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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刺杀 ...

  •   两旁都是高楼重檐,偶以飞桥相连。路旁遍植白色的花树,花瓣细碎,风一吹便如同仕女撒花,雪片般纷纷落下,清香扑鼻。

      隔着直欲迷花人眼的花雨,不少高髻华服的仕女都在楼上悄悄看武安侯,眼中的爱慕之情满得几乎要溢出来。

      武安侯的夫人已故数年,但是他再未娶亲,都中传言皆道武安侯情深,只有一位夫人,她走后,便不再立。难得的是他位高权重,又生得好,却愿意为她守住他心里的那个位置,认定她才是与他共度一生的人。

      女君对武安侯看不顺眼,唯独这一点,对他颇为佩服,她说:“你一直思念着她,对吗?”

      武安侯皱眉:“什么?”

      “你的夫人。我记得她叫唐敏,是安国公的女儿。”

      武安侯懒洋洋地笑了笑,觉得这个问题真是新鲜,因为从来没有人问过他。从地位上讲,能跟他站在一个高度上对话的人只有眼前的小丫头,但也只是名义上的而已。

      他有些不屑,这些女人始终摆脱不了无聊至极的情情爱爱,愚蠢得可笑。先帝在时,他便极力反对女君登位,便是觉得女子心中无沟壑,胸中无格局,不能担当起国家大任。

      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唐敏是老侯爷给他定的婚事,他觉得娶谁都无所谓,就同意了。唐敏是个好夫人,她将侯府打理的井井有条,就是有些怕他,见了他总有些畏手畏脚。对此他有些奇怪,因为他对她连呵斥都不曾有过。

      所以当女君提起她,武安侯也只能如实回答:“本侯已经不记得她的样子了。” 唐敏很少抬头看他,总是低着头。只在病逝的时候,她才壮起胆子正眼看他,眼里是他读不懂的眷恋和深情:“侯爷,嫁给你是妾身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点了点头。

      说起婚事,武安侯想起了什么:“你已年满十七,该立君后了。”

      女君的脸色瞬间苍白。

      武安侯从来没有见过女君那么害怕的样子,即便登基大典被他那样打压也没有这样恐惧难过,让武安侯想起了去世前的唐敏。

      “孤现在不想立后。”

      武安侯不接受反驳意见,他的尾音危险地上扬:“嗯?”

      女君真怕他的眼神-那种冰冷无情看蝼蚁一般的眼神,不由得沉默。

      “这事没商量!”武安侯没耐心哄小女孩,“你到了年纪就该立君后。本侯会让大臣们拟好人选,到时候你挑一个成婚……”

      “挑谁都可以吗?”女君第一次打断了他的话。

      她若是想夺回权利,姻亲的确是一条捷径。要是能掀起几个浪花,也许不会这么无聊。武安侯颔首:“可以。”

      “我选你!”

      武安侯的眉毛跳了跳,吃惊:“什么?”

      女君说:“放眼朝中,有谁及得上侯爷文成武略样样精通呢?侯爷长得好看,又出身公卿世家,家世清白,再合适不过了。”

      武安侯一脸的你在侮辱我,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向后仰了仰。刚说出的话不好直接反悔,想了想,他说:“《民说》会背吗?”

      女君的表情僵了一下。那篇一千多年前的穷酸书生写的治国策略运用了大量的古语,佶屈聱牙,她光认那些生僻的字就花了一个月,照本宣科地念下来还一句三顿呢,更别说背下来,并不觉得那是人类能完成的任务。

      武安侯施施然地说:“本侯七岁能颂民说,八岁倒背如流,不想跟不如本侯七岁智商的人成亲。”

      女君心说:所以您的夫人是因为智商不足被您干掉了吗?

      大概怕她缠上自己,武安侯倒是不再提立后的事了。

      武安侯的副将马玉跟随他已久,怀疑地回想:侯爷原来是这么有问必答的人吗?不是啊。他最擅长的就是爱答不理,这么说来,他还是挺给女君面子的嘛。

      但是女君可不这么觉得,心想,武安侯果然是一无既往地讨人厌。

      说起来,他们互相不喜的基调从第一次便奠定了。

      那是在天元五年的御书房,武安侯还没有继承侯位,但是军功卓著,已经是征西大将军了,他奉召来找先帝,恰好先帝有事要跟司空商议,不在房内,只有女君在。年仅十三岁的储君故作老成地板着脸,站在差不多比她还高的书案前,一丝不苟地练字。

      尊卑有别,武安侯却并无君臣的自觉性,顺手摸了摸女君的脑袋,将她整齐的发髻揉乱了。

      “你父君呢?”

      女君一本正经:“本宫是储君,侯爷不能摸我的头。”

      武安侯面无表情地跟她对视了一会儿,得出了一个结论:真是不讨人喜欢的女娃子。

      然后他再次伸出手,按住了她的脑袋。

      女君也得出了一个结论:武安侯这个人甚是讨厌

      气力远不及武安侯的女君扑腾了半天也没挣脱,急的只想哭,也因此,她没有看到她的头顶,武安侯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微弱的笑意。

      挺好玩的。武安侯心想。

      这时候先帝到了御书房门口,见武安侯欺负自己的女儿,咳嗽了一声,才将女君解救出来。

      武安侯放下手,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但是脸上却有些不自在。

      先帝十分喜爱他,便顺理成章地装作没看见,笑道:“小念,来,认识一下,这是我的女儿-大盛的储君李情长,也就是你未来要侍奉的君主。”

      武安侯这才躬身行礼,心里颇有些不以为然,侍奉的君主?未必吧。女君被欺负得两眼含泪,心说,这等乱臣贼子,早些罢官免职比较好吧。

      君臣两生厌,恐怕,不止。

      高入云霄的红楼上有人在唱歌,曲调烂漫欢快,却隐有离别之意。据说古时神女滨水送别情人之时,不希望他离开自己后伤怀,便清唱了这首曲子送他离去。但与她初衷相反,听这首曲子的人多半会伤心落泪,真正懂得了离别的含义,又有谁能释怀?

      楼外的栏杆上,白衣少年的半个身体都悬在了外面,手里拎着的酒坛将落未落,而他在吟诗,似乎是“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遥远如同天上语。

      楼下有卖花女手持花篮走过,未盖好的布下露出了几枝杏花。更有算卦摆摊的目盲老人,白发白须,仙风道骨,除此之外楼下聚集便多是青壮男子了,他们纷纷伸长了脖子,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原来高阁上的窗棂吱呀半开,出现了半张引人遐思的美人面。

      容颜气质均属上乘的美人缓缓展露在人前,手持团扇,皎皎如明月,耀眼夺目。

      万花坊的头牌如意一笑动都城,不少达官贵人都被她勾了魂,一掷千金只求春宵一刻。

      在众人仰慕的目光中,如意突然变了脸色,她问:“那位是谁?”
      年纪尚幼的少女,仪态却难以形容的高贵,即便在气势强盛的男子身边也不落分毫。她的皮肤雪白娇嫩,即便如意花费了不计其数的金钱和时间也堆砌不出那种新雪般的莹白。

      恩客认出了武安侯,便道:“侯爷虽然并未按礼节落后她半个马身,但能与他并驾齐驱的也只有王座上的那位了吧。”

      不愧是皇家数百年的底蕴沉淀出来的风骨,小小年纪便有这般气度。

      看出了如意的嫉妒,恩客安抚:“不过是摊上了一个好出身而已,算不得什么。再说了,她并无实权,只是侯爷的提线傀儡而已。”

      如意满意地笑了。

      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少女毫无预兆地抬头,正对上她含混着妒意和恶意的目光。

      少女面色瞬间森然,她的不悦有一种沉甸甸的压力,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一般。
      武安侯没有转头,却准确地察觉到了她的情绪,问:“怎么了?”

      女君还是盯着如意,说:“她对我笑了。”

      这句话没头没尾的,武安侯却明白了,漫不经心地说:“藐视天威,杀了吧。”

      女君说:“不必!会引起民众恐慌,撵走就是了。”

      说完吩咐侍从:“闲杂人等一律驱散!”

      武安侯嗤笑:“你身为君王,却如此妇人之仁,并非什么好事。”

      女君淡淡道:“也总归不是什么坏事。”

      武安侯有些意外,没有反驳她。

      侍卫们匆忙登楼,饿狼般扑向名妓。

      天赋全加在美貌上的名妓总算想起来眼前的人可不是她的裙下臣,对于她的美丽不会有丝毫怜悯。冒犯天威自古便只有一条死路可走。

      最终,嘲笑天子的名妓没被处死,侥幸捡回一条命,被粗鲁驱赶,毫无形象可言,仓惶离开了。

      武安侯突然勒住缰绳,毫无预兆地抽出侧囊中的弓箭,箭如流星,飞快射向栏杆上的白衣少年。

      事发突然,却见白衣少年翻身而起,大袖飘转如云,从容不迫地避开了死亡之箭。

      武安侯将长弓弃掷在地,冷哼:“虫子就是这样!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女君这才发现白衣少年带着一个银质面具,他的身形极美,令人好奇面具下究竟是怎么样的一张面孔。

      白衣少年足尖勾住栏杆,整个人悬在外面,将飞未飞,他笑道:“侯爷不愧是战场上出来的人,杀伐果断,丝毫不担心会草菅人命。”

      武安侯说:“杀错了就杀错了,莫非你还想让本侯在你的坟前忏悔?”

      “不过,杀错是不可能杀错的,”武安侯显然不满意自己的判断被质疑,慢条斯理地说,“驱逐人群属临时起意,打破了你们的计划,所以你的手下下意识地都看向了你……”

      武安侯准确地将人群中的刺客一一指出,不客气地说:“可笑的是,这其中还包括那个算命瞎子!你们是本侯见过最差劲的刺客!打算以酒坛坠地为信号?相约为号的方式都千百年了怎么还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就不能吹个笛曲什么的?那样的话本侯还能对你们多点耐心。”

      白衣少年也不生气,不过这种不计较更像是对将死之人的宽容:“他们这么不专业是因为本来就不是刺客啊。不过动手的信号倒是可以满足侯爷的心愿,红杏!吹笛!”

      接下来,女君便明白为何白衣少年说他们本来不是刺客了,因为这些人个个是以一当十的好手。

      卖花女应声取出紫竹笛,横在唇边吹奏。笛声急骤,如同密雨打芭蕉。

      黑甲武士们军容整齐,即使面对千军万马来袭也如同潮水中的黑色礁石,纹丝不动,可是笛声响起之后,这些武士们同时不稳地晃了一下,一阵头晕目眩。

      “人生相逢即使有缘,我请侯爷喝一杯。”说着,白衣少年蓄力于掌,一推酒坛。

      小小的酒坛呼啸而来,声势不输惊雷。几支箭簇飞到了酒坛的前进路线上,竟被气流裹挟着改变了方向,被旋转的酒坛一一撞开。

      它潜藏暗劲,若是强接,打破酒坛,酒水势必会溅一身。要知道武安侯有洁癖,这简直能要了他的命。

      女君总觉得白衣少年是故意的。

      武安侯伸手掌住了酒坛,让它在掌心旋转,试图卸去了力道。这时白衣少年又掷出了一把飞镖,目标不是武安侯,而是冲着酒坛。

      “敬酒不喝,侯爷未免太不给面子。”

      女君几乎想抚掌大笑,确认了白衣少年就是故意的。

      武安侯一手接飞镖,另一手将酒坛平平送入一旁的地上,脸色阴沉的几乎能滴下水来:“你找死!”

      连女君都不得不赞一声。让来势汹汹的酒坛眨眼间轻若鸿毛地落地,同时接住了十几枚角度刁钻的飞镖,这其中的玄妙非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

      被武安侯指出的人纷纷掏出武器迎了上来。

      白衣少年也飞身而下,长剑直指武安侯,杀气如虹,凌厉迅疾,几乎无迹可寻,武安侯转动长/枪,于千钧一发之际架住了长剑。

      明明是轻飘飘飞来的人,却似有千斤之重,压得武安侯身下的骏马哀鸣一声跪了下去。

      武安侯骤然发力,将少年顶了出去,随即亦飞身而起,长/枪沉沉砸向少年。

      两人转瞬间交上了手,方寸之地杀机重重,即便女君这种武艺不通的人都看得出来其中的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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