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君被撩史》别山海

14、爱屋及乌

　　浴澜池是女君的专属汤浴之处，虽说只有一人用，但可以供数十人同时沐浴。十六条金龙源源不断地吐出从历山引渡来的温泉水，极尽奢侈。

　　女君觉得很疲倦，她像是步入暮年的老年人，骨头架子走走就能散掉，无可留恋，只想就此长眠。

　　在女官的再三催促下，女君才更衣走出了内殿，然后女君发现自己发冠的颜色似乎……有所改变？

　　苏别鹤不知何时来到了外殿，受到的待遇只怕连她都不如。他面前的桌案上的零嘴儿堆成了小山，粉色衣衫的小宫女左一个右一个给他剥荔枝，旁边还围着几个小宫女。

　　苏别鹤静静地坐在那，不怎么说话，只是偶尔抬头彬彬有礼地道谢，但是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却一直没断绝。

　　人都快靠到苏别鹤的身上了，女君淡淡地想，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主动了吗？不过，跟她没什么关系吧？

　　这样想着，女君移开了视线，顿了顿，她又瞥了一眼，方才小宫女娇羞地递给苏别鹤一串水灵灵的葡萄，离苏别鹤的手只有一线距离，险些就碰上了。不过这会儿苏别鹤拿了一个果子在吃，没有接葡萄，应该是没发生肢体接触吧。

　　女官想呵斥，却被女君伸手制止，因为一个小宫女提到了她。

　　“陛下有一个爱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造反不成反被诛杀的叶大将军。叶大将军狼子野心，居心不轨地引诱陛下，取得陛下信任后便密图谋反，幸好武安侯及时平叛才未能得逞。从那之后，陛下便很伤心，这么多年，不仅后位空悬，身边连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她的心已经死了。不过大臣们逼得紧，陛下应该会立一个名义上的君后堵他们的嘴。君后的出身需得是名门望族，苏公子家世不够，根基不稳，怕是难以服众。”

　　苏别鹤的脸上掠过阴影，低声道：“是吗？”

　　小宫女见他神色黯然，喜不自胜，娇声道：“我就快被放出宫了，到时候还能不能为你剥荔枝啊？”她蓦然发现四周静得可怕，一回头看到女君已经出来了，腿一软便瘫到了地上。

　　被美色冲昏的头脑总算清醒，小宫女磕头如捣蒜：“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女君笑了，只是笑里有着说不出的冷意：“狼子野心？居心不轨？”

　　小宫女吓得直发抖，慌不择言：“可是她们都这么说。”

　　女官大怒：“住口！你想让所有人都给你陪葬吗？”她转身跪下：“陛下，微臣督管不力，让这等非议流传，请陛下责罚。但微臣保证，其他人并无此等不敬言论，还请陛下恕罪。”

　　女君恍若未闻，吩咐：“还等什么？杖毙了吧。”

　　“陛下，是掌事女官还是这个贱婢？”

　　“全部！”女君冷笑，“孤不信仅有她一人非议他！”

　　噗通！其他人也跪了一地，只有苏别鹤茫然地坐着。

　　女君转眼看到苏别鹤，心下一沉，他这么干净美好的人儿，应该没见过这么血腥冷酷的场面吧，会……不会吓到他？

　　苏别鹤起身：“陛下，你沐浴完了？”想了想，他说：“陛下还是不要惩罚她们了吧。”

　　“为什么？”女君愤懑不已，他死后都要遭受这样的污蔑，不得安宁，凭什么孤要饶恕她们？

　　“大将军仁厚博爱的名声我在民间也有耳闻，若是他还在，一定不希望看到陛下这样。”

　　女君怆然。是啊，即便当面遭受这样的污蔑，那个人也只会满不在乎地说让她说去吧，微臣又不会少块肉而不予追究，看到她这样大动干戈地惩罚人，他还会反过来劝她不要在意。

　　苏别鹤走过来牵住她的手，嘟囔：“快走吧，我都饿了。”

　　女君僵直的身体放松了下来，任他牵着自己，问：“你来了多久了？”

　　苏别鹤低着头费劲地回忆，露出为难的神色，显然不知道自己来了多久，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的脖颈玉一样洁白，眼睫毛却乌黑可爱，整个人都干净得过分，比她这个刚出浴的人看起来还要洁净。

　　看到他这个困惑的模样，女君笑了：“还没用膳？”

　　苏别鹤说：“没呢，等陛下一起吃。”

　　“孤不想吃……”想起苏别鹤似乎等了她很久，又改口，“那就用点儿吧。”

　　苏别鹤的食量不大，甚至没有成云吃得多，而且吃到中途便离席跑去研究装饰用的凤凰去了。

　　女君无奈：“过来。好好吃饭。”

　　苏别鹤听话地转身，一脸惊奇：“竟然是用一大块豆腐雕刻成的。”

　　女君得意：“那有什么？御厨还能用豆腐雕刻人像，改日孤让他们雕刻出你的样子给你看看。来尝尝这道甜点！”

　　苏别鹤摸摸自己的肚子：“吃不下了。啊，真好吃。”骄傲的小狐狸被人类驯服，露出了柔软的肚皮，那样美丽的生灵，没有人类能够拒绝。

　　“你才吃了一点儿，”女君突然想起他方才在浴澜池被小宫女喂了不少东西，难怪吃不下了，不由得冷哼，“苏别鹤，你现在是孤的人，能不能不要勾三搭四，你让孤的颜面往哪搁？”女君暗暗下定决心，安排在他身边伺候的人一定不能安排小宫女，要全部换成老太监。

　　被天子呵斥，一般人早就吓得跪地求饶了，苏别鹤却像是得了恩宠，笑得灿烂极了，他压不住嘴角的笑意，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嗯了一声，拿起银箸去夹女君说的甜品。

　　看到他这个样子，再大的火气也散了，女君被他的笑意感染，也不知不觉露出了笑意。

　　诗礼银杏以蜜汁雕书，银杏为字，甜美可口，柔韧劲道。

　　苏别鹤嘀咕了一句：“太甜了！”

　　女君没有听清：“什么？”

　　苏别鹤随手喂给她一个银杏：“你尝尝。”

　　太过美丽的人很难让人拒绝，女君就着他的手吃下，点点头：“是有些太甜了，让御膳厨的人改进一下。”

　　成云惊愕，继而狂喜：“吩咐御膳厨，让他们重新做一份上来。”

　　她按捺不住喜色：“陛下，你能尝出味道了？”

　　苏别鹤咬住银箸，不解地看着两个人。

　　女君呆了一下，方才没察觉到嘴里的苦味被久违的甜意驱散，这会儿回过神一品，又是苦涩到发麻的滋味，不由得摇摇头：“方才确实尝出来了，现在又没了。”

　　成云对苏别鹤说：“快，你再喂陛下一颗！”

　　苏别鹤乖巧地夹了一个银杏喂给女君。

　　女君颦眉，摇了摇头：“尝不出来了。”

　　她并不强求，问苏别鹤：“你是哪里人？”

　　在女君沐浴期间，成云已经问过这个问题了，听闻他是廖州人士不由得有些担忧，因为廖州地处边境，那里气候酷寒，民风彪悍，不服教化，即便有驻军常年驻守，又给了诸多便利措施安抚，叛乱还是时有发生，为此女君颇为头疼，一次甚至被气得扔了奏折，愤愤道：“一帮子刁民！完全没有被拯救的价值！”

　　想到这，苏别鹤不吃了，放下筷子，像是做错了什么事：“廖州。”

　　女君僵住了，心说，怎么办？她以前好像说过廖州人的坏话，看样子还传到他的耳朵里去了！

　　两个人各怀鬼胎地对视了一会儿，女君的脑子一片空白，结结巴巴地补救：“廖……廖州啊，穷山恶水出刁民。但有了你，廖州也变得美丽起来了。”

　　苏别鹤轻笑。他这一笑，女君的耳朵都红了，她开始埋头扒饭。

　　成云揶揄：“……陛下，您知道奴婢是哪里人吗？”

　　女君说：“你不是卞安人吗？”

　　成云说：“奴婢祖籍安州，父亲那一辈才来到卞安为官。奴婢跟了陛下这么多年，陛下可从来没问过。”说着，她悄悄冲苏别鹤眨了眨眼。

　　女君哑然，脸上有些挂不住：“那是因为孤先入为主了，像韩桂安，孤就知道他是哪里人。”

　　“哪里的？”

　　“青州。”

　　韩桂安小声地说：“奴才是冀州人。”

　　女君说：“不是差不多吗？”

　　韩桂安缩缩脖子：“差不多，也就差了一个州！”

　　“孤明天就让两个州合并！就叫桂安州你信不信？”

　　苏别鹤及时转移话题，拯救了脸红到冒烟的女君：“陛下是不是久居卞安，没去过别的地方？”

　　“……孤南巡时去过镇江！”

　　“哦，奚湖去了吗？那可是镇江有名的景点，历代诗人都在那里留下杰作，传唱了千年之久呢。”

　　女君讪讪：“没有，孤体恤百姓，不想兴师动众……”

　　她贵为天子，除了自由无所不有，他拿得出手的也只有熟知各地的风土人情了。想到这，苏别鹤不动声色地炫耀：“我去过，五湖四海都留有我的足迹……”

　　女君冷哼：“然后被夜色抓去了是吗？”

　　苏别鹤：“……”

　　女君自觉被小瞧，有些愤愤：“孤还去过徽城呢，是跟……”说到这，她的声音一颤，剩下的话便没能说出口。

　　苏别鹤似未察觉，微笑着将话题带了过去：“真巧，我也去过呢。当时老师带我去游学，要考验我的心境，便命我闹市的醉仙楼抚琴一曲。”

　　女君的眼前出现了莫名的幻象：炎热的夏天，拥挤的人群，当街吹来的长风，酒楼上抚琴的天人般的少年……
　　她蓦然抬头：“你弹的是止水吗？”

　　“陛下怎么知道？”

　　因为最初吸引她的就是那首曲子啊，原来他们早就见过面-在十多年前的街头，她看苏别鹤入了神，叶延海为此都被气哭了。

　　女君喃喃：“是你啊……”

　　真的是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