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吃枣

1、也只一章

　　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将军
　　我再醒来的时候，眼前已是黄沙枯骨，满目苍凉。
　　漠城一战死伤无数，我军节节败退，大半边防都已落入敌国口中。我在混乱中中了一箭，强撑到战斗结束，率军退守至城门内，我便昏了过去。再有意识的时候，就发现凉城已经失守，而我被困在这片沙场中，不能离开。
　　在尸骨上游荡的时间越长，就越想念家中的日子。我离家时才新婚三月，夫人不过十六。京城人都说这门婚事是委屈了她，我大她二十岁，本以为就以满腔抱负度余生，可那天她只看了我一眼，酒都白喝，胸中的柔情顿时就蒙了脑子。
　　那夜红烛纱窗，月色朦胧中，她一直不肯抬头望我，可我还是看得见她的欢喜。我也是欢喜的啊，该怎么形容，那种一看见她，就想和她度余生的欢喜。
　　三月后战报传来，皇上令我领军赶往前线。出发的那日她帮我穿的铠甲，可她一直在哭，哭的都看不清我，我说我一定会回来，如果想你了，就接你去看我。她说好。
　　可终是没想到，最后我没能守住这江山，也没守住她。

　　夫人
　　其实我早就注意到了他。
　　那日宫宴，我随父亲母亲进宫，他正巧坐在我的对面，与人推杯换盏，意气风发。我一直不敢抬头，可余光总忍不住瞄他。宴会很快要结束了，母亲催促我早些离席，我慌乱间望了他一眼，谁知刚好对上他瞥来的目光，脸霎时红透，我有些紧张，怕他发现什么，可他仿佛愣在了那里，像是不知所措。回去时我牵着母亲的手，忍不住笑出了声。
　　成亲那天十里红妆，我坐在软轿里绕了京城一圈，母亲说那天他本应该在将军府接我下轿，可好像是等不及了，刚上软轿，便发现他早骑马等着了。成亲后的那段时间，欢喜的像梦一样，可才刚过三月，他受命出征，我不想他去，可我也知道，我拦不住他。
　　知道他回不来的那一刻，我浑身没有了力气，心里像有一块大石压着，我翻不开它。皇上下旨抚慰，他追封了爵位，我有了诰命，我还是没有力气。母亲心疼我，在偏院请了个杂技班子，我在那里见到了戏子。
　　我六岁时就见过戏子，十年过去，戏子却不曾老过，我去找戏子，问我能不能再见他一面。我只记得戏子怜悯的看着我，说你和我学唱戏吧。我说好。
　　戏子每日教我舞步，每跳到最后一步便让我哭，哭不出来便重复练，至哭出来为止。一个月后戏子走了，走之前说你每日跳一次吧，跳到跳不下去，或等到他来，便可不跳了。我说好。
　　一跳就是四年。

　　戏子
　　我也忘了我活了多久。
　　窥得天机总要付出代价，从上古而来，我的家族逐渐凋敝，如今只剩我一人。祖训慧极必伤，古法一旦启用，便是以寿命为代价，父亲要求我不用古法，隐居尘世，我照做了。生命漫长，我尝试许多不同的职业，定居许多不同的地点，终于在我厌倦的时候，遇见了她。
　　她发现了我的不同，又或许是我让她发现的，她想见将军，眼中都是思念，我答应了她。我教她跳招魂舞，以她的眼泪为引，我的寿命为媒，如果将军的执念是她，将军会回来。可一月过去了，没有任何结果，我略有失望，或许是我期望太高，我该离开了。
　　她要等，那便等吧。

　　终章
　　第四年，夫人在没跳到最后一步时便流了泪，因为有一双手扶住了她，将军在她身后，说我回来了。
　　夫人第一年就看不见了，可是多幸运，还有他做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