱,却听见她在自己耳边羞涩地呢喃:“诸葛大哥和父亲皆应允了我们的婚事,下月初九便是婚期,你该知道了吧?”
      婚期……诸葛亮突然感到一阵无力,徐州之行前他本并不在意此事,他的心思向来不在男女私情之上,娶谁并无太大差别。月英容貌虽不出众,聪慧却堪与自己相配,已是难得的佳人。可为何从徐州回来后,每每想起成婚之事自己心中便苦涩不堪?那人的笑靥总是不经意间浮现在眼前,与他在一起时,有种莫名的愉悦与悸动,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孔明,你怎么了?”黄月英觉得诸葛亮的失神有些反常,他面上显出从未有过的慌乱与落寞,却应不是为了她。
      “无事。”诸葛亮抬手顺了顺月英的额发,应该是自己近日思虑过多有些胡思乱想了,他又怎可能对一个是只有一面之缘的男子动情,真是荒谬。
      想着这些,诸葛亮拍拍月英的肩膀:“方才说到这盘棋来着,你且看看我解得对与不对?”
      两人说着走到棋局前,月英笑得开心,“走这一步可以,但月英觉得比不上这样走……”
      “哈哈,月英果然厉害,不过方才我又想到一种解法……”
      两人爽朗的笑声久久回荡在小院的上方,透出迷人的暖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进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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