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君被撩史》别山海

17、国运

　　张斌受贿一案并未完结，有人上奏提出，张斌任职期间审理重大案件数千余，贪污受贿只存其一？应当彻查，平复冤案，还被害人一个公道。

　　女君本就有此意，遂批复通过。倒是大司农提出异议，大理寺积攒案卷无数，浩如烟海，若是全部调查，投入的人力物力是笔不容小视的开支，对于受害者家属的安抚也是为难之处。

　　女君说：“那也要查啊，淤泥再多也要翻出来晒晒，谁知道里面藏了多少尸骨。”

　　这件事应该由新任廷尉苏别鹤主持。

　　新、新任廷尉？女君抬头。

　　韩桂安答道：“苏公子去沧池赏鱼了。”

　　女君：“……”新任廷尉志不在此！他的梦想是靠脸吃饭，当一名男宠，而且信心十足。算了，指派一位能吏协助他吧，他只用露个面就行了。新的廷尉人选她会物色，等到时机合适，再将他替换下来。

　　这时，苏别鹤抱着一条大鱼兴奋地跑进来：“陛下，陛下，我们下顿饭有着落了。”

　　说得好像孤饿着你了一样。女君一抬头便僵住了。

　　“怎么了？不能吃吗？”苏别鹤问。他抱的那条鱼遍体皆为鲜红色的宝石样的鳞片，刚被从水里捞出来，还滴着水，尾巴不停地拍打着他的臂弯，试图逃脱。他如玉的脸颊上沾着晶莹的水珠，却并不显得狼狈，气质清新，随意一裁便是一幅画卷。

　　“能吃！能钓到这么大的鱼，你真厉害。”女君不吝夸赞。

　　成云倒吸了一口冷气，颤声道：“苏公子，这条鱼你是从哪里捞出来的？”

　　“沧池啊，我看那有好多鱼，但是颜色这么漂亮的就这么一条，以前还从来没有见过呢，应该很好吃吧。”

　　成云还想说什么，却被女君摇头制止。

　　女君和颜悦色地对苏别鹤说：“别抱着了，交给御膳房吧，下一顿就吃它了，你想炖着吃还是清蒸还是红烧吃？”

　　苏别鹤犹豫着：“我还没有想好。”

　　“那就分成几份，各种口味的来一遍。去吧。”

　　等苏别鹤走后，成云惊叫：“那可是象征国运的血红龙，国师千辛万苦从北境的火山湖带回来的，祈福消灾，能化龙的，陛下怎么能同意把它给炖了？”

　　“那有什么？就算是有什么不幸，也会降临到孤的身上。孤已身在地狱，还怕遭什么报应吗？”女君不以为然，“而且，成云，你知道孤不敬鬼神的。孤，心中无佛。”

　　叶延海死后，女君下令全国灭佛，将所有佛像推倒，摧毁寺庙，并勒令僧人还俗。

　　皇家寺庙红叶如火，女君看着巨大的金身佛像倒下，冷冷地说：“孤每日所求无非他平安。菩萨连这都做不到，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吧？”

　　然而皇家寺庙却最终保留了下来，也是大盛目前仅存的佛寺。佛像被推倒，信仰被亵渎，僧人们却并无怨愤之色，而是席地而坐，齐声诵经消业。方丈双手合十道：“陛下心中痛苦，贫僧修行有限，难以度化，只能诵经消除大将军生前所犯杀孽，渡其前往彼岸，不再受炼狱之苦。”

　　女君沉默许久，低头：“我佛慈悲！”

　　她还说，大师不必过谦，您佛理未必精通，贵在有一颗佛心。

　　成云犹不甘心：“陛下就这么护着他？”莫非苏公子真是狐狸精转世不成？

　　女君笑了：“这不是你希望的吗？”

　　成云：不，我没有，你瞎说。

　　韩桂安勇于为主子分忧：“血红龙固然珍贵，可是东市繁华，珍稀物种不计其数，奴才有认识的渠道，可以替陛下寻觅。”

　　“此事不宜声张，去吧。”

　　韩桂安办事效率很快，未到用膳时间便返回了，拍着胸脯得意洋洋地说：“陛下，新的血红龙已放入沧池。奴才办事您放心。”

　　女君信了他的邪，一顿饭还没用完，国师便哭天喊地地来了：“陛下，陛下，国运不见了。”

　　国师年轻时也是个眉清目秀的小道士，崇尚道法自然，具体表现就是如果宫中伙食待遇太好，就放开了吃，不用克制，硬生生从一个纤瘦的道长吃成了面泛红光的胖道士，不亦悲哉。

　　女君强作镇定：“不是还在池子里吗？”

　　国师唾沫星子横飞，激动地说：“不是，象征国运的那条更漂亮，承载有气运，哪里是后来的死鱼能比的，现在池子里的那条毫无灵气好吗？”

　　女君木然地想，国师到底是靠什么分辨出两条鱼的不同的，心灵感应吗？他怎么不跟那条鱼成亲呢？

　　韩桂安也有些不服：“鱼不都长一个样吗？国师别是看错了吧。”

　　不信邪的女君摆驾沧池，然后一脚踹翻了韩桂安：“血红龙跟火焰红能一样吗？种类都不同好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混乱间，苏别鹤冲了过来：“陛下 ，国师要把我抓进大牢，快拦住他！”

　　女君：“……”他乱上加乱的本事还要超过韩桂安。

　　国师快哭了：“大盛要完了，国运都被他吃到肚子里了。”

　　女君没想到这么快就为自己的话付出了代价，只好着力安抚国师：“没有，气运还在，孤命人转移到新的血红龙身上了，你要相信孤。什么？你不信，那好吧，气运在他肚子里不也是在吗？以后他就是新的血红龙，背负起大盛的国运，孤让他到沧池里游泳你看怎么样？不行，还不行？国运还在桌子上，要不你也尝尝？吃到肚子里，祥瑞就能陪伴你了。”

　　在此后流传的野史中，苏别鹤以一代妖后的形象存在，媚主惑上，总之不是个正经人，与国师的努力脱不了干系。

　　国师被气跑后，苏别鹤一脸后怕：“国师好凶，幸好陛下把他拦下了。”

　　女君笑道：“被吓到了？”

　　“对啊，吓死我了。”

　　女君捏捏他的脸：“得罪谁都不要得罪国师，不然你一定会后悔的！”

　　“因为他嗓门大？”

　　“……不是。因为国师会每天画个圈圈诅咒你，直到你倒霉为止。而且，他最擅长背后传播流言。你要是被他惦记上，就算孤护着你，也免不了被人说三道四。”

　　苏别鹤应景地露出我好怕怕的表情。

　　果然，那之后不久，苏别鹤是祸水，是上天来亡大盛的传言就兴起了。传言他会妖法，一见面就迷住了女君，让她带他回宫，为了他，什么章程礼法都不顾了，连廷尉之位也说给就给。象征国运的血红龙死去，正是君王德行有亏，上天示警的征兆。若是女君继续执迷不悟，大盛要亡。

　　女君冷冷一笑，将大臣们的奏折扔到地上：“胡说八道，大盛的国运要是寄托在一条龙血鱼的身上才可笑呢。大臣们勤勤恳恳为政算什么？百姓们安守耕读渔樵又算什么？为保卫我大盛边境抛头颅洒热血的士兵们又所为何来？对大盛虎视眈眈的尤尼国什么都不用做，杀了那条鱼便行了。”

　　女君把传闻当作笑话说给苏别鹤听，苏别鹤低头微笑，娴静如娇花照水。

　　女君反倒不解：“说你是祸水，怎么你还挺高兴？”

　　苏别鹤说：“祸水不都能迷得君主失去理智，非常非常地有魅力吗？那可是史诗级的美人，说我是祸水是对我的肯定呢。”

　　女君被他说服了：“也对。”

　　国师的舆论攻势被两人轻描淡写地化去，差点儿没吐血。

　　苏别鹤夹了一颗水晶丸子放入口中，眼睛一亮，咬着丸子含糊不清地说：“好吃。”

　　他的腮帮子鼓鼓的，还不忘夹了一颗给女君：“陛下也尝尝吧，虽然您去过永城，但是这个水晶丸子跟那里的招牌菜四喜丸子的做法不一样，吃起来别有风味。”

　　女君又惊又怒：“孤去过哪里？”

　　苏别鹤懵了：“不是永城吗？”

　　女君怒道：“来人，把这道、这道、这道菜全都给孤撤下去。”挑的都是苏别鹤喜欢吃的，全方位精准打击，不可谓不绝。

　　“啊啊啊。”

　　“你想起来了？”
　　苏别鹤快哭了：“没。”‘

　　“那你喊什么？”女君冷酷无情地说，“撤下去！”

　　“不要撤不要撤，我错了，陛下饶了我吧。”苏别鹤此刻忏悔感情之真挚足以感天动地，然而没有用，女君铁了心不让他吃。

　　苏别鹤的目光一路追随着那几道菜，依依不舍，脉脉含情。

　　女君更来气了，一挥手：“这些也撤下去吧。”眨眼间桌子上就剩几道清淡菜肴了。

　　苏别鹤委屈地看了女君一眼：“那我吃什么啊？”

　　女君说：“吃草！”

　　成云差点儿笑岔气。

　　苏别鹤不再多言，埋头吃饭，吃完之后一推碗筷：“我吃完了，阿弥陀佛。”

　　女君被他逗笑了：“你是嫌菜式太素了？”苏别鹤无肉不欢，撤了所有的荤菜，可不是要了他的命了。

　　苏别鹤没有否认，眯起眼睛，笑得像只可爱的小狐狸。

　　然而苏别鹤的灾难并没有终结，再次用膳的时候，女君先提问了一个问题：“之前孤跟你说过去过的地方都有哪些？”

　　苏别鹤一僵，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回答：“永辉？”

　　女君忍耐地闭闭眼：“撤！”

　　苏别鹤一惊：“那是应城？”

　　“来人！把这几盘也撤下去！”

　　苏别鹤惊恐：“是连城吧？一定是连城？”

　　女君吩咐：“撤！”

　　苏别鹤每说错一个答案，菜式便减五道，眼见他又要吃草，苏别鹤快哭了，最后他灵光一闪：“徽城！”勉强保住了一道荤菜。

　　再后来，女君开始改变策略了。到了用膳时刻，桌子上一道菜都没有。

　　面对空荡荡的长桌，苏别鹤心惊肉跳：“不用膳了？”

　　女君慈祥地说：“不，改规矩了，你回答对一个问题，上道菜，不然撤了太麻烦。孤都去过什么地方？”

　　“这个答案我知道，徽城！”昨日刚回答过嘛。

　　“错误。”

　　“可是昨天不是说……”

　　女君面无表情地说：“忘了告诉你了，答案视孤的心情随时更换。”

　　苏别鹤趴到桌子上，被沉重的现实打击得直不起腰。好不容易记住答案，结果答案随时变。

　　女君不易察觉地弯起嘴角，说：“上菜吧。”

　　食材来自四海八荒，应有尽有，御厨更是经过层层残酷地选拔，手艺都是顶尖的，做的不好命都保不住，真可谓用生命在烹饪，由此呈现的菜肴自然是至尊的享受。苏别鹤在这样的攻势下没有发福真的是上天厚爱了。

　　苏别鹤不敢相信：“我不是回答错了吗？”他最喜欢的菜都有。

　　女君：“惩罚规则也随孤的心情定，今天就罚你想吃就吃。”

　　苏别鹤迫不及待，不等宫人布菜，自己端起盘子就小跑过去夹，献宝似的端到女君的面前。

　　女君瞪大明眸，吃惊：“这些是给孤的吗？”

　　“嗯”，苏别鹤笑着点点头，怕女君又变卦，埋头狂吃，颈后的碎发毛茸茸的。

　　女君有些感动，低头看着满满一盘食物，慢慢地笑了。

　　后来，成云问她：“陛下，想讨好你的人很多。苏别鹤只是给你端了盘菜，为何如此感动呢？”

　　“因为他不是为了讨好我啊。”女君轻声道。他是真心想跟她分享美食，想让她尝尝那些酸甜苦辣咸的人间百味。这份真心比任何花言巧语都来得可贵。

　　所以女君吃得很认真，吃完之后她学着苏别鹤一推碗筷。

　　嗯，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