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主HP)清醒记》与冰

4、三

　　阿兹卡班的可怕之处在于，摄魂怪会夺走你的快乐与希望，只剩黑暗无光的回忆不断重现。于是日日夜夜，你在冰冷潮湿的牢狱中颤抖，往记忆深处拼命摸索，试图找出些能支持自己活下去的东西。

　　但是没有，也不会再有了。

　　我看过太多被这样的日子折磨到发疯的囚徒，他们大多在短短几周就会精神失常，在睡梦中尖叫、清醒时哭泣——然而当时的我并没有失去太多记忆。许多年之后再细细琢磨，大抵是在战争中，纯粹的欢愉实在太少了罢。

　　成就建立在痛苦之上，连爱都与恨无法分离。

　　不过它们可能还是拿走了一部分——我依旧无法想起一些事，譬如曾经学过的一些钢琴、同父亲共度的圣诞节。我甚至彻底地忘记了德拉克，卢修斯的儿子，德拉克马尔福。

　　再次接触它们，是很多年之后的事了。

　　两千七百一十六个日夜，不断有食死徒在痛苦中死去。我靠在长满绿色青苔的石壁上，从一个不算大的小洞里远望北海与天空交接的地平线，等待自己生命的终结。

　　日复一日。

　　整整七年五个月，零九天。

　　——《清醒记》

　　石壁上有一个不小的、大概可以称之为窗口的洞。白天时他得以看到海与天空，但一到夜里，刀子似的冷风不断挤进来，令人只能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时间变得难以捉摸，只有每日会送来三次的硬面包与水。日与夜也在某一回醒来，发现已经有两个餐盘仍在地上时失去了意义。

　　他于是整日地躺在地上，困倦时休息，醒来便爬去洞口边、凝视深灰色的海。

　　“嘿……小家伙，陪我说说话吧。”

　　也许过了几天，又或者几个月。苍老的声音隔着石壁传来。男孩有片刻的茫然，他太久没有与人交谈了。许久之后，似乎终于明白了话中的含义，他寻着声音望去，发现另一面石壁上也有几个细小的孔。

　　他沉默着。

　　“只有你睡觉时不会尖叫吵人啦，小家伙，我可真喜欢你。”老者慢吞吞地说，声音隔着石壁有些含混不清：“对面那个家伙，比你早来九十三天，可真是烦死人了。”

　　阿尔第一次认真打量斜对面牢房中的男人。他的黑发已经挡住了半张脸，不断撞着墙低声嘶吼着什么。阿兹卡班着实称不上安静，男人并不算最吵闹的一个。

　　“布莱克……西里斯布莱克。”男孩认出了对方。对彼得佩德格鲁的陷害不算一无所知，他恍惚地皱起眉头：“他不应当在这里。”

　　“哈！没有谁应当在这里！”老者大笑一声，又因此被呛住，声嘶力竭地咳了起来。

　　“许多人。”许久没有说这样多的话，喉咙逐渐泛起疼痛。他盯着石壁上深灰色的一点，安静地回答：“包括我。”

　　片刻的嘟囔，老人又大声地笑了起来：“你真是太有趣了！”

　　那一次短暂的交谈之后，老者与男孩成为了阿兹卡班中为数不多、极可能是仅有的友好狱友。他们会在共同清醒时断断续续地交谈，年迈的巫师絮絮叨叨说着历史，阿尔有时则会向他描述洞口外的景色。

　　“施瓦奇先生，今天的天空也是深灰色的。”

　　与以前无数次并没有什么不同。偶尔会下雨，但从没有过晴天。老者时常会问询，他便习惯了告知对方。

　　“嘿，你为什么想进监狱？还以为这种怪事，我是独一份勒。”年迈的巫师絮絮叨叨地问，一边神秘地解释自己的信息来源：“是飞鸟告诉我的。他们听见了马尔福与福吉的——嗯——肮脏交易！”

　　“您那边也有窗口吗？”男孩靠着石壁侧躺在地，一边拨弄着地上的青苔。

　　“是啊，不过太高了，我已经站不起来哩。”

　　认真思考了一阵，他回答了长者先前的提问：“这里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没有人会因你死去。”

　　过了许久，仍旧没有什么回答或是嘲笑。意料之中，轻到难以察觉的鼾声传来，老人又睡过去了。

　　“晚安，施瓦奇先生。”他说。

　　来自德国的老巫师一身秘密，阿尔无意探究，也并不好奇。他似乎有着惊人的记忆力，时常会说“你已经来这儿两百四十七天啦”“还有三十二天就是圣诞了”一类令他要计算半天的话。

　　但想想，时间并没有更值得消耗的用处，他便也开始数起日子。

　　平静的日子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曾经被夸奖安静的男孩在某一日，也开始在睡梦中大声尖叫——准确地说是第三百九十二天——这令老人烦不胜烦。

　　一日，巫师突发奇想，试图给小孩儿讲童话故事令他安静。阿尔不确定这是否管用，但对方乐在其中，似乎终于在这无聊的日子里找到事做。

　　每隔一阵，飞鸟带来新的故事。老人耐心听完，感情充沛、抑扬顿挫地转述给他。这令他对时间找回了一些概念，毕竟飞鸟的旅程需要时间，而他已经听了许多、许多个故事了。

　　“今天讲《玛丽的小山羊》……”

　　蜷缩在地上的男孩睁开了眼睛。

　　“玛丽总是喜欢四处乱跑，有一天，她在花园里……但是小山羊实在太顽皮了，成日……到了晚上，玛丽的妈妈说……”

　　“睡吧……”顺着模糊不清的记忆接口，干涩嘶哑的嗓音与老者的讲述重合。被痛苦俘获的思绪逐渐发散开来——壁炉的温度、热可可的味道、与旧毛衣包裹在身上的温暖触感。为什么呢？这个故事，他一定在哪里读过……

　　“啊……啊啊啊啊啊！”

　　男孩突然失控般尖叫起来，发出窒息般的喘息声。飞鸟受到惊吓、纷纷拍着翅膀远离。老人愣了会儿，疲惫地叹口气，嘟囔道：“吵死啦。”

　　远处传来的咒骂声穿透力极强，从清晨便不曾停过。前不久停止了撞墙的布莱克颤抖着嘟囔个不停。老人疲惫地躺在地上，终于等到摄魂怪又一次飘过时，少许安静了那么一点。

　　哦，梅林。年迈的巫师捶捶胸口，待咳完了喘着气告知头顶的飞鸟：“不必再带故事来啦。”

　　阿尔再一次醒来时，夜已经深了。

　　转角的火把隐约亮着橙黄色的光，大抵是阿兹卡班唯一能令人感到温暖的东西了。他感到头疼欲裂、耳边嗡嗡作响，视线颠来倒去，半天都无法爬起身来。

　　“你睡了两个白日。”多半是听到了不断摔倒的动静，老人难得心情极好地说：“明天就是你的第五百天啦！哦，也许是今天……应该是今天，夜已经这么黑了。”

　　“我……也许就要死去了。”男孩依旧思绪混乱，捂着脑袋低声说：“摄魂怪近日很兴奋……”

　　它们总能第一个感受到人类的死亡，最近又开始在他们附近徘徊不去，显然等待着一顿大餐。

　　“你想得美……”

　　老人的声音逐渐失真远去，他又睡了过去。在阿兹卡班，梦境与现实难以比较出哪个更糟，甚至逐渐地，人们会难以分别它们。

　　那之后的几天，老巫师出奇地安静。摄魂怪停止躁动、恢复了正常作息。约莫过了两周，老者的监牢依旧不曾有过任何动静。男孩在一个雷雨天如梦惊醒，生锈般的大脑终于意识到：

　　在阿兹卡班被困大半生的老巫师，在他等待着回应的某一个日子里，早就沉默而孤独地死去了。

　　阿尔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奇异地没有感到悲伤。

　　“愿你的……灵魂……”他将手掌贴向石壁，声音在暴雨中基不可闻。随着落雷的巨响轻颤，他口齿不清、磕磕绊绊地说：“得到……自由……”

　　天将亮未亮时，暴雨逐渐停下了。

　　阿兹卡班没有黎明破晓，因为乌云不曾离开。

　　霍格沃茨的校长办公室壁炉，意外迎来了罕见的访客。铂金色长发的贵族向阿不思邓布利多致以敷衍的问候，便难得不拐弯抹角、直接地问——

　　“听说，今年有封霍格沃茨的录取通知书寄往阿兹卡班？”

　　“是的，是的。不过猫头鹰们没能寄进去。”老校长从羊皮卷中抬起头来：“我正在给魔法部写信，如果这是你想问的。”

　　男巫点头致意后飞快地撒了一把飞路粉、匆忙消失了。

　　当天傍晚，首页印着醒目“飞往阿兹卡班的录取书”大字的预言家日报铺天盖地散遍了整个英格兰。昔日的食死徒深知舆论的魔力，一流撰稿人的笔下，一出生就被制为利刃的男孩赚足了家庭主妇们的眼泪。

　　“是时候了。”卢修斯马尔福想起多年前的失败，势在必得地眯起眼睛。

　　半个月后，在群众、政客与教授们的多重施压下，魔法部最终决定释放七年半前入狱、被证实今年才不过十一岁的“受害者”。

　　仇恨并没有随着时间被遗忘，但它能能在适当的时机转移对象。

　　七月的第二个星期二，是个在英国并不罕见、乌云密布的鬼天气。两位套着兜帽的巫师坐在阿兹卡班摆渡人的小舟上，在魔药大师耐心即将耗尽前，终于在天黑之前抵达了位于北海的小岛。

　　即使有所准备，真正看到眼前的情况时，男巫们还是顿住了脚步。

　　男孩昏睡着，裸露的手臂与脸上遍布结痂或新鲜的抓痕，四肢几乎不剩下什么肉、只剩青白的皮肤包裹着骨头。坑坑洼洼的十指乌黑、隐约能瞧见血，被扯得稀稀拉拉的发丝间也隐约能看到感染的伤口。

　　黑发巫师蹲下身查看情况，卢修斯马尔福心知皮外伤难不倒魔药大师，只从隐约窥见的细节担心男孩清醒时的情状。

　　灌不进魔药，西弗勒斯斯内普冷瞅此时还忙着施清洁咒的友人，将黑袍接下来裹起与死尸般冰冷的男孩。友人施了保暖咒后、又皱着眉头施了第三个清洁咒。

　　他凌厉地瞪去一眼，抱起几乎没什么重量的小巫师，绕出几乎没有尽头的阶梯后坐上了回程的小舟。

　　最后看了一眼阿兹卡班，男巫有一瞬露出了几不可见的痛苦与悔恨。而不等友人窥见更多，眼中的情绪已然消失殆尽、只余黑曜石般的冰冷光泽。

　　“该死的鬼地方。”他低声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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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卢修斯：什么关怀让你忽视一切都是假的，这么脏，怎么看都是这么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