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君被撩史》别山海

3、售卖

　　少女的惨死并没能延缓售卖的进行。

　　接下来上台的是十几名高瘦的少年，他们穿着一袭纯白的长袍，领口松开，露出了精致的锁骨和半个肩头，俱是赤足，走起路来，开得过大的衣襟下能看到整个大腿。反差的是，这些人眼神清澈，气质干净，手捧净瓶，眉间一点朱砂痣，有一种稚子无辜的纯洁，不谙世事，不染尘埃。

　　每个少年的鬓边都别着一朵时新的花，从棠棣到山茶，柔软清新的花瓣并不显得他们女气，反而色相鲜妍，春意盎然。

　　李志正在其中，他的耳边缀着一朵兰花，暗香浮动，因则腿又长又直，色相过人，一路上收获了好几个老女人的媚眼，吓得他立刻躲远了些。

　　他慌乱如小鹿般的眼神取悦了那些金主，惹得那些老女人看他的眼神又暧昧了些。

　　上台前有人提醒过李志，如果卖不出去，携带不方便，会被夜色
　　的人处理掉，要命的话就要使出一切手段确保自己走出海天之宴。

　　与李志一起出来的少年为了把自己卖出去已经花样百出了，有的同台下的金主眉目传情，有的摆出诱人的姿势，将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示给他人，更有甚者，装作柔弱地跌倒在地，散露出精瘦的腰身和大片□□的皮肤。事实证明，这招很有效，有几个好色的女子眼睛都直了，售卖一开始便争相加价，想将这个小、妖、精收入房中。

　　看得李志眼皮直抽，拜好皮囊所致，他不需要做什么也有人对他感兴趣，除去几个老女人，一个满脸横肉的女马匪也看上了他。马匪杀人越货，并非良善之辈，相应的，那个女马匪浑身戾气，她一指李志，大声嚷嚷：“这小子老娘看上了，都别跟我抢！”

　　李志简直要崩溃，他抓紧时间巡视全场，寻找许穆王。同大多数人一样，他一眼看到了坐在最中间位置上的黑衣女子。

　　时下民风开放女子也可以从政经商，但是像海天之宴上这样抛头露面的女人还是少数，即便不是来买男宠的，那些女人或多或少都会抬头看看他们，唯有黑衣女子只是低头默默饮茶，感受到了他的视线才略略抬了抬眼，举止间威势赫赫，人山人海也是一眼能看到的人物，委实不是小家小户能养出来的。

　　李志眼前一亮，这么大的派头肯定是许穆王无疑了，但是怎么向她求救呢？要想方设法引起她的注意才行啊。

　　他灵机一动，拂下鬓边兰花，轻轻抛向台下黑衣女子。

　　像是落花追逐流水而去，那朵兰花不胜风力般轻柔地坠下，带着李志的希冀从空中飘落，说不出的温柔缱绻。

　　因为不带杀气，那朵花没有惊动侍卫们，只悠悠地落入了黑衣女子的怀中。

　　黑衣女子似乎有些疑惑，她捻起花瓣，歪着头打量，手指透明如软玉。

　　她身旁的紫衣侍女笑道：“瞧！主子，您被看上了！”侍女的身上有着淡淡的木樨香气，说起话来轻声细语，仪态更是高雅脱俗，一看便知出身富贵，极有教养。

　　黑衣女子终于抬起头来。出乎李志的意料，她的脸颊没有半分血色，像是雪捏成的，触目惊心的冰白和……脆弱。烁玉流金的炎炎盛夏，她却像是从极北严寒之地走出，眉目冰冷，浑身没有半分温度。

　　李志扒住高台的栏杆上，凝视着黑衣女子的眼睛，急切地说：“王爷救我！我是京兆尹李成的弟弟。”

　　黑衣女子恍若未闻，只是定定地看着李志。
　　后来，这一幕被绘成画本，流传甚广。

　　俊美少年落难魔窟，探出栏外，急切地说着什么，空中坠落一朵水晶花束，而台下的女子仰视着少年，目光专注。这传奇般的对视被摄入传记，定格成永恒，为后世津津乐道。

　　但在当时，女马匪不乐意了，她大喊：“哎，小子，你怎么回事？老娘都说看上你了，你还敢勾搭别人？信不信老娘收拾你？”

　　不等李志把话说完，黑衣女子便已经冷淡地低下头去，自顾自地喝她的茶，摆明了不想插手。

　　李志突然就泄气了，心说：这大概就是命吧。

　　初，夜色的人并未阻拦李志向黑衣女子抛花，是想卖个好价钱。现在李志自报身份，可能会给他们招致麻烦，夜色的人便不能坐视不理了，当即有两个人面色不善地走来。

　　自从哥哥当上了京兆尹，李志早已忘了被人按着头被迫跪在地上的日子，脸压在地上，尊严尽失的滋味却比小时候难受得多。

　　我要死了吗？李志满怀恐惧地想，我还......我还年轻，若是能从头来过，我一定不惹哥哥生气了。

　　可惜，他已经没有机会见到哥哥了。

　　怕脏了高台，影响了下面的贩卖，李志没有被就地处决，而是被押解着往外走，经过黑衣女子那一桌时，黑衣女子的眼睛余光扫到什么，猛地抬头。

　　李成低着头，垂着双臂，像是顺从了自己的命运，不再挣扎和反抗，那个姿势让黑衣女子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想了想，她皱眉喝道：“等等！”
　　那两个夜色成员竟然不敢违抗她的命令，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明明是在仰视李志，黑衣女子却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她冷酷地说：“你是快死了，可是我为什么要救你？”

　　直面生死之际，李志反而平静了下来：“救人需要理由吗？”

　　一瞬间，和风般的乐曲声、月夜的虫鸣皆潮水般远去，化作了虚无，一个声音穿过了十年的时光在黑衣女子的耳边响起，让她的表情变成了空白。

　　那个声音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救人需要理由吗？不需要啊。生而为人，救人乃是吾辈的本分不是吗？”明明是调侃的语气，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时隔多年仍然有着直刺人心的力量。

　　黑衣女子又问：“这里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向我求救？”

　　李志的眼睛黑白分明，即便她见死不救，他看着她的眼神还是纯良温暖的：“大概是因为，你看起来像个好人吧。”

　　两个夜色的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该听从于一个陌生人的命令，警告性地看了一眼黑衣女子，架着李志渐行渐远。

　　紫衣侍女弯下腰：“主子，可有什么不妥吗？”
　　黑衣女子说：“京兆尹机敏过人，弟弟却是个傻的，也罢，冷霜，你将他送回府上。”

　　明明是无雨无日的夏夜，青衣侍女却手持一柄素白的纸伞而立，身形笔直如剑，听闻召唤，她低头应是，转身轻飘飘地往外走。

　　黑衣女子不知道的是，夜色里的人正在议论她。

　　那个中年儒雅男子似乎身有旧疾，一直在断断续续地咳嗽，从外表看，谁也不能想象他是恶名昭著的夜色的一员，可他偏偏是，还是主心骨一类的人物。

　　他看着黑衣女子神色玩味地说：“官话说的很标准，没办法判断是哪里人，反情报做得滴水不漏……提起京兆尹也没有什么反应，应该不是官场的人吧……”

　　“这位客人好生特殊，完全猜不透她的身份呢。”

　　正在此时，奉命处决李志的夜色成员惊慌失措地向他汇报，说是一个人影从天而降，不知是男是女，鬼魅般劫走了李志。

　　黑衣女子自然成了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中年儒雅男子还未来得及开口，他身旁的双面鬼便按耐不住，飞身而出，不客气地袭向黑衣女子：“那个小子被人劫走了，是不是你搞的鬼？”

　　他的攻击被红奴和青轩双双拦下，三人交手爆发出的气浪迫在眉睫，吹得黑衣女子的长发纷纷扬扬。

　　青轩怒喝：“放肆！”掌力吞吐，击退了双面鬼。

　　疾风骤雨中，黑衣女子的眉目铁石般不改分毫，她向后一靠，冷冷地说：“杀了他！”

　　她的命令当然要无条件地执行！红奴拔出长剑，剑意徒盛，不出十招，双面鬼的前胸便被拉开一道长长的血口，险些被开膛破肚，踉跄着退回了夜色的人中间。

　　赶来的白莲轻轻柔柔地说：“阁下在夜色的地盘上闹事，是想同夜色开战吗？”

　　黑衣女子波澜不惊地说：“他冒犯我，我让他死，有什么不对吗？”

　　白莲惊得说不出话来。犯她者死吗？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她忍不住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无他尔，普通买主罢了。成云！”

　　紫衣侍女应声打开了地面上码的整整齐齐的木箱。暗金色的沙粒堆满了齐膝高的箱子，纯度极高，一小箱便足以买下半座小城池，而这样的箱子足足有十个。

　　白莲一直以为富可敌国只存在于书本中，如今它却在她的眼前成为了现实。

　　黑衣女子一抬下颌：“这一箱买他的命！”

　　双面鬼愤然道：“你！”

　　白莲掩口笑道：“阁下未免太看不起人了，双面鬼是我们的同伴，并不是可以随意买卖的对象。”

　　黑衣女子说：“是吗？成云。”

　　紫衣侍女又打开了一个木箱，白莲刚想拒绝，又一个木箱被打开了，金光迷离，是白莲出生入死上百次才能换来的财富。

　　白莲不禁迟疑了。

　　双面鬼脸色一变，正要出言呼唤同伴，却被一柄蛇形匕首穿透了心脏，他艰难地转过身去，目眦俱裂：“是你！”

　　满头小辫的小个子男人从他的身后步出，弯腰拎起两箱沉甸甸的金沙，示意白莲：“还等什么，拿上剩下的那箱啊。”
　　白莲寒声道：“沈雄你做什么？”

　　沈雄和双面鬼不和已久，闻言冷哼：“早看他不顺眼了，冲动好事，给我们招惹了多少麻烦。他的命能换这么多金子，也算他死得其所了。拿去给大伙分分，咱们就都可以收手了。”

　　白莲的脸色几经变幻，还是提起了第三个木箱：“下不为例！”

　　等他们一行人离开，红奴问黑衣女子：“主子，你害怕吗？”

　　黑衣女子垂下眼睛，把玩着手上的兽首玛瑙杯，看起来竟然有些寂寥：“怕？我当然怕了，这是一群真正的野蛮人啊，文明在他们的身上退化，没有道德约束的他们只剩下了攻击和残暴的本能，毫无人性可言......”

　　兽首玛瑙杯又号来通杯，传自西域，流通极少，可谓千金难求。海天之宴的每张桌子上均有罗列，夜色逞凶多年，财力雄厚可见一斑。

　　只是，玛瑙杯的每一寸纹路上，都侵染了斑斑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