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勒比海盗]十字架与蔷薇》折理

1、第一章

　　恰逢盛夏的季节，空气也因滚滚热浪而变得扭曲。马车狭仄的空间容纳下除瘦小的法里纳小姐之外的第二个人都很是费劲，凡妮莎也实在不愿意和去呼吸法里纳小姐身边那污浊而灼热的空气，只是捻着自己层叠繁复的裙角磨蹭着不愿意上车。

　　法里纳小姐是个典型的贵族小姐，喜欢对自己所见到的事情评头论足。纤细的手腕轻轻摇着缀满繁复蕾丝花纹的扇子，遮住涂着大红色的薄唇，只听得见她咯咯的笑声：“公爵小姐不愿意参加斯旺小姐举办的舞会吗？那真是太可惜了。”

　　“既然如此，可真让法里纳你失望了。”凡妮莎勾起嘴角笑了笑，提起裙摆，踩着马车供人上下的台阶坐了上来。双手交叠，极有礼的端坐在法里纳小姐的对面。完成这一串行云流水的动作，都未曾让凡妮莎的裙裾和手套多出任何一丝不该有的皱褶。

　　“啧。”法里纳小姐被香粉抹的过于苍白的面孔看不出她此刻情绪的变化，但那双黑色的眼睛出卖了她的内心。浓浓的愤恨与不满在眸子里翻滚，交织成一滩黑色的潭水，仿佛要吞噬了凡妮莎一般。

　　“公爵小姐待会儿好好看着吧，诺灵顿准将今天准会向斯旺小姐求婚。”和凡妮莎由来已久的不睦，注定法里纳小姐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可以讥讽凡妮莎的机会。

　　尊贵的凡妮莎·波多露琪亚·冯·温莎公爵小姐，在上流社会最引人瞩目的不是她出众的家世和美貌，而是家庭里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凡妮莎的姐姐莉娅来到皇家港之后疯狂地追求诺灵顿准将的事情从来不是秘密，这被认为是温莎家有史以来最大的污点。法里纳小姐提起这件事，不过是想要看见凡妮莎一向冷静自持的脸上出现一些别的表情罢了。

　　凡妮莎颇有意味轻咳一声，挪动双腿往坐垫更柔软的地方靠了靠，换个舒适的坐姿，散漫的回答：“那和我有什么关系？不过如果你坚持这么说的话，好吧。”

　　此时车夫蛮横地驾驶着马车拐入弯曲的巷道，车身一阵震颤。法里纳小姐手里的折扇猛然从纤细的手指间脱落，骨碌碌滚到凡妮莎穿着黑色皮鞋的脚边。

　　“亲爱的凡妮莎，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碍于自己矜贵的身份和恪守的淑女礼节，法里纳小姐实在不愿意弯腰去捡那把折扇。眸光装模作样的在马车里来回扫了一圈，最后又落在凡妮莎的身上。

　　“我可是很期待今天晚上的舞会呢。”法里纳小姐掩饰性的急切倾身上前，凑近凡妮莎，语气轻快，“大概您也是因为这个，所以才会答应来这里的吧。”

　　凡妮莎不以为意地耸肩笑了笑，弯下身捡起法里纳小姐落在地上的折扇，把玩一番这才递给对方，“八九不离十。”

　　马车缓缓停住，伊丽莎白·斯旺早早地便在门口等候着凡妮莎和法里纳小姐。

　　天色已经见黑，凡妮莎深知自己姗姗来迟，上前几步礼节性的向伊丽莎白欠身行礼，微笑开口：“路上耽搁了几分钟，让伊丽莎白小姐久等了。”

　　伊丽莎白抿了抿唇，美丽的脸上毫无掩饰的流露出对凡妮莎的好感：“没什么，你和法里纳一定渴了吧。我让仆人准备了茶水，请和我来。”

　　“多谢。”对于单纯的贵族小姐们的好意，凡妮莎向来不会拒绝。挑眉送给法里纳小姐一个“敬请自便”的神情，凡妮莎兴味盎然的旋身跟在伊丽莎白身后进了房间。

　　不过作为舞会的主人公，显然有很多比陪伴凡妮莎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伊丽莎白处理。歉意的向凡妮莎行个屈膝礼，伊丽莎白委婉的提出由凡妮莎独自一人游览府邸的请求。

　　“没问题。”凡妮莎的回答轻快而敏捷。

　　·

　　香风阵阵，咏叹调无休止地在花园的上空徘徊，贵族们的交谈声顺着清风，缓缓地在空气中飘散开来，一切都再正常不过了。

　　所以当凡妮莎突兀的闯入花园僻静处一群男人们的聚会时，她才第一次觉得自己出门时，脸上的香粉实在抹的太少太少了。

　　詹姆斯·诺灵顿准将，自然是不用说的，凡妮莎因为姐姐莉娅的缘故，见过他不止一次。然而最吸引她的目光的，是诺灵顿的身边站着的一个身穿暗色花纹礼服，头戴制式三角帽，不动声色有如一片沉默的阴翳的男人。

　　这就是父亲曾多次嘱咐要小心应付的——卡特勒·贝克特。跟在他身侧的，面容冰冷，肃然而刻板的男人，正是贝克特最得力的副手马瑟。

　　“凡妮莎？你怎么在这里？”诺灵顿敏锐地发现藏在树丛后的凡妮莎，放下手里的香槟，匆匆来到凡妮莎的身边，高大的身影恰到好处的笼住她的面孔：“又是偷跑出来的？”

　　凡妮莎飞快掩饰住自己的无措，再抬眸已是神色如常：“不得不说，你真是很了解我，”凡妮莎浅浅地笑起来：“父亲为我和汉诺斯子爵准备了一场茶会。”

　　诺灵顿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答凡妮莎，沉默半晌终于生硬地挤出一句：“看来那场茶会很无趣。”

　　“不错，但是看来你们这里很有趣啊。”

　　再度开口，凡妮莎略带讽刺的望向方才诺灵顿所站的那个位置。

　　这次换来长久的沉默。湿黏的脚步声踩着草叶节奏而有规律的响起，不过多久，贝克特的身影已然出现在凡妮莎的身前。

　　“温莎……公爵……小姐。”

　　贝克特的语调规整而温和，圆润而优雅。尾音收的干净而利落，在最恰当结束的地方戛然而止。只不过，在提到“公爵”两个字的时候，微微拉长了尾音。

　　“贝克特上校。”戒备的往后退了半步，凡妮莎任由自己躲在诺灵顿的身后：“真高兴能在皇家港见到你。”不过语气里，却没有半分高兴的意味。

　　卡特勒·贝克特，一个花了十三年时间就成为东印度公司的实际领导人的男人，必定是一个实力强大较之诺灵顿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强大角色。凡妮莎坚信自己的小聪明是瞒不过对方的，唯有离贝克特一定距离才是上上之策。

　　仿佛没有听出凡妮莎的话中带刺，贝克特的声音仍旧平稳而富有磁性：“最近没有什么事务要处理，所以四处来看看。正好斯旺总督邀请我来参加宴会，就顺道过来。”

　　深沉而复杂地盯着贝克特俊美的脸，凡妮莎能够感觉到自己身体正在变得莫名其妙。她立即拘谨地退出诺灵顿的保护范围，用只有诺灵顿和她才能听到的音量小声的嘟囔：“现在还能麻烦你把我送到伊丽莎白那儿吗？”

　　她很聪明的提到了伊丽莎白，果不其然，诺灵顿浅浅的一笑，道：“当然可以，”他侧过头向贝克特道歉：“抱歉，失陪一会儿。”

　　透过琥珀色的酒液，贝克特蓝绿色的眸子饶有趣味的看着凡妮莎，良久，缓缓启唇：“没事，你先去吧。”

　　·

　　一路上，凡妮莎对着诺灵顿絮絮叨叨。这是这位淑女浑身上下最不淑女的地方——她实在是太多话了。

　　相比之下，诺灵顿实在是太过沉默寡言。将凡妮莎送到伊丽莎白面前时，这位年轻有为的青年才露出了腼腆的神色，支吾道：“亲爱的伊丽莎白，我想凡妮莎可能是迷路了，她呆在你身边可能会好些。”

　　而伊丽莎白却仿若未闻，笑了笑像个大姐姐一样将凡妮莎置于身后，道：“多谢你了，诺灵顿。天也黑了，不如和我们一起去宴会厅吧。”

　　“没问题，一起走吧。”不自然的将手指搭上袖口上的纽扣，诺灵顿尽量让自己的目光投向远处而不是在伊丽莎白身上徘徊。

　　一直盯着伊丽莎白和诺灵顿的凡妮莎自然没有错过青年细微的神情变化，侧目看向前方带路的伊丽莎白，却见她神色自若，并未察觉诺灵顿的情绪。凡妮莎微微皱眉，不免这位显然已经陷入爱河的准将大人感到几分心疼。

　　不过凡妮莎旋即便将这份感情抛之脑后，眸光直视前方。心中渐渐浮现出父亲和母亲为了对家族的利益，而竭尽全力想要将她嫁入权贵之家的模样。

　　暗自嗤笑自己可怜的命运，早早地便被剥夺了婚姻权力的，或者说是从未得到过。凡妮莎不自觉地揪紧了藕荷色的裙角，脑海中缓慢勾勒出贝克特俊美而冷酷的容颜——真难想象如同贝克特一般的角色，有一天会被一场政治婚姻所束缚。

　　很快伊丽莎白就发觉了凡妮莎的不对劲。她和诺灵顿相视一眼，随后停下步伐，倾身靠近凡妮莎亲切地询问：“亲爱的，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而诺灵顿虽然不多做言语，却也用忧心的目光看着凡妮莎。

　　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凡妮莎有些不知所措，她像只受惊的小兔不断揉搓着自己腰间的蝴蝶结，有些为难的开口：“没什么，只是我有点渴了。”

　　“你完全可以直说。”得到了回答的伊丽莎白爽朗的笑了起来，伸手握住凡妮莎的手掌：“还有几分钟，你喜欢果汁还是酒？当然，我们也准备了英国红茶，勾兑成奶茶之后的味道更是棒的没话说，你可以配着蛋糕一起吃……”

　　侃侃而谈的伊丽莎白让凡妮莎忽然有种想要安静下来细细倾听的感觉，她不再想要急着将自己的想法倾诉出来了。

　　——这真是糟糕极了。凡妮莎想。

　　将凡妮莎送到食物和酒水桌旁之后，伊丽莎白嘱咐几位相熟的贵族小姐陪着凡妮莎说说话。

　　虽然翘着小尾指小口啜饮着茶水的名媛作风让凡妮莎浑身不自在，但她们只会谈论些八卦和闺中秘事的圈子实在很单纯，凡妮莎并不感到讨厌，没费太多力气就和她们打成了一片。

　　接下来，通过克里斯蒂娜小姐羞涩的目光，凡妮莎看到了英俊高贵的诺灵顿高调地邀请伊丽莎白跳舞。月光下，二人翩翩起舞，自是一对金童玉女。

　　之后，果然如法里纳小姐所料，诺灵顿向伊丽莎白求婚。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凡妮莎倒是神色如常，苍蓝如大海的眼睛毫无一丝波澜起伏，但是却惊呆了周围的千金小姐们。

　　凡妮莎趁此机会偷偷溜出了斯旺府邸。

　　至于诺灵顿准将求婚的结果……谁知道呢。凡妮莎又不在场。