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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十三章 长庆楼 ...

  •   长庆楼是汴京城中最大的酒楼。
      就算是在国都汴京,它的规模亦令诸多竞争者难以望其项背。只见三层高楼屹立于汴京最为繁华的崇明街,在四周一众低矮建筑的映衬下,分外夺目。
      其建筑亦是雕梁画栋,最富意趣的乃是主梁枋上所绘的前朝名画《老饕进食图》。
      这画颇为奇特,虽名为“老饕进食”,画中却无饕餮,只余残肴,唯有画卷尽头处出现几枚沾了酒渍才显现出来的硕大脚印。倒也贴合酒楼主题。
      入内则不得不赞其构架布局之精巧绝妙,一楼打通后放置桌椅,二楼为雅座,三楼设厢房以供住宿,最为精妙之设计则是其贯通三楼、位于正中的回旋楼梯。
      其间佳肴更是回味无穷。除汴京的地道美食外,这里还汇集了大晋境内各个地区的特色菜肴,上至八珍,下达小吃,更是少不了各色美酒佳酿。
      以上种种,使得自长庆楼从落成开业始,便日日皆是顾客满门,从晨起开市铜锣初响时楼前长队如龙,至夜间闭市铜锣再鸣时楼内杯盘狼藉,其生意可不能用一个“好”字来形容。
      也因此,长庆楼成为了一个鱼龙混杂之所,但却无人敢在这里闹事。
      只因有传言,其背后之主背景深不可测,且有身手高超的护卫隐匿在酒楼各处,上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敢在这里闹事的地痞无赖现如今早已是不见踪影了。
      然人可以约束住自己的行为,却难以闭得上自己那一张嘴。
      一个人只要能有一壶酒、一碟下酒菜,再几个酒肉朋友,就能胡天侃地一个时辰还意犹未尽。
      一楼向来热闹又混乱,四面八方的谈笑声与吆喝声交织在一起,寻常人哪有那闲心仔细分辨你说了什么。至于楼上,则更是不必担心,大门一关便能落个清净。
      譬如二楼这一桌。二楼是雅座,座位不如一楼那么多,桌与桌之间多以屏风相间隔,且有部分临窗,虽不如厢房环境那般严密,倒也别有一番意趣,不失为一处品茗论诗的好去处,适合京中有闲或有钱之人。
      这桌坐的就是二位纨绔。
      说他们是纨绔,倒也不甚妥帖。
      真正出身于钟鸣鼎食之家的子弟,或是已谋得一官半职,或是于国子监中进学,自然是无暇来此蹉跎的。
      然余者,家中有父亲或叔伯在朝为官,官位并不高,却也实实在在跻身为士,再加上本朝对商业的压制并不如历朝那般严重,因此也有不少官宦经商,稍稍积累了些许财富。
      但又因其官职不高,所以这些官员尚且要为自己谋划出路,自然也就分不出更多精力来培育子孙。
      这些少年们有较之平民百姓富足的生活,但精神生活却无法与物质水平相当,眼界是无法与前者相媲美的。他们自认高人一等,却又无法触摸到心心念念的权利,是真正的有钱又有闲,平日最爱做的事,便是招呼几个“志同道合”之友,于雅座相聚,借酒消愁,大谈时事。
      这两位就是此种情况。
      他们都有秀才功名,然今年秋闱却双双落榜,颇受打击,时常相约于此,共抒心中郁郁之情,今日亦不例外。
      酒过三巡,王公子脸颊酡红,眼神已有些迷蒙。他重重放下酒杯,叹道:“赵兄,你可闻如今朝中局势?”
      按理说,平民不得妄议朝事,但这会儿二人皆是酒意上头,彼此也知根知底,因此只要谈论时压低声音,事后再守口如瓶,倒也没什么。
      因此赵公子也没阻止:“怎么,王兄有何高见?”
      王公子环顾左右,见四周无人,方凑近赵公子,说:“我听闻……”说到这里,他以手指天,代指帝王,“有立储之念!”
      赵公子瞠目结舌:“此话当真?”许是太过惊讶,他的声音拔高不少,王公子沉浸在分享小秘密的激动之中,也没注意。
      赵公子喝了一口酒压惊,又问:“那,属意的可是这个?”他比了个“二”的手势。
      王公子一脸讳莫如深。
      赵公子会意地颔首,脸上又流露出些许不屑:“啧,是谁,也不该是他吧?”
      王公子虽没接话,但其勾起的唇角,显然满含赞同之意。
      实际上,并非只有王、赵二人作此想法。
      前不久,二皇子被封为贤王,又与备受皇帝恩宠的国师一同监国,但在此之前,他却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一无显赫声名,二无卓越功绩,出身更是不高,唯一能被人津津乐道的,只有一张脸而已,委实是难以服众。
      王公子咽下口中的菜,对赵公子挤眉弄眼:“别的不说,他那张脸啊,真是绝!”
      “哦,怎么个绝法?”
      “那脸白得,我看连那些女人都要自愧不如,眉眼也勾人得紧,眼里就跟含了水儿一样,看我一眼,我这心里都发痒。”
      “哈哈,你可得了吧!”
      “哎,你见到就知道了!我看呐,说不准他就是凭着这个,讨人欢心,还有什么成不了的?”
      赵公子笑道:“行了,人家再不济你也高攀不起!不是说这是他的酒楼么,你就不怕被听到?”
      王公子语带不屑:“怕甚,人家在宫里忙着呢!”他又透了一个八卦,“你别说,就连先前立了大功的严溯,原来是谢家军的那个,近日来我还瞧见他出入贤王身侧呢。”
      赵公子非得说反话:“说不准人家那是志趣相投呢?”
      “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么?那严公子倒也真是大气运,原就是严家的一个庶子罢了,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过一遭,竟就叫他步步攀升了。”
      “这么看来,倒也般配。哈,有句话怎么说的,白日里出双入对,晚上了就双宿双飞啊!”
      赵公子伸出食指点了点王公子,王公子冲他扬眉,两人心照不宣地碰了碰杯。
      其实王公子未必真的看清楚了这些,事实也未必是如此,可他本身就轻视景云,酒壮人胆,没的也要给说成有的。
      赵公子也未必是真的信了这些话,但多数世人就是不喜欢正视现实,他们宁愿相信那些编排杜撰之言,只为抚平自己内心的愤愤。
      好像用这些污言秽语来谈论贵人,他们就有多高贵了一样。
      上面说了,寻常人不会刻意留心旁人的谈话,不过总有人是不寻常的。
      权利在握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多疑的毛病,恨不能自己手眼通天,但他们也只能有一双手和眼。
      所以对于他们而言,酒楼除了能进食外,还可以听到些平日里他们听不到的话。
      人各有各的心思,管他在面上对你有多忠诚,可谁也不能剖开他的胸膛去看看究竟他心里在想什么——当然也看不到。
      楼梯转角与这处雅座相隔不远,交谈声和笑声透过屏风薄薄一层的纸面,传入每个途径这里的人的耳中,隐隐约约,偶尔声音高亢些,人们也能听清楚大致内容。
      一只着长靴的足轻轻踏在红漆木梯上,未发出半点声响。
      顺着如雪的靴面向上,是由高罗锦缎制成的绀色长袍,颜色虽素净,其上却用银线交织着各色丝线绣了九种章纹。只是这些章纹俱被其外厚重的大氅所遮掩,唯有离得近的人才能窥见一二。
      再向上,则是一张眉目清朗的脸,面若冠玉,神情却冷过腊月里的雪,令其身侧的人噤若寒蝉。
      阿陆拿捏不准主子的意思,迟疑地出声:“可要属下去……?”
      却见这人红唇微勾,对他招招手。阿陆上前一步附耳,听主子简单交代了几句话后领命离去,这人则上楼进了厢房。
      不久后,阿陆匆匆回来,走到王、赵二人所在处,敲了敲屏风,低声道:“二位公子,叨扰了。”
      二人笑声戛然而止,仿若被掐住脖子的鸡鸭,颇为滑稽。
      纵使是醉了酒,妄议天潢贵胄被人发现的恐惧仍如初春的野草般开始疯长。他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似乎是知道二人心中所想,阿陆又道:“我家主子素闻二位之名,只是未曾有缘得见。今日恰于楼中于二位相逢,故特遣属下前来请二位公子一聚。”
      王公子打量着阿陆,见阿陆虽然一身随从打扮,言行举止却沉稳有度,体格亦是健壮,而虽说他和赵公子醉酒在先,注意力有所下降,可这人却能悄无声息地走到他们眼前,定是有功夫在身。
      由此可见,其主子想必也是来头不小——总归是他们惹不起的。
      但情况不明,他也不想轻易答应,正纠结该如何回答,就见赵公子缓慢地眨了眨眼,似乎还未从醉意中清醒过来:“你是何人?你家主子又是何人?”
      这样问未免有些不识抬举了,王公子心中一惊,忙抬眼去看阿陆的反应,但阿陆一直弯腰垂首,双手交握在前,以致他根本看不见阿陆的脸。
      阿陆又道:“我家主子说,他知晓此番有些唐突,但他仅想同二位交个朋友,希望两位公子能够赏光。”
      话是这样说,可阿陆却上前了一步,他仍是低垂着头,交握在前的手中却露出了半枚玉佩,上刻螭纹,螭旁环绕三道卷云,一示即收。
      王公子霎时酒醒,鬓边鼻尖甚至冒出来冷汗。
      他父于礼部任职,官虽不大,却也得通晓诸礼,消息尚算是灵通,这也是他能知道立储那等密事的原因。
      而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又是螭纹,又是三道卷云,这枚玉佩,应当是独属于三皇子的。
      三皇子周景琪乃熹妃之子,光是其出身就远非其兄长所能比拟,他又天资聪颖,颇得瑞元帝欢心,此前有不少人猜测,他才是当今圣上属意的太子。
      只是也是因为他母妃娘家地位显赫,所以瑞元帝才迟迟压着他的储位。
      猜测终究是猜测,想来即使是三皇子,也不曾想到他唾手可得的位子会被那碌碌无为的皇兄抢去,只怕也是坐不住了。
      眼下他与赵兄这番话被三皇子听到,就成了他们被拿捏的把柄,与其说是邀请,不如说是威胁。只是,若是他能攀上三皇子这条大船,也未必不可。
      赵公子想得可就没有这么多了,他也瞧见了这玉佩,知道这是他惹不起的人,不去也得去。
      于是王、赵二人只得同意前往。说到底,只要不是他们方才的讨论对象就好。
      但不知为何,愈是靠近三楼,二人心中愈是惴惴。
      待进了包厢,王公子一抬头,只看到了一个男子的背影。
      那人坐得端正而挺直,身形是大氅也掩不住的清瘦,却无端地引人注目。然而正是这一个背影,却令他心中警铃大作,双手汗湿。
      原因无他,实在是这人的身形着实不像三皇子,三皇子长得高大挺拔,这人却清瘦颀长。
      与其说这是三皇子,倒不如说这是二皇子,如今炙手可热的贤王殿下,周景云。
      这时,门被关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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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四十三章 长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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